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夏日暖风拂过脸上，道路上的人大多都在赶路，栾叶脚步匆忙地进入到地铁站，下楼梯的一瞬间，冷风冲击掉身上的热气，突然变得凉快，脖子上的汗将头发粘在上面，几次将头发扯倒后，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汗珠，依旧会再次黏糊。

　　【我们出发啦，你下了夜班先睡觉去，不用管我们】

　　熬夜过后的迟钝让她缓慢的回复消息，几次丢打错字，发送出去撤回又极速的重新打字，反反复复几次，惹得杨连夏问。

　　【你是不是熬大夜迷糊了？】

　　【有点，大拇指有点发抖】

　　栾叶这个年龄根本算不上，上年纪这个程度，才二十四正年轻，但长久的熬夜已经让她出现身体不适，脑袋向右侧倒，抵着旁边的栏杆，手机放在腿上，大拇指继续输入，这回倒是快一些。

　　晃眼从春到夏，只几个月的功夫，栾叶从离开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完全适应环境，反而开始因为工作上的点滴事情困扰。

　　阳光明媚的一天，伴随着焦躁疲惫，下地铁后前面全都是要乘船的游客，有些是学生结伴而行，手中抱着画板，背包里放着素描笔，哐啷地在互相打架，有些是本地阿姨到郊区来看长辈，手中还带着礼物，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有些是情侣外出拍婚纱照，选择在这个不冷不热的日子，前一天下过雨，虽然会闷热，但风的出现恰好让温度不高不低。

　　坐在阿公手摇的木船上，旁边比这艘船多容纳两倍，并且是电车，不需要人力，速度会快很多，但栾叶每次都喜欢乘坐人工摇的，因为慢。

　　处于快节奏生活的她，每天能够体会到小时候乘船快乐，对她而言已经知足，倚靠在栏杆边，右侧一辆白车速度和船的速度差不多，却要在她右前方一些，车牌号被她扫了眼，立马拿出手机拍下然后发给姚远。

　　不同距离，但到小镇的时间都差不多，一看就是提前算好时间，要和她一起到。

　　【车再开得慢一些，后面就堵住了】

　　虽然还处于特殊情况，但抵挡不住游玩的心，栾叶下船后往前眺望，发现今天来的人非常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好日子。

　　小船在人群密集处停下，栾叶下去后立马穿过满是商铺的道路，来到人烟稀少的小路，偶然碰到一个卖梅子的阿姨，弯腰看了看，还是选择买旁边的莲子。

　　夏天又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的梅子，只有土生土长在小镇的人才会知道，非时令季节的水果出现，要么催熟要么拿别的水果染了颜色，她早就见惯了。

　　“说减肥的呢？这人从医院吃完饭回来还想要继续吃，还让我们带蛋糕。”姚远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后，两个人的距离差不多，要走的也不同一条路，虽然她来小镇也就那么几次，但记忆力极好的她将这些路记得清清楚楚。

　　栾叶提着塑料袋起身，眼下的黑眼圈试图用框架眼镜挡住，但可惜的是，不仅没能做到，反而让姚远一下子注意。

　　“你这是连续上了四天夜班吗？继续还吃得消吗？”姚远担忧道，一手挽着杨连夏的胳膊，一手揽着栾叶的肩膀，“你那个同事回家几天？”

　　栾叶叹了口气，无奈道：“一个星期，我和她是正好连着的，两个人轮流两天夜班，但是我帮她上了这个班，后面还有一天我的早班，然后休息一天又继续两个夜班，不过还好了，这周结束，下周开始的两个夜班上完，其他都是早班和休息。”

　　姚远听得迷糊，算得也迷糊，反正知道后面都是白班就行，下桥后看到理发店一大早开门，低头瞅了眼自己枯燥的头发，一时兴起说：“我先去洗个头。”

　　“回家洗，干吗还要在外面洗？”栾叶疑惑道，别人结婚都省的，她倒好准备完那些东西，还能手头充裕。

　　姚远拉着两人往小店走，念叨着：“哎呀，没事的，我手头还有钱，去年的奖金现在才发，不过也算好了，给了七千多。”

