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内人

　　陆浔淡淡道：“我如果真的只是想拿到这个项目，只要告诉他们我是陆氏的继承人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闷声苦笑。

　　赫晏初忍着情绪说道：“我只是打了个电话，请他听一听你的设计，是否被采用还是看你自己的。”他向前迈了一步：“我不想你为这些事参加无用的饭局，喝那些伤身的酒。”

　　陆浔恍然抬头：“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语气由嘲讽变成了苦笑：“我说怎么突然对我变了态度，呵呵呵”

　　他逐渐红了眼睛盯着赫晏初道：“那个盛总还真是听你的话，让他听，他还真就认真的听。”他想起了盛总在会议室认真听他讲解的画面，心酸更胜。

　　陆浔站起身错过他走到门口，赫晏初追了一步想挽留，想解释。可没有给他机会，陆浔背对着他，左手扶着已经打开的门说：“既然合同已经签了，我会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好好做，不会让他失望的。”

　　“砰”他走了。

　　赫晏初后退两步靠在了桌子上，低垂着头，手掌撑着桌面，冷静下来，想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为什么陆浔对自己帮助他的情绪反应这么大，对他来说，我是不是局外人，才没有资格帮助他。

　　不，不是的。赫宴初摇着头想。

　　陆浔迟迟不接手陆家，是因为他想靠自己，他是能做云端上的人，他始终相信自己的能力，他不想做走后门的投机取巧者。

　　他有着宏大的理想，坚定的信念。

　　他还是那个他，没有变。

　　是自己变了，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

　　周一到学校，教务部通知开会。

　　主任在会议上对赫晏初说：“刘教授的腿伤还没有好，估计还在再修养几个月，现在又有一批学生升入大四了，教学力量欠缺，还需要你来帮忙指导一下这批大四的论文。”。

　　赫晏初问：“是分配给我一部分学生还是接手哪个班的？”

　　“一共安排了五位教授指导，先看学生的自由选择吧。毕业前夕，应该还会统一分配一次。”

　　A大本科生毕业论文的导师可以学生选择，由学校组织的导师名单发布后，每个学生可以选择自己的导师，导师确认后就是认定成功。

　　“好的。”赫晏初点头回道。

　　赫晏初还来不及和陆洵道歉，就接到教务部的通知，陆洵这届大四的毕业论文需要他来协助指导。

　　原本以为他会辞掉助教的工作，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没想到，吵架第二天在办公室，就见到了一如既往整理课件的他。但连续几天，陆洵做助教的状态都是蔫蔫的公事公办了。

　　不知道陆洵会不会选择他指导论文。

　　办公室内。

　　赫晏初低声道：“要去上课了。”

　　陆洵面无表情：“嗯，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走吗？”

　　“走吧。”赫晏初淡淡的说完先开门出去了。

　　又变成了教授在前面走，陆洵在后面跟。

　　陆浔OS：‘怎么还不跟我提第一条规矩？’

　　赫晏初OS：‘走得那么慢，是不是还在生气，要不要叫他到身边来？’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徘徊，直到大修课教室。

　　一样的人满为患，两人迅速整理好状态，进入各自的角色，陆洵恹恹的越过坐在地上的同学，走到讲台开多媒体去了。

　　“大四的课这学期就要结束了，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收到论文导师名单。”赫晏初在教室唯一一条狭窄过路上，边走边笑着说：“我是其中之一。”

　　“哦哦哦...”、“啊...好遗憾啊。”声音交错，教室里一部分人高呼，还有一部分其他专业的旁听生唉声叹气，感叹自己没有这个福利。

　　陆洵内心欢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对欢呼的人嗤之以鼻：“哪那么高兴，不知道批改论文很累的啊。”默默心疼他家教授的好人缘。

　　课后答疑时间，赫晏初仔细讲解了论文的注意事项，忽然被教室后面的起哄声打扰，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他停下讲话，笑着走到了起哄中心，弯着腰问：“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带我一个。”

