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坠落

　　帐篷里面铺着毯子，晚上山上凉，但帐篷里的温度刚好。
　　郑闵尘还没回来。
　　高书磊躺垫子上打滚，突然江妄生踹了他一脚。
　　“郑闵尘呢？”
　　“不知道啊……”

　　其他三个人刚好回来。
　　“你们看见学霸了吗？”

　　章源把毯子展开，“他在石头上坐着呢。”
　　“学霸可能在吸收日月之精华，提高智商。”周连凯边脱衣服边说。
　　高书磊笑了两声，“你以为学霸是草啊，喝点露水就长高了。”

　　江妄生穿好鞋子，出了帐篷。
　　“拉灯睡觉，不用等我。”

　　山里晚上确实很凉，昼夜温差很大。
　　江妄生把外套拉链拉上，想了想这样好像不是很帅，又把拉链拉开。

　　他们班的帐篷在最前面，几个帐篷支棱着挡住了后面的视野。
　　郑闵尘就坐在不远处那块大石头上。
　　石头很宽，但是很矮，高度只到膝盖。

　　江妄生走过去坐在郑闵尘旁边，“不睡觉在这儿吹风干什么？”
　　郑闵尘转头，和江妄生认识时间越长他越感觉不到最开始江妄生身上那股痞劲儿。

　　“没什么。”郑闵尘低哑的嗓音被风吹散，又一丝一缕合起来钻进江妄生的耳朵。
　　江妄生低头，郑闵尘的手按在石头上，很白，隐约还鼓起了青筋。
　　“难道你真的是什么花草成精，吸收日月精华就能长大？”
　　郑闵尘一愣，江妄生看什么儿童读物了？
　　“刚打完电话，坐着冷静一会儿。”

　　“哦……”
　　江妄生很不想承认，郑闵尘笑起来很好看。
　　像融化的冰，露出里面珍藏的百合，神秘里透着几分。

　　“是你爸爸的电话吗？”
　　江妄生直觉打电话的人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郑闵尘点头，“是。”

　　看着郑闵尘这个样子，江妄生突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经历过什么。
　　“郑闵尘，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可能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有个人听你说话。”
　　可他不想看郑闵尘一个人这个样子。

　　山里风很大，郑闵尘转过头，风吹的眼睛很干涩。
　　“嗯。”

　　一声轻嗯，江妄生却听到了郑闵尘心里坚冰融化的声音。

　　“行了……快回去睡觉吧，被苏浅抓到就麻烦了……”
　　江妄生说完蹦下石头，拍了拍屁股。
　　他并没不想逼着郑闵尘今天晚上和他说什么，等他什么想说，他就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郑闵尘勾勾唇，被晚风推着，和江妄生一起回了帐篷。

　　帐篷里几个人都睡着了，特地给他们留出来最外侧两个位置。
　　郑闵尘整理好毯子，“你睡在里面。”
　　江妄生点头，背过身躺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郑闵尘看了眼他的睡姿。
　　“很冷吗？”

　　江妄生一顿，“不冷，习惯。”
　　郑闵尘点头，关上手机躺下。

　　江妄生睁着眼睛瞪了五分钟。
　　郑闵尘应该睡着了吧？
　　江妄生心想。

　　这么想着，江妄生轻轻转过身子，凭借黑暗里那点模糊的光影，判断郑闵尘脸在哪。

　　江妄生伸着一根手指，慢慢往郑闵尘鼻子上探。
　　突然郑闵尘一把抓住他的手。
　　动作很轻，可还是吓了江妄生一跳。

　　在黑夜里，小声说：“刚闭上眼，死不了。”
　　比他稍微热一点的体温包裹住那根手指。
　　江妄生被抓包，手指用力往回抽，竟然没抽动。

　　谁探鼻息了，他就是想摸一下郑闵尘鼻子而已。
　　至于为什么，江校霸也不知道。

　　“我没这个意思……”

　　郑闵尘微微侧头，江妄生模糊的看着那两片唇瓣一张一合。
　　“那你干什么，非礼我？”

　　江妄生眼睛倏地瞪大。
　　“谁非礼你了？！”

　　江妄生身后的高书磊似乎是觉得吵，烦躁的伸了伸胳膊，一巴掌拍在赵卫眀脸上，然后被拉着手塞进被窝里。

　　郑闵尘勾了勾唇，把江妄生那根和本人一样倔的手伸平，放在两个人中间。

　　他的手，没拿开，就那么覆在上面。

　　江妄生手指缩了下，没抽走。

　　“下次找个合适的时候摸，这个时间点有点吓人。”
　　江妄生把毯子拉到鼻子上，“哦……”

　　郑闵尘笑笑，轻轻拍了下江妄生的手，“睡吧，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郑闵尘是第一个醒的。
　　他起身一看几个人都还在睡觉，高书磊已经抛弃自己的毯子钻进赵卫眀被窝里了，周连凯只盖着肚子，章源睡的……很笔直。