　　老式理发店不像现在外面的店铺那样装修华丽，都是些老旧的工具，栾叶在看到店铺老板的时候，有些恍惚，觉得很熟悉，又讲不出是谁，反倒是老板先认出她。

　　“是栾老师丫头吧？”

　　老板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牛仔裤上扣着灰色腰带，体形偏肥胖，遗传了父亲的肥胖基因。

　　栾叶听声音才响起来这是谁，诧异道：“徐叔？”

　　“你这回是稀客啊，小时候三天两头带着钟越过来，现在长大了和我们不熟悉，就不来咯。”男人的肚子像揣了两个孩子那样大，双手将白色长布放在姚远身前，绕一圈在脖子上扣紧，又拿蓝色的布盖在上面。

　　宽大柔软的黑色长椅，姚远坐在上面不老实地左右移动，转头问：“叶子，你要不要把头发剪短一点，大夏天留那么长，你也不嫌热。”

　　栾叶是没想过剪头发这件事，上一次都是一年前，摸着到腰侧的头发，犹豫不决说：“就剪短一点吧，把下面的杂发弄得整齐些。”

　　“哎呀，大夏天留长头发不热吗？再看看你满头是汗，剪个短头发能要你的命？”姚远的劝说倒是让她有些心动，留长发确实很热，但她从来没想过剪短。

　　杨连夏瞧她似乎有心动的意思，双手抱身前搭把手说：“之前你还吐槽阿姨不让你剪短发，说不好看，现在可以尝试不同风格，不要害怕，阿姨看见也就问你为什么想减头发，如实说就好了。”

　　栾叶被两人这么一说，心下一冲动，很快点头笃定道：“行吧，那就剪短。”

　　店铺就只有老板一个人，栾叶剥着莲子问：“徐叔你现在是接手徐阿公的手艺了？”

　　“你阿公到现在还亲自上手，我在旁边剪头发都要插一手，说我剪的不好，待会儿你看看是不是他说的那么差劲。”徐叔笑眯眯的样子，让栾叶觉得果然是亲生的，不管从体形、性格和长相，真的是非常像，老了也是和蔼的矮胖小老头。

　　莲子心苦，栾叶却吃得津津有味，杨连夏把手中攒的莲子心放到她手心，“别人都不吃苦，就你喜欢。”

　　栾叶全都在嘴里，边咀嚼边说：“平和五脏之气，治心烦口渴，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杨连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前面姚远听到后，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笑说：“谁能说得过她？触及不是我们的知识，不就落下风了吗？”

　　栾叶傲娇地撇过脑袋，墙壁上的照片让她眼前一惊，是她小时候和钟越玩耍时被拍下，仔细想想两人那时候才两岁，但她已经有小霸王的意思，揪着钟越头发不松手，旁边杨奶奶惊讶得要去握住她的手，外婆就在旁边看着，周围阿婆们脸上都是笑。

　　这样看来，当初让钟越剪头发，一个是容易出汗，还有一个应该是放置她再揪着头发不松手，每次都能薅下来好几根。

　　“看来这位阿公很喜欢记录生活。”杨连夏笑道，现在看栾叶幼时生活，应该是非常的快乐，不过转念一想，大多数人的童年应该都是在快乐与爱中成长，那个时候的他们每天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吃好饭，玩好游戏好好睡觉，慢慢等待长大就好。

　　栾叶点头时，眼中带着欢喜，“以前我们家没有相机，徐阿公的相机经常被我抓在手里，有一次弄坏了，外婆和爸爸带着我上门，要给钱去修，阿公摆摆手说他自己修好了，不要再给钱，还叮嘱我爸爸回去不要和妈妈提这件事，后来上小学发现阿公手里相机换了一个才知道根本没有修好。”

　　“是没有修好，但一直在柜子里放着，过去二十年就当个老古董放着，说不定哪天这个相机重见天日。”徐大叔当初可是第一个知晓这件事的，那年他从工厂下班回来，相机在桌子上，他拿起来瞅了眼，很快就发现无法拍照，不管怎么设置都没有用，也就和父亲提了一嘴。

