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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
“你钥匙掉了——”他重复道。
秦夕蒠一动不动像被抽去了魂,脸色苍白,既不开口也不伸手。
那人随手一抛,钥匙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身落到她脚前半米处。
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没有要捡起的意思,只是紧盯他的脸。男人半边脸都裹在竖起的领子里,眼底的泪痕映射出月色的影子,人方到中年却面容苍老、身形佝偻,与她记忆中相差甚远。
风又起,钥匙扣上的铃铛叮叮铃铃地滚到她脚尖前,两排樟树屏气凝神,野兽般静静等待未知的危险,铃铛声停,霎时间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远处最后一盏灯灭了——那是涟婶的杂货铺,小道彻底没入黑暗。
“快把钥匙捡起来回家吧,趁早给父母打电话报个平安。”男人又道。
秦夕蒠在心里掂量着拔头就跑、使劲敲门、让打游戏正开心的弟弟开门所需的时间,最后默默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男人还欲说什么,被她开口打断:“叔叔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不是我的钥匙呀,您去派·出所问一下吧。”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你掉的!”
“真的不是哦,我的挂件应该是个小熊才对!”秦夕蒠从书包里翻出一圈钥匙扣,露出一只的棕色毛绒熊。
男人僵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这样啊,那看来是我弄错了——”
他抬头望望天:“对不起啊,小姑娘,耽误你时间了……天都黑透了,叔叔送你回去吧。”
秦夕蒠皱紧了眉头:“不用了,你赶紧把钥匙送到派出所问问失主吧!”说着便后退了两步。
男人佝着身子没动,眼底的最后一丝泪花已经被风吹干净了,“小姑娘莫怕,我跟你爸认识,住你家隔壁那栋楼。”
“可是我不认识你,从这条道出去右拐就是街道派出所,叔叔我先回去了。”
“诶,哪里不认识,你再好好看看!”男人上前几步,赶上正要转身的秦夕蒠。
突然,一把闪着光的小刀横过来,正要怼上他的脸,他一个趔趄,忙闪身躲过。
秦夕蒠双手紧握小刀,刀尖微微颤抖,大喊:“你给我退后!别过来!”
他惊愕地连连后退,又笑道:“你莫怕,我走、我走就是了!”
秦夕蒠注视着他缓缓退后,并未放下刀,“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好……很好……”男人住了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竟直接转身步入了月影中。
“你、你到底是——”秦夕蒠望着他的背影,“谁啊?”
下一秒,她一边收刀一边低头捡起钥匙:“哎,你钥匙没拿!”
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在撒着冰冷月光的路上,身形越发矮小,渐渐只剩下一地影子。
秦夕蒠矗立远望,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她将刚刚翻地铁卡扣时顺带拿出的折叠刀同钥匙一起塞入口袋,径直走回小区。
金灵从远处飞来,停在她的肩膀上,“蒠蒠,那人你认识吗?实验室里的人?我怎么没印象啊,你梦到过他吗?”
“嗯,7年没见,他老了许多。”
“那个主刀的白大褂?还是那个门外的小屁孩?”
“……都不是,那小孩年龄哪里对得上?”
“我又不知道你们人类怎么变老的!”金灵不好意思地嘟囔。
“编号2008,段医生,在那个见鬼不见人的地方,我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他。”秦夕蒠用平淡的语气说。
“他骗我说我得了很严重的病,等病治好了爸爸妈妈就会来接我回去,在我哭闹着不肯吃饭时还会偷偷给我塞薄荷糖。”
“我喊他段叔叔,问他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总不答,他说他和我爸很熟,只要我乖就会送我回去。”
“可是每一天,他都会亲手把我推进手术室,绑在手术台上,不管我怎么哭,求他放我下来,他都会把脸别过去不看我。”
—
门外的推车每次哗啦啦的经过时,女孩都会哆嗦一下。她垂着头坐在自己在小床上,抠着手等待医生的治疗。
有时候整天端坐着实在太过无聊,她晃荡在这个空间虽小却塞满密密麻麻仪器的小房间里,一遍一遍数着仪器上的按钮,或是用地上的瓷砖跳格子。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面、白色的仪器、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病号服,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像冬天一样冷。
女孩将自己卡在床脚的一节栏杆里,双脚轻轻地点地,紧紧抱着冰冷的栏杆等待着。
门开了,她抱的更紧。
她抿着唇看向来人,段许松扬起笑走来,胸前的牌子上写着“2008物种科研中心”。
“蒠蒠,走吧,叔叔带你过去。”
女孩摇头:“我不。”
她以前总会哭,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哭没有任何作用。
“乖,听话,跟叔叔去治病,病好了就能回家。”段许松摸摸她的头,哄道。
“不要,我不治病了,你让我去死吧。”女孩自暴自弃的说,双手圈紧栏杆,两只手臂交叉环过来抓住彼此。手臂上细小的刀口已经愈合大半部分,但扒起来还是疼。
“小小年纪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的,叔叔保证。”段许松后撤两步,给一个拿着电锯的人让道。
“你干什么?!”女孩露出防备的眼神。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开始据床尾的栏杆,巨大的噪音刺激着她的耳膜,“不要!不要!我不治病!我不去!哇哇哇哇哇——”
她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已鼻涕齐出,顺着脸颊哗啦啦地流。哭声混着点据声,震的人心里发慌。
“段叔叔,我求求你——我不治病了好不好?我怕疼——求求你了……我以后好好吃饭,我再也不哭了,我不治病了……”手里的栏杆被粗暴的扯出来,女孩哭嗷着缩回床头。
段许松别过脸,良久才轻叹一口气。
“爸爸妈妈……我要回家!!!”那人一手提着电锯,一手拽住女孩的脚踝,“不要,不要!!!!你快走开!救救我……段叔叔,求求你,他们要割我的肉、要喝我的血,他们都是坏人,我会死的!”
那人强行抱起女孩,任由她在拼命挣扎,提着电锯走向实验室。
段许松愣神了一秒,才抓起地上的栏杆跟上去。
—
秦夕蒠打开门走进去,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秦夕屿的房门下亮着光。钥匙扣上的小铃铛好像进了沙子,声音听着糟心。
金灵小心的问:“他来找你做什么?我以为他要把你抓回去呢,结果直接走了!”
“谁知道,也许他们派他来试探我呢?”
“我看了一圈,周围没其他人,只有他一个。本以为他要聊几句往事,没想到就来还个钥匙。诶,对了,你的钥匙什么时候丢的?”
“这个我倒是不太记得了,有可能是在地铁上人多眼杂的被人偷了。”
“还好你还有一串串着地铁卡和小区门禁卡的钥匙扣,成功蒙混过关!”
“我以为他非要我收下钥匙扣,那上面怕是有毒,但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也许他们想知道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可是他试探的也太浅显了些。”
“万一他们强行把你抓走怎么办?”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知道我父母不在家,有些事儿迟早的。”她打开房门,“唉,真希望他们能在高考前把我抓过去,早点结束我这苦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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