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

　　感觉到不对劲的人赶紧冲上来扶他，这间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冷了好几个度。

　　“祁鸩你过了啊。”姜涛自然见不得周靳声受伤，但到底搞不清状况，还不敢乱指责人。

　　明明这两人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抱歉。”祁鸩对着周靳声的方向道了声不太具有诚意的歉，又对众人告别，“我先走了。”

　　周靳声没接受他的道歉，事实上他也没机会说“没关系”，毕竟人影都没了，心下烦躁得很，跟人说走了也大步离开了这个溢满尴尬的房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俩现在心情都糟糕透了。

　　周靳声本来就是不太爱凑热闹一人，身处热闹之中也独自清醒，好不容易跟一群人在一起闹。祁鸩这二十来天一直都游离于他们的交际之外，但跟祁鸩的同学关系一直都处得还过得去，出于好奇，他们挺乐意拉着他一起玩。

　　谁知道他俩之间又出了什么问题。

　　“这都啥事啊？”

　　嘀嘀咕咕的抱怨都被和事佬说回去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我们玩我们的。”

　　“涛，声哥和祁鸩真不和啊？”李坤委屈巴巴地找上姜涛，“都怪我把事情搞成这样。”

　　姜涛无力安慰这个喝醉酒的小少爷，把他扔给刘子叙，转身投入麦霸争霸赛中去了。

　　“周靳声那不用管没事吧？”刘子叙问尹颂。

　　“没事儿，他爸妈前两天又出去了，他一个人有的是时间撒气。”

　　周靳声憋着满肚子火追出来，正巧看到祁鸩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他用力挠了把头发，鬼使神差地也跟了上去。

　　可惜没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那，祁鸩侧身就上了一趟公交。

　　这会儿站牌下边零零散散几个人，百无聊赖地或坐或站着发呆。

　　平时的周靳声往这一站就没法融入这种颓废的气氛，更何况这会儿胸腔里烧着一团火，夜晚骤降的气温都拿他没辙。

　　他烦躁地跺了两步，余光里看到一辆公交过来了。

　　神奇的是，这辆公交居然跟祁鸩那辆是同一路，和他家那片别墅区也算是在一条线上，瞅见周围几个人都没动，周靳声抬脚上了车。

　　车窗外的灯光闪的他眼睛不舒服，索性就正着脑袋发呆。

　　路边人很少，事实上，星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会儿星城民们不是在家宅着就是在灯火酒绿，走在路上凝视这座南方小城的人太少了。

　　他在上回买蛋糕的那条街附近下了车，公交车拐弯了，接下来那段路得自己走。

　　刚绕过一个路口走进一条偏僻的小路，他就发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他让人给堵了。

　　一排摩托车横在他面前的路口，一个刘海长到把眼睛都遮没了的精神小伙领着一群小弟倚在马路牙子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转过头看了眼身后，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在刚拐进来的路口阴鸷地盯着他，仔细看能发现他的手指很不自然地垂着。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周靳声就止不住地头疼，老熟人了。

　　“你别来我才无恙。”

　　嘴上应付着免得他发疯，眼睛一直瞟着小路前方，心里计划着怎么跑。

　　这回对方人太多，自己就一个，动不了手。

　　“别看了，你今天走不掉，”那人看出来他的意图，嘲讽似的开口，“你的小学弟怎么没跟着你一起？”

　　“我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在哪都有人不要命似的捧着你？”他又说。

　　周靳声知道他说的是齐时鸣，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不对劲，不过眼下操心不了太多，他也不屑于理会。

　　这条路平时人就很少，这会儿除了他们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不怪他们挑在这堵人。他不骑车的时候走这能省段脚程。手伤这半个月都是他爸接送上学，前天他手一放下他爸就飞外省了，他妈更是上个星期就飞国外了，不过也好，免得一会没跑掉一身伤带回家挨训。

　　“呦，大天才跟我在这装什么高冷呢，不想在马路上挨揍就跟我们走吧？”

　　那人眯着眼睛看他，又朝那群社会青年颔了颔首。

　　周靳声朝他走了两步，没等他靠近就被两个小弟钳制住了双肩。

　　“什么意思？”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被一群□□模样的人缠上的不是他自己。

　　不知是这句话还是他的态度激怒了那个少年，周靳声肚子上猛得挨了一拳结实的。

　　“周靳声，你别在我面前端着。”

　　刚刚在ktv没少吃零食，一肚子食物仿佛要倒灌上喉管，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似的难受。