　　教室角落的同学被这声音惊醒，才发现自己的小团体讨论，已经影响了课堂，其中一人起立，站的笔直，忍着笑意，朗声道：“报告教授，他们扯证了。”说着指向中心的一对情侣，课桌上还摆着两个红本本。

　　赫晏初没有惊讶，反倒笑的更高兴了，拿起结婚证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还被那对新人调侃：“教授，你是不是没见过。”那声音带着一些自豪。

　　“还真没见过。”赫晏初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拥有这个了。

　　他将结婚证还回去，边走向讲台边调笑的说：“这个专业如果谈恋爱，毕业能走到一起的，可以找我领一份份子钱。”他回到讲桌前，身体前倾，双手拄在了讲桌上笑眯眯的道：“欢迎前来报备，领奖金。”

　　静默片刻后，教室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欢呼声。

　　赫晏初就这样笑着等待着教室的安静。

　　陆洵微仰着头，眸光中映着一个发着光的神圣的身影，在哄闹中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陆洵，你整理一份论文要求发到公共邮箱里。”赫晏初垂眸看向陆浔，四眸相对。

　　“哦，哦”陆浔瞬间低头应道，那一丝心动悄然飘散。

　　又是一前一后的回到办公室，最近陆浔已经没有心思管路边的偷拍了，一副随他们去吧的放纵态度。

　　赫宴初敲了敲陆浔的桌面：“起草一个邮件，通知本届所有即将毕业的学生，论文可以发上来了，没写完的要抓紧了。”

　　“我也没写呢！”陆浔

　　“年后你就没课了，该实习了，你有什么打算！”赫晏初有没催他论文，反倒关心起陆浔的未来规划。

　　“在我这里没有实习的概念，我的工作室很忙，之后还准备了一个新的项目，可行性报告已经通过了，年后我就想提上日程了。”陆浔掰着手指头罗列自己的计划。

　　末尾添了一句：“盛百的设计，第一次汇报后又调整了三版，做了第二次汇报。已经通过了”

　　他没说的是：一直到设计项目通过，都没有再见到那位年轻的盛总裁。

　　他十分怀疑，那个盛总裁又听了某人的话了。

　　赫晏初静静地听着，带着甚是欣慰的语气道：“嗯，职业规划做的很好。”他攥了攥拳头，犹豫着又说：“助教的工作，辞掉吧！”

　　陆浔瞬间抬头，抿嘴：“就这么想让我走，做到毕业都不行吗？”

　　赫晏初笑着摇了摇头：“想多了，你年后就没课了，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忙，跑学校太耽误时间了。”他何其不想让陆浔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他连困他一辈子的想法都有过。

　　但还是忍着不舍，退了一步说：“等你的毕业论文合格了，就辞掉吧。”

　　陆浔群发着邮件，不情不愿的转着眼睛答：“哦。”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我的论文一定会写的很烂。”

　　下午，双方都没有课了，陆浔告别了教授，直接去了工作室。

　　陆浔已经很久没有去沈清家睡了，最近他都住在工作室，用他的话说：工作方便，节省时间。

　　他关了所有的灯，裹着一条夏凉被，躺在办公室的沙放上，歪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思绪缥缈。

