凤鸣朝歌

　　鼓号震天旌旗飘飘。骊山围场上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之前的正元帝喜静，不爱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再加上时任皇太子的周启暄身体又孱弱不堪，所以原本一年一度的骊山秋猎也早早就取消了。
　　这次武状元的殿试选在了这里，周启晟特意强调此举也是为了重塑老祖宗的惯例。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一行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咻——”地一声，一支长箭如白虹贯日，直直朝着远处天际飞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转眼却见一团黑影从空中跌落，竟是一只大雁。
　　“好！”一个高昂的声音，伴着响亮的鼓掌声。只见周启晟满面春风地向围场中央走去。
　　“欧阳统领的箭法，咱大楚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人了！”说着他低伏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那只大雁，朗声赞叹道，“穿颈而过，干净利落！好！好啊！”
　　“陛下，请看！”周启晟吩咐下人将那大雁呈给了启暄。
　　“嗯。确实好箭法。”启暄轻轻颌首，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个青年身上。那青年长得极其高大，穿着一身玄色劲服，他表情孤傲，一双虎眼里泛着一丝寒光。
　　他自打来到这里便是独来独往，没有和任何人交谈过，周围似乎也没人把他放眼里。
　　忽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下。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慢慢地拉弓上弦，“啪“地一声响，那箭如霹雳一般，随着尖锐的破空啸响，天上又落下一团黑影。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两只大雁瘫在地上，脖颈处一支长箭穿连而过。
　　好一个一箭双雕！在场各位皆是忍不住拍手叫好。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个玄衣青年。
　　周启晟走了过去，热络地领着那青年来到启暄面前。
　　“陛下，这位傅双荆傅英雄，此次在武考中一枝独秀，三十八场比试无一败绩。他虽出生江湖，但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何况科考就是要给全天下有才干的人一个机会。所以臣兄斗胆，将他带来了这里。”周启晟说得眉飞色舞。
　　启暄抬眼瞥了傅双荆一下，见他如墨一般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杀意。再看一旁的周启晟，神色自若，眸光精亮。启暄只微微一笑，温声道：”皇兄好眼光。”
　　这下子却好似触到了欧阳啸的神经。他本就是此次武状元之争的大热。那谭冲不过是冀王塞进来凑数用的。欧阳啸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至于那位来自民间的傅双荆，他更是连面孔都不记得了。谁知这下子居然就这么给自己了一个下马威。
　　欧阳啸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声吆喝道：“傅英雄箭法精妙，百步穿杨。却不知骑术如何？”
　　没等傅双荆应答，欧阳啸却已奔至马厩，不一会儿，见他拉了一匹黑马出来。
　　那马驹通体漆黑，只四只蹄子如雪般白。身上的鬃毛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亮。此刻它却一直扬着脖子，不住发出咿咿呀呀的啼叫声，看样子似乎脾气烈得很。
　　“这匹“乌龙踏雪”是西域进贡的，是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只是性子野，难驯服得紧。说来惭愧，臣兄还曾从它上面翻下来过。”周启晟抬手指着远处道。
　　“哦？”启暄轻挑秀眉，“连皇兄都不好驯服，那怕是再没人可以了。谁不知道皇兄的骑术可是天下第一啊！”她说得诚恳，周启晟嘴里回着“不敢不敢”，脸上却是得意万分。
　　两人这边正说着，却见欧阳啸已经翻身坐上了“乌龙踏雪”。
　　那黑马却似乎很是生气，猛地抬起来前蹄嘶叫了起来。
　　欧阳啸马鞭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那黑马倏地一下便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如电闪风掣一般，在场的人们都纷纷扭过头去，视线紧跟上去。
　　欧阳啸似乎慢慢进入状态，他低伏在马匹身上，又踢了一下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霎时间尘土飞扬。
　　真当他开始有些得意的时候，忽然那黑马用力一颠，后腿突然向上抬起。
　　“砰！”地一声，欧阳啸从那黑马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那“乌龙踏雪”似乎依然在狂怒中，它再次抬高了前蹄，就要往欧阳啸身上踏去。
　　眼看它那双雪白色的蹄子正要落下，旁边忽地闪过一个身影，顿时只听马儿一声嘶吼，双蹄竟往一旁去了。
　　没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乌龙踏雪”那黝黑健壮的身上挺然坐了一个人。
　　不是傅双荆又是谁！
　　傅双荆俯下身去，在马耳边停了一会儿，接着长啸一声，“乌龙踏雪”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马身上的青年面色镇定，忽然他双手离缰，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支长箭，拉开弓弩，对准天空。急促的马蹄声中传来“咻”地一声箭鸣，一只大雁应声而落。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气呵成。
　　众人们却都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只听到周启晟大声赞叹道：“好！”大家才跟着后面欢呼喝彩了起来。
