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情钟你

　　沈万悦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如此深刻的认同——万般喜悦，形容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蔡睿涵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故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不会吧，都不认得了？”
　　还是有一点淘气，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沉稳了不少。沈万悦评价道：“没染头发。”
　　蔡睿涵笑道：“各种颜色都染过一遍，也有点腻了，现在觉得黑发也挺好的。”
　　沈万悦有些感慨：“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感觉你是真的长大了。”
　　“是啊，我都二十五岁啦。”
　　两个人进到店里，找了位置坐下。今晚吃的是热腾腾的火锅，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最适合不过。
　　看得出来，蔡睿涵的状态比上回见到时要好多了。沈万悦问他：“现在过得挺不错吧？”
　　“很好。”蔡睿涵给出的答案比他所预想的还要乐观，“每天都挺充实的，又很自在，赚得不少，脾气也比以前好得多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蔡睿涵跟沈万悦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毕业之后，他靠着熟人的牵线加入一个知名影视服装设计师门下，开始跟着老师做项目。有时候伏在工作台上埋头画图，有时候要驻扎剧组对角色服装进行实时的修改调整。最忙时两天两夜没睡过觉，最闲时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干活，工作相对没规律，但也相对自由。
　　因为他人长得好，又爱说爱笑，老师出去交际应酬也喜欢带上他。他因此长了不少见识，也结交到了人脉。偶尔在影视剧里客串一个龙套过过瘾，还上过综艺节目介绍服饰搭配心得，模特之类的也继续在做，并且比大学时接到的工作更优质了。
　　他还开了个网络账号，有空时就开直播讲点绘画技巧，或者边画画边跟粉丝闲聊，流量还不错，打赏送礼物的人不少，偶尔再发个广告，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这是个美色极易变现的时代，他既然长了副好相貌，头脑也活络，日子怎么过都不可能差。
　　因为他平时直播内容简单平和，评论的氛围也都比较友好，偶尔来几个讨人嫌的杠精，粉丝们就联合替他怼回去了，总体不大影响心情。而且在他看来，那些不友好的发言也是一种试炼，考验他对自己脾气的控制与消解能力。
　　过了这么些年，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他终于驯服了身体里的那头猛兽。脾气仍然算不上太好——跟沈万悦这样的人定然是比不了的，但已经尽力达到了自己的极限，足够与人为善，内心平和。当然了，还因为——他不再谈恋爱了。
　　童年时他一度很仇视大人，但当自己真正变成了大人，才发现这是一件那么快乐的事。他终于能够轻松自如地掌控自己，胸有成竹地掌控自己的生活，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自由、富足、安宁。他喜欢作为大人的自己，是人生至今最喜欢的模样。
　　见蔡睿涵过得这么好，沈万悦由衷地为他高兴，以茶代酒举起杯子：“来，碰一个。庆祝你长大了。”
　　蔡睿涵也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庆祝你回来了。”
　　沈万悦喝下一口茶，叹道：“想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你变成大人了，我也过了三十岁了。”
　　蔡睿涵笑问：“这个年纪了，阿姨不会催你结婚吗？”
　　沈万悦摇摇头：“她自己也结过婚，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就不会催我们。”
　　“也不会催你回去继承家业？”
　　沈万悦笑道：“她可瞧不上我，说我一点野心和狠劲都没有，只适合给人打工。就让我妹妹接她的班吧。”
　　这时邻桌的年轻女孩们突然发出一阵骚动，两人看过去，见她们正盯着对面的那幅投影屏在议论着什么。蔡睿涵好奇地望去，投影屏上在播放一个颁奖典礼，一位女明星正在发表获奖感言。
　　蔡睿涵顿时惊讶道：“是Joe！”
　　“谁？”沈万悦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不过当他朝投影屏看去，也立刻就认出了那位女明星——当年她跟蔡睿涵一起拍摄过MV——他反反复复看了太多次。
　　“哦，是她。算是你前同事吧？”沈万悦笑道。
　　“嗯，人家现在叫乔碧森了。”蔡睿涵说，“她今年一下子火起来了，本来还只有人气，现在奖也拿到了，马上就要挺进一线了吧。”
　　今年春季时乔碧森主演的电视剧大火，夏天又有一部电影上映，票房口碑双丰收，如今还拿下了电影最佳新人奖，可谓前途无量。屏幕上她抱着奖杯喜极而泣，蔡睿涵也替她高兴：“真厉害，都是大明星了。我当年还加过她微信呢。”
　　沈万悦问：“你们还有联系吗？”
　　蔡睿涵咳嗽一声：“她出道之后就换号了。”
　　吃完晚饭，时间还算早，两个人又回旁边的母校逛了逛。走在熟悉的校道上，与年轻的学生们擦肩而过，难免怀念起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走到学校南门口时，蔡睿涵说：“我就住这附近，要不要上去坐坐？”
　　沈万悦乐意至极：“当然好，你都去过我家了，我还从来没去过你那里做客呢。”
　　蔡睿涵领着沈万悦拐进小区，上了楼，开门邀请他进屋，说：“以前这里还是我租的房子，现在已经是我家了。”
　　屋里说不上整洁，也不算凌乱，就是独居青年的正常水平。由于主人是个前卫的艺术人才，所以在装饰上能看出一些别出心裁的细节。房子是两室一厅，一间是卧室，一间收拾成了工作室，平时蔡睿涵就在家里干活。客厅和饭厅连在一起，电视机对面摆着一台小型跑步机，沙发上还丢着一个水豚抱枕。
　　“表哥，你坐啊。”蔡睿涵道，“我这房子有点小，等以后有钱了再换个大的。”
　　沈万悦挨着水豚坐下了，留意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用过的杯子，是玻璃做的。他道：“现在不需要再用不锈钢的杯子了？”
　　蔡睿涵有些得意：“我现在情绪稳定得很，再也不会摔东西了。”
　　他打开冰箱，问：“表哥，要喝东西吗？有果汁、矿泉水和可乐，还有啤酒——算了，等会你还要开车。”
　　“都是冰的吗？”沈万悦问，“那还是算了。”
　　于是蔡睿涵自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他还是习惯喝冰凉的饮品。
　　打开了电视，两个人在电视节目的背景音中又闲聊了一会儿。沈万悦看得出来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终于忍不住试探：“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
　　“嗯。”蔡睿涵道，“好几年了。”
　　沈万悦问：“是因为还惦记着那个初恋情人吗？”
　　“他？”蔡睿涵有些惊讶，随即笑道，“没有啦，就是一个人习惯了而已。”
　　当初他跟贺星池之间没有误会与背叛，也没有什么迫于现实的不得已，只是爱意在相处中逐渐耗尽了。出于这样的理由而分开，反而不至于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而后面两任男友，由于交往的时间短暂，都来不及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烙印。
　　他有来有往地问沈万悦：“表哥，那你呢，也还是自己一个人？”
　　“嗯。”沈万悦道，“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喜欢一个人，也习惯了想念一个人。
　　聊到这里，他们意识到彼此曾经有过表白与拒绝、爱慕与逃避的经历。本来今晚像久别的老友一样吃饭叙旧，一直轻松自如。但现在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谈及这种话题，那些往事突然就变得格外有存在感，氛围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两个人都沉默了。
　　蔡睿涵灌了几口矿泉水，呵呵笑道：“挺好的，宁缺毋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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