　　刚闭上眼，就听到一个声音，是教授要辞退他，他捂住了双耳。

　　脑中又出现吵架那日自己摔门离开前，赫晏初那生无可恋的脸，心中一阵绞痛，他又伸手捂在了心脏的位置。

　　精神稍一迷糊，又看到余白在对着赫晏初殷勤的笑着，而赫晏初也在笑，他烦躁的将被子蒙到了头顶。

　　“叮咚”新邮件的声音打断了他。

　　为了方便助教的工作，这是他和教授共用的邮箱，他干脆起身，打开一看，是有同学已经发上来第一版论文。

　　陆浔恨恨的想：“这些同学都怎么回事，都晚上11点了，还给教授发论文。”他快速的关闭了邮箱的提示功能，甚至关了电脑，好像这样做教授就收不到邮件，不会被打扰一样。

　　又缩回沙发。

　　想着教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是不是睡了？他脑中不禁想起那天清晨：

　　他是不是睡觉特别不老实，乱踢被子才会露出那光滑奶白的脊背。

　　迷迷糊糊的想着，伴随着窗外的星星灯火，呼吸逐渐急促。

　　他又猛地翻身坐起，抓起手机，没有目的胡乱的翻着，忽然看到了朋友圈，左闻10分钟前发的一条消息：“设计一片坦途毕业指日可待。”

　　更吸引他目光的其实是下面的一条评论，来自赫晏初：“你这不好说。”一分钟前刚刚发布。

　　陆浔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甚至给自己气笑了，他刚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教授这会还没睡，还有心思嘲讽他的学生呢。

　　他又打开电脑，想看看教授有没有批改论文，只见这一会的功夫又有了好几封新邮件。

　　其中一封的标题：“赫教授您好，请您收下我的学术垃圾！”陆浔哼了一声，看是个男生的名字，他不认识。

　　而这么多邮件中，教授唯独回复了这封。回复间隔25分钟，才回答两个字：“好的！”

　　他不知道距离赫晏初收到这个学生的论文，再到勉强回复的这段时间中，教授的心理活动是什么。

　　反正陆浔是哭笑不得，气的又关了电脑，蒙头睡觉。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左闻就冲到工作室大喊：“啊...要死了要死了,教授连夜就给我批改了论文。我要开始从头奋斗了。”

　　陆浔闭着眼：“什么结论啊，过没过？”

　　左闻哭着说：“教授说...说‘通篇论文几乎都是大白话，咱在语言上能稍微艺术一点吗？’”

　　陆浔顶着没睡好的黑眼圈，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完左闻的唠叨，道：“教授用了‘几乎’二字，还是给了些许肯定的。”

　　左闻的心态瞬间阴转晴说：“对哦，哈哈哈，那还有的救是吧！”说完就继续埋头奋斗去了。

　　“你的呢？”陆洵又转头看向沈清的屏幕，看见教授的评论:“‘呀，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写的真棒，为师这就帮你改改。’”。

　　“呵，他在讽刺你。”说完又瞪他：“你什么时候成他徒弟了！”

　　沈清耸了耸肩没搭理陆浔的无理取闹。

　　而陆洵将自己已经写好的论文，故意改的很烂，挑了个上午10点钟发给了赫晏初，而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

　　“你不想毕业了吧。”赫晏初看完论文，苦笑着说：“你这篇论文会是我人生的污点。”

　　陆洵：‘......’

　　赫晏初将陆洵叫到了办公室，坐在陆洵旁边，熬了一个通宵，一句一句给他纠错改正，把逻辑漏洞还有不认真敷衍过去的地方整体调整了一遍。

　　陆洵叹气，他也没想到教授还有这种操作，他真是时时刻刻自己挖坑自己跳，自找苦吃。

　　第二天一早，赫晏初带他去吃早餐：“我自己给你修改，其实是很快的，但我需要慢慢教会你，应该怎么写论文，就需要大量时间了。”

　　陆洵咬着一根油条，默默的“哦”了一声，想到自己故意乱写，突然有点后悔。

　　面对不说话的陆浔，赫晏初又无言的吃着早餐，偶尔偷偷抬眸看一眼对面：“有点瘦了，有黑眼圈了，还有，不喜欢跟我说话了。”

　　饭后，教授目送陆洵开车离开，拿出手机：“今晚忙吗？去喝点？”

　　A市的夜晚，灯光璀璨，行人匆匆。

　　唯独赫晏初漫步在去酒吧的路上，他就像沉入海底的孤船，四周全是静谧的黑暗，只有自己独自承受着寂静与压抑。

　　陆浔的疏远令他痛苦，他害怕连朋友的关系都不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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