　　江妄生蜷缩着身子，面朝着他。

　　帐篷外突然响起口哨声，赵枫在外面拍了拍帐篷，“快起来了，要下山了！”

　　周连凯猛的坐起来，“谁？什么东西下山了？！”
　　说着周连凯抬头，看到了帐篷外有个黑影，“我草！熊？？？”

　　“周连凯！你小子骂谁呢？！你小子想自己徒步下山？！”
　　赵枫听见那句“熊”又拍了两下帐篷。

　　章源和赵卫眀坐起来，都忍着笑。
　　高书磊直接笑出了声。

　　江妄生皱了皱眉，一下子拉着被子蒙在了头上。
　　高书磊小心翼翼凑过去，“学霸，生哥有起床气，我们先出去，你把他叫起来。”

　　“我叫？”郑闵尘疑惑。
　　高书磊点头，“对啊，你比较温柔，我叫的时候一般生哥都气的要死。”
　　郑闵尘：“……”

　　江妄生被拍醒，轻缓的动作没有挑到他那根“暴躁”的神经，接着耳边又响起了声音。
　　“江妄生，起床了。”
　　声音算不上多轻柔，但能让某人听了不烦躁。

　　那颗脑袋露出来，江妄生半睁着眼，“我就猜不是高书磊，他动作能这么轻就怪了。”

　　郑闵尘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收拾一下，赶不上车就要走着下山了。”
　　江妄生“嗯”了声，直到穿完衣服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他今天没发火？
　　他起床气好了？

　　江妄生抬眼，瞥到了在帐篷外站着的郑闵尘。
　　哦，不是他起床气好了，是今天没有触发而已。

　　高书磊瞥见江妄生还算平静的脸，试探着开口：“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江妄生一愣，被高书磊这一问，他满脑子都是郑闵尘昨天晚上说的那句“非礼”。
　　不知道为什么，江妄生脸有点热。

　　“管你什么事，坐好。”

　　明明是被骂了，可高书磊心里顿时踏实的很。

　　江妄生坐直身子，避免待会儿瞌睡又歪在郑闵尘身上。

　　郑闵尘唇角小幅度上扬了下。
　　十分钟后，郑闵尘肩膀突然一沉。
　　轻轻浅浅的呼吸洒在脖颈，郑闵尘怔愣一瞬，把窗帘拉上，戴上耳机，闭眼假寐。

　　他在心里记着时间，一睁眼，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教学楼。
　　他轻轻的把江妄生的脑袋靠在窗户上，还垫上一包纸巾。

　　车子停下，苏浅站起来拍了拍手，“起来了！下车，回学校。”

　　江妄生睁开眼，纸巾掉在怀里，他捡起来看向郑闵尘。
　　幸好，没压在郑闵尘肩膀上。
　　郑闵尘表情没有破绽，江妄生又睡的迷糊，没感觉什么不对。

　　春游结束，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后悔去春游，明明之前都很期待。

　　苏浅坐在椅子上，整理下节课要讲的难题，简单写了几个步骤，怕忘了。

　　江妄生趴在桌子上，等着郑闵尘整理完资料一起去吃糖醋鱼。
　　高书磊在旁边不满的嘟囔了句，“苏姐真是的，就知道让学习好的去办公室。”
　　“不然叫你去，她脸往哪放？”
　　高书磊：“……生哥，你这话说的，讽刺意味很强烈了。”

　　话说着，郑闵尘就从后门进来了。
　　江妄生一下子坐直，拿着笔在卷子上写了几个字符。
　　高书磊：？
　　这么激动干什么？
　　郑闵尘坐下，静静看着江妄生装样子。

　　江妄生又画了几个符号，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瞅了瞅，结果被当场抓包。
　　“咳……我脖子酸了。”
　　郑闵尘短促的笑了声，“紧张什么，我说不让你看了吗？”

　　江大校霸被调侃，面子顿时有点挂不住。
　　“谁看你了，给我讲题。”
　　郑闵尘接过试卷，看着上面画的“符咒”，淡淡抬头扫了江妄生一眼。
　　江妄生已经能猜到郑闵尘要说什么了。
　　“下次别画在卷子上。”说着郑闵尘递给江妄生一个本子。
　　江妄生打开，是新的，他上一个本子还没画完，又续上了。

　　江妄生习惯遇到不会的题就在空白处画圈，有时候一张卷子做完除了题目和答案，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圈。
　　高书磊曾经生动的点评过：好像我爷爷家的蚊香盘。

　　郑闵尘知道他这个习惯后专门找了一个画图本，放在江妄生手边，方便他乱画。

　　“过来一点，看的清楚。”