　　小店大门敞开，一聊天家家户户都知道，都说栾叶这个皮小孩又干坏事，也就传到她外婆那里。

　　“叶子，轮到你了。”姚远迅速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掉落的碎发，脖子上还感觉有点刺挠，毛巾在上面擦了下很快这种感觉不再。

　　姚远坐在黑色椅子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出现，小时候她最喜欢跟在钟越后面来剪头发，但长大后习惯在外面的理发店，也花钱办了张小卡，如今在徐大叔这里剪一次十五元的头，只觉得价格便宜许多，回不去的青春和孩时令她留念。

　　“在医院里，刚刚下班。”姚远耐心回答大叔的问题，和她父亲差不多年龄，但长相上的差距很容易令人产生错觉，好像大叔比她叔叔大十来岁。

　　徐大叔熟练地给她头发一次性减掉，留到肩膀处问：“怎么样？这下够短了吧。”

　　栾叶是听了两个人的话才剪短发，不过这个长度她倒是也能接受，只是显得她好像有些胖，蹙眉担忧道：“怎么感觉剪短后胖了些。”

　　“不要怀疑发型，是你大脸本来就胖。”姚远嘲笑道，现在的她可以说是费尽心思挖苦身边两个人，才一个月的时间减掉十斤，为了后面的结婚而提前做好准备。

　　栾叶被她这笑的疯癫模样整无语，自从公布瘦下来的体重后，这人高兴的得意忘形，如今还说她胖，气的撇嘴 。

　　栾叶瞥了眼地下的长发，突然有点心疼，心中默念对不起三遍，留了好久的长发，现在又不舍，但姚远说的也没有错，夏天这么长头发确实热烘烘，感觉脑袋都轻了不少。

　　就是第一眼看上去，真的不好看，乱糟糟的，对新发型不习惯。

　　“哎呀，你真的是，谁刚开始适应的啊，看久了就行，短发还挺适合你的，干练，非常的不错，我可以给你打包票。”姚远这肯定的样子，让本来还在质疑自己的栾叶停下脚步，手机屏幕对准自己的脸颊，阳光下看得清晰，左右轻微晃动说：“真的？”

　　姚远一个人她不信，要等到杨连夏的回答才可以，毕竟这里面有品位的就只有她。

　　“可以的，快走吧，浪费两小时睡觉的时间。”杨连夏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这条路走过四次才记住，毕竟里面的路不像外面清晰明了。

　　家门大开，栾叶进去后就看见杨奶奶带着钟越上门，回想起来确实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到她家里看长辈。

　　小镇里的关系并没有多复杂，但比起来是一家比一家客气，现在钟越已经被奶奶拽着来到第三家，颇有要把整个镇上居住的人都走一遍的架势。

　　恰逢栾叶父母从学校回来，初二升初三这两个月的暑假，成为学生们的过渡阶段，两人一同回家又一同返校，这空档被杨奶奶选得正好。

　　“叔叔阿姨好。”姚远率先打破这突如其来尴尬的氛围，栾叶母亲朝她们三个女生点头说：“来找栾叶玩的？天气不算热，阳台上准备了吃的，你们先上去。”

　　杨奶奶见状立马让钟越也过去大人们叙旧谈八卦，小孩子就需要听。

　　木质楼梯才上去哐当哐当，姚远这体格虽然减下来，但走路喜欢一点都没改，读书时期栾叶都能够听声辨人，只要踩在台阶上就可以知道是谁，就连老师的也分清。

　　“你慢点走，台阶都要被你踩坏了。”杨连夏嫌弃道，声音太大感觉外面都能听见，姚远都已经快脚地站在阳台，后面两个女生慢吞吞一点都不着急。

　　姚远拿了个桌子上放的葡萄，丢进嘴中咀嚼，“你俩才是真的墨迹，搞不懂你们明明那么长的腿，个子比我还要高，走路慢死了，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办事情，迟早有天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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