　　而欧阳啸那一下却摔得不轻，这会儿竟无法站立。周启晟也不去看他一眼，只差了几个宫人去把他抬了下去。
　　如此一来，这武状元之争也就尘埃落定了。
　　然而傅双荆却似乎并未知足。他大步迈到启暄面前，跪下一拜，朗声道：
　　“陛下。听闻谢大统领神功盖世。草民今日若有幸能与谢大统领切磋一下，当真也是不枉此生了。”
　　启暄转头看了一眼谢良辰，却见他脸色郁郁，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启暄自然知道他在为何事烦恼，不过她倒是一脸轻松，抿嘴笑言道：
　　“谢良辰，平日里你难找敌手，今日可算有机会了。”
　　谢良辰微微怔了一下，神色有些犹豫不定。
　　“去吧。”启暄温声道，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是。”谢良辰低头行了一礼，便缓缓走了下去。
　　周启晟哈哈大笑，故作轻松道：“谢大统领出身将门，傅英雄出生江湖，这一场比斗可有的看看了！”他说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目光中却藏着一丝狡黠。
　　“还是皇兄好眼光！”启暄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笑意盈盈地客气道。
　　两人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下面已经较量了起来。
　　启暄抬眼望去，两人的身影快如鬼魅一般，见不着影。手中的刀剑更是如闪电一般，带着凛冽的剑风，呼啸着在四面八方游走。
　　趁着喝茶的片刻，启暄偷偷地抬眼向四下望了望。
　　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很好。”她放下茶杯，纤纤长指在杯沿上轻叩了起来。
　　刚叩了第三下，忽听“砰”地一声闷响。
　　她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一个黑点，飞速向自己袭来。
　　她迅速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痛楚。
　　“有刺客——”耳边响起凄厉的叫喊声。和计划的一样。
　　不对！为什么我还没事！
　　启暄猛然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面孔。眉如墨画脸如芝兰，一双漆黑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你！”启暄的声音有些发抖。“钟鸣你怎么来了？！”
　　随即她的目光停在了他那高挺的后背上，一根铮亮的银箭插在了上面。
　　她来不及开口，谢良辰却已护在了身边。
　　“快！保护陛下！”他熟练地挥挥手，一群禁军立马拥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启暄面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
　　“你们快去捉拿刺客！”他又指着另一波士卫说道。
　　一时间围场之内一片混乱。周启晟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有些恍惚。倒是身边的周启昭却是一脸从容。
　　“钟鸣！”启暄又在轻轻地唤了一声。
　　钟鸣轻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说着他反手一用力，自己将那箭拔了出来。
　　鲜红色的血立刻染了开来。
　　启暄吓得脸色发白。“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话。
　　钟鸣没回她，只随便撕了一点布巾顺着手臂缠了几圈。
　　“都说没事了。”他有些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
　　“哦……哦。”启暄见那血似乎止住了，心中才稍稍安稳一些。再仔细一看，他今日这穿着……似乎有些诡异，绯色窄袖圆领长袍，头上一顶黑色的长冠。看着像是…
　　“你，你居然……”启暄压低了嗓子在他耳边呓语道，“扮成了宫人！”
　　钟鸣轻轻一笑，正要答话。却听见谢良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启禀陛下。刺客已捉拿。共八人。全是万兴会的……”
　　“怎么可能！？”他话没说完，却被周启晟的大嗓门打断了。
　　“万兴会已经……”周启晟脱口而出，“万兴会三番五次对陛下行不轨之事，本王已将其尽数剿灭。”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
　　“许还有些残孽……”谢良辰恭敬地回了一句。
　　“绝无可能！”周启晟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
　　“你将刺客带上来，本王亲自来审！”周启晟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些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冀王请过目，都是万兴会的东西。”谢良辰一个眼神，一名士卫手捧着几支银箭呈了上来。
　　周启晟只瞥了一眼，嘴里轻哼道：“这些东西如何作数？！谢大总管，还是把人带过来吧！”
　　“这……陛下已受到了惊吓，现在就带刺客来，怕是会……”
　　“谢良辰！你这样百般推诿，居心何在？！”周启晟咄咄逼人，声音又高了起来。
　　“哼咳——”启暄清了清嗓子，从人墙中站了出来，“皇兄莫要生气。今日之事，既是和万兴会有关，皇兄还是莫要牵涉其中，以免有心之人挑拨离间。不若这样，二哥乃身外之人，万兴会的事情交给他来查最是公允。”
　　周启昭听到自己被提及，立刻跪了下来，恭声道：“臣领旨。”
　　周启晟虎眼中的火焰终于暗了下去。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启暄一眼，这才躬身作礼，应了一句“遵旨。”
　　“傅双荆勇猛无双，武状元当之无愧。皇兄，你可要在军中择个好位置给这位新科武状元啊。”启暄说着转过身去，“朕今日也乏了，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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