　　江妄生把本子放在桌子一角，最明显的地方，侧身朝郑闵尘凑近去听题。

　　最近很多老师对江妄生态度都有了变化，浪子回头，换做谁都会夸赞一下。
　　江妄生时常下课去厕所的时候碰到老师，两个人并排着，老师边笑边夸他。

　　太窒息了，江妄生要疯掉了。
　　简单来说江妄生已经疯到什么程度了呢，就是他现在在没有被高书磊的“骚扰”下主动刷论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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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妄生手指划得很快，随便扫了眼标题就划过去，眼看论坛都被他刷新了七八遍了，也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

　　“每日新闻榜”都是某某某的出糗事故，被损友发出来图乐子。

　　“年度总结榜”都是陈年旧事，是生活没有乐趣了吗，要反复观看这些笑料和八卦。

　　“风云人物榜”上除了女生犯花痴就是女生讨论怎么要帅哥的微信。

　　他真的不理解高书磊整天刷论坛到底在看什么。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关于郑闵尘的帖子，“学霸全方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百科”。
　　江妄生：“……”

　　谁这么牛逼，能把郑闵尘百度的裤衩都不剩。

　　江妄生点进去一看：
　　郑闵尘：生日4.11。
　　身高184.7cm，体重62kg。
　　性格高冷，冰山一样的脸总是像西北风一样，看的人刺骨，但是又臣服于他独树一帜的气质。

　　“像西北风一样的脸”是什么形容？
　　江妄生看不下去了，他再度觉得自己看论坛就是一个很傻逼的事。

　　不过还是了解了一点信息，比如郑闵尘生日快到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给郑闵尘准备什么，郑闵尘看着什么也不缺，除了有个脾气不好的爹。

　　他每年送高书磊的都是他喜欢的东西，球鞋，篮球，乐高，游戏设施等等。
　　郑闵尘喜欢什么？

　　江妄生侧头瞥了一眼身边认真做题的人，从上到下打量。
　　天生带着点粽的头发，很柔顺，郑闵尘应该从来没有烫染过。
　　一张帅脸无可挑剔，如果他是个女生的话应该会喜欢郑闵尘这一款的帅哥。
　　不染发，没耳洞，他总不能送郑闵尘衣服吧？他也不清楚郑闵尘尺寸啊。

　　视线落到郑闵尘胸前，不知道为什么，江妄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模特的照片。
　　那个模特穿的是品牌的新品，但最吸引他的是模特右胸前的胸针。
　　夸张的衣服上有那一点简约，是除却模特颜值另一大亮点。
　　江妄生琢磨半天，知道要送什么了。

　　又是下课，江妄生踩着点跑进隔壁初中部，他到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教学楼很安静。
　　他轻车熟路拐进艺术楼，拿出手机刚要给郑闵尘发信息，对方就弹过来了一条消息。

　　［烦人精：快上课了。］

　　郑闵尘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几秒后信息就发了过来。

　　［生：帮我打个掩护，我在初中部。］
　　［烦人精：初中部？］
　　［生：最近老师太热情了，我受不了，透口气。］

　　郑闵尘无奈看了看桌上堆叠的试卷，想拍张照发过去，犹豫了两秒决定算了。

　　苏浅发现班里少了个人，但江妄生这种情况常有，她也没在意，江妄生最近学习也蛮辛苦的，自习课不上就不上了。

　　高书磊埋头苦读，在伸懒腰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般他伸懒腰手会往后伸一下，然后挨一巴掌，但今天怎么没感觉到疼痛？
　　“学霸，生哥去哪了？”高书磊回头才看见江妄生座位上空空的。

　　“去了初中部。”郑闵尘抬了抬眼，说完又低下了头。
　　高书磊一愣，“初中部？最近没人招惹他啊，他去初中部干什么？”
　　郑闵尘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高书磊自顾自的嘟囔，“隔壁都是精神小伙，精神小妹儿，他去也不怕玷污眼睛。”

　　郑闵尘想起江妄生发的信息，“放松”。
　　大概是去厕所放松了。

　　江妄生最近的遭遇他也深受其害，老师逢人就夸九班有一对“学习天才”，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江妄生巡视一样从一楼走到二楼，刚进拐角楼梯，他突然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上去，闪进一旁的男厕。

　　肃林旁边就是初中学校，两校中间隔着二十公分的空气墙。
　　江妄生有事没事就和高书磊来这边点外卖吃，刚来这里两个月就摸清了初中部的上课时间，每栋楼什么时候有学生，什么时候没有他都一清二楚。

　　这个时间艺术楼应该没有人，就算有，也只能是在一楼，不可能在二楼这个隐蔽的拐角厕所。

　　江妄生靠在墙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音轨，波幅不规律的波动着。

　　“装抑郁，和老师告状？你他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

　　声音隔着墙，听不真切。
　　江妄生就这么靠着墙，静静地录着音，直到那边声音消失，门口传来暴躁的关门声，他才露出半个身子，打开了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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