　　他们出了小路往别墅区相反的方向拐，这里本来是一片城中村，最近好不容易才解决了钉子户把旧房子拆了要建住宅区，结果又因为项目资金周转问题停了好一阵，现在这里就是一片没人的废弃工地。

　　钳制他的那两人松了力气，周靳声觉得肩膀有点疼。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左肩突然被人踹了一脚，那两人又推了他一把，周靳声踉跄着跌倒了地上，后背擦过覆着一层粗砂的粗糙地面，后背火辣辣地疼，他试着站起来，本就不太舒服的腹部又被那两个社会小青年踩了两脚，最后还是那个领头的少年呵斥了两句叫了停。

　　“现在你还什么都不怕吗？”少年不等他答话，自顾自地说着，“这里可是一个监控都没有。”

　　说完，他笑了起来，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得偿所愿似的。

　　那群看着像社会青年的人似乎对他的磨磨唧唧很不耐烦，“谭邦，我们没时间陪你叙旧。”

　　谭邦，也就是那个社会气息没那么重却很明显是找事头头的少年，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轻视的神情，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留下两个人把周靳声抵在一堵水泥墙上，其余人在工地外边侯着，自己又从工地里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钢管。

　　周靳声看得眼皮直跳，他已经能猜到谭邦这回想做什么了。“谭邦，你疯了？”

　　“是，我疯了，那还不是你害的！”谭邦冲他吼，“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在音乐厅里弹琴！”

　　他抬起那只没有拿钢管的手，“你高兴了吗？这只手弹不了钢琴了。”

　　“……”

　　周靳声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心理上的累。

　　“凭什么就因为你妈是声名显赫的尹菡，你伴着鲜花和掌声出生，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被称赞，现在你不想弹琴了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过着没有钢琴的生活。”

　　谭邦的声音骤然激动起来：“我呢？我呢！我日日夜夜练了十二年钢琴才能坐在台上，才能让别人看到我，但他们还会说我不比你有灵气，他们说我没有天赋！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努力一点。”

　　“但是你连让我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

　　周靳声嗓子里梗着一块石头似的，听着他爆发，却无法开口反驳。

　　“谁让你是周靳声，是尹菡的儿子。连老天爷都眷顾你，老天爷都想法设法地帮你迟到，帮你缺席。”

　　“那天在台上出事故的人本来应该是你！手指骨折的那个人本该是你！而不是我！不是我！”

　　“你凭什么剥夺了我发光的权力，又关掉了自己的开关？”

　　谭邦发泄般地握着钢管怒吼着冲他走过来，手上爆出极其明显的青筋，但另一只指骨断裂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周靳声还被人摁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截钢管砸向自己的左肩。

　　想象中的钢管与骨骼碰撞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他只来得及看见风一般飘过的黑影，眼前的恍惚还没过，肩侧的压力也骤然消失，反倒是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紧接着整个人不可控地被拉着往一个方向偏。

　　“回神啊周靳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混沌的脑子才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好像第一次听到祁鸩这么大声地冲他吼。

　　然而实况并不允许他感慨些什么，身后被祁鸩不知道怎么掀翻的谭邦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得十分凶恶，和那两个社会青年分散开堵住两人的去路。

　　祁鸩攥着周靳声的手腕紧紧挨着他，脸上看不出慌张的神色。

　　谭邦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气定神闲地一句“我报警了。”堵住了话头。

　　偏偏这时警笛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一时间谭邦不太摸得准他这话真假。

　　守在工地外的跟班们闯了进来，见着里面这情况更加慌张了。“谭邦，有警车往这边过来了。”

　　谭邦咬牙切齿地冲着周靳声说了句：“咱俩没完。”又招呼着一群人撤了。

　　周靳声始终沉默着没说过话，祁鸩攥住的那只手温度居然越来越低。

　　“你没事吧？”祁鸩一边问一边拉着魂不守舍的他往一条小路上走，直到拐进一片一点灯光都没有的深巷里，周靳声才像刚缓过神来似的回了句“没事”。

　　祁鸩停下来，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没事。”

　　周靳声只能勉强借着夜幕洒下来的星光看清眼前人的轮廓，相信他也一样。如是想着，心下的顾虑仿佛少了很多。

　　他抽出那只被攥住的失去温度的手，盖住自己的脸，倒到祁鸩肩上，说：“借我靠会儿。”

　　两个身形修长的少年静默地立在深巷里，深秋凉薄的夜风吹起一位少年的黑发，软软地在另一位少年脖子上扫着。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滚了出来，为这幅唯美的图画投下一片暗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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