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话音落下，赵高近身一名年轻的宦官先皱了眉头，他稍稍抬起低着的头，余光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那群人。

　　在他隐含担忧的目光中，高贵美艳的公主转过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长期被压制的记忆触动了神经，胡亥看着越来越近的姐姐，忍不住后退，但刚退了半步，脊柱便被赵高的手抵住了。

　　“殿下莫慌，不可输了气势。”赵高低声道，胡亥退无可退，只得站定在原地，两手在袖内握拳，故作镇定地看着距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女人，但僵硬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阴嫚嘴角噙着冷漠的笑意，盯着胡亥的脸，直到看到他额头冒出了清晰的汗珠，才不屑地别过头，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对一旁的赵高道：“本宫是女子，费尽辛苦才能生养一个女儿。比不上赵大人的能耐，什么都不用做便多了数不清的义子！劳烦大人悉心教导他们规矩，将来才能侍候好皇族。”

　　赵高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阴嫚勾勾嘴角，视线再次回到胡亥身上。

　　“见到姐姐不知道行礼吗？整天和宦官混在一起，难怪变得这么没规矩，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说罢便扬起高傲的头颅，转身回到清泽身边，牵起她的手离开。

　　清泽心中生出些许不安，偷偷回头，却看到赵高身侧有名年轻宦官正忧虑地看向母亲。

　　她在心中“咦”了一声，多看了那名宦官两眼，记住了他的长相。

　　“赵，赵高！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胡亥被气得语无伦次，但仍旧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阴嫚听到了再回来说几句难听的话。

　　“殿下放心，”赵高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有朝一日，小人定会把她那颗高贵的头颅割下来，奉到您的面前！”

　　胡亥咬紧了后槽牙，“有朝一日是何日？”

　　赵高双目含刃：“请殿下暂且忍耐，陛下尚在，现在除去公主虽能解一时之恨，恐对我方形势不利。”

　　说完见胡亥仍不满意，眼中精光一闪，又上一计；“不过也不能让殿下白白受气。”

　　胡亥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赵高低笑两声：“大的动不得，还动不了小的么？”

　　“对！对！”胡亥拍手叫好：“弄死那个小杂种，这可不是剜了她的心肝吗！反正父皇本来也不喜那小杂种。赵高，你速去，我真等不急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身旁年轻的宦官眼皮猛跳了两下，将头更深地低了下去，不让脸上藏不住的忧虑被别人发现。

　　--

　　傍晚，宫中总管住处的书房内，赵高跪坐在主位上品茶，年轻的宦官垂首候在一侧。

　　两人皆面色凝重，陷入沉思。

　　“安儿？”

　　赵高突然唤了声，年轻的宦官迅速反应过来，从思绪中抽离，往赵高处靠近两步。

　　“亚父有什么吩咐？”

　　年轻的宦官名赵安，是赵高的义子。

　　宫中有近百名宦官被赵高收为义子，而赵安则是这些人中最受赵高欣赏的，是他的心腹。

　　赵高：“前些日子你去督查皇陵建造，进展如何了？”

　　赵安：“秉亚父，皇陵已基本完工。”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在黄陵内的某处发现说出来。

　　赵高点点头：“很好。过几日我再亲自去看看。安儿，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赵安行礼：“是亚父教导的好。”

　　赵高看着案上的竹简：“从明天起，你搬到公子胡亥那里，做他的贴身内监吧。”

　　赵安凝眉：“亚父的意思是？”

　　“接下来我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到朝堂上，没工夫盯着胡亥。你贴身跟着他，帮我看着点，别让他惹事儿。现在是关键时期，放松不得，你是我的义子，打着我的旗号也能勉强镇得住他。”

　　“是，亚父。”赵安顺从道。

　　赵高又嘱咐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内侍总管居住的院落虽不及宫里的主子，但和民间相比，也算华丽非常了。书房又在深处，周围绕了几圈回廊，如果不是经常出入此地，很容易迷路。

　　赵安怀着满腹的心事，在回廊里慢慢地绕行。

　　侍候公子胡亥不是件轻松的活儿，更何况还要负责盯着他别惹事儿。轻不得也重不得。不过，胡亥的住所距离阳滋殿不远，或许能有更多机会见到......

　　想到这里，赵安心中生出了几分期许，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公子胡亥和公主阴嫚每次碰面场面都不会太好看，还是少见面的好，少见的好。

　　正胡乱想着，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上，一名太监怀里抱着个麻袋，正行色匆匆地往赵高书房方向走。

　　麻袋里应该是装了什么活物，大老远都能看出里面的东西扑腾的厉害，太监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抱稳了再继续走。

　　这么小的麻袋，里面能装什么呢？赵安随意地想着。突然，他眼神一凛，想到了白天在御苑时赵高与胡亥的对话。

　　难不成，里面是？

　　他疾步走了过去，对方怀里抱着东西，赵安很快便拦了上来。

　　太监没料到眼前突然冒出个人，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赵安后，又立刻放松下来。

　　赵安是赵高面前的红人，他自然是认得的。

　　“安大人，您有何吩咐？”

　　赵高的义子随赵姓，为了区分，称呼他们时往往用名而不用姓。

　　赵安因为疾走有些喘，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问：“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哦，您说这个啊。”太监没把赵安当外人，赔笑着说：“这是那公主阴嫚的小杂种，赵大人吩咐的。让小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来处置了。”

　　果然......赵安心里一沉，面色却不改：“哦？你那打算怎么处置。”

　　“这有什么难的，找个安静地方勒死完事！”

　　赵安闻言皱起了眉头，训斥道：“你打算在这里处置？也不怕脏了亚父的住处！而且尸体要怎么处理？公主备受陛下宠爱，要是真闹起来搜宫发现了什么，你是要给亚父惹祸啊！”

　　太监煞地白了脸，语无伦次道：“小人，小人绝无此意啊，小人我，我怎么敢害赵大人，我......”

　　“好了好了！”赵安摆了摆手打断他，“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你做事也太不谨慎了！这样吧，现在我要出宫办事儿，你跟我一道出去，在外面了结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

　　太监为难道：“但是......赵大人说了，这小杂种绑来后，要先给他过目了再......”

　　赵安：“这正是亚父的意思，刚刚他与我交谈时说了，看到这小杂种就会想到她娘，生出更多闲气来！所以亚父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正巧我碰上你了，我们一同出宫去处理吧！以后这些勾当都到宫外去了结，不要脏了宫里的地方。事了后我会亲自与他说。”

　　太监面露难色，犹豫道：“这......要不小人还是先去回了赵大人，再跟您一起出宫处置吧。”

　　赵安冷笑：“怎么，这是信不过我啊？好，也不过这几步路，你去问吧！”

　　说罢背过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太监挣扎片刻，一咬牙做了决定。他谄媚地对赵安笑道：“不了不了，安大人的话哪能有假？我就不去赵大人跟前儿显眼了，还得麻烦您带小人出宫走一遭了。”

　　赵高对赵安的信任，宫内宦官人人皆知。连建造皇陵都交给他督办了，可见他在赵高心里的地位。

　　如果把他得罪了.......算了算了，这等小事想来安大人也犯不着说谎，想来定是赵大人吩咐的吧。

　　太监心里已有了决断。

　　“嗯，那行了，走吧。”赵安一扬头，示意他跟上，“咱们走后门，这事儿虽然是亚父授意的，但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看见的好！谁知道有没有公主的奸细！”

　　赵安带着太监从后门离开总管府，然后抄小路到了太监常出入的宫门附近。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二人上了马车，驾车的人却迟迟未到，太监脸上疑色渐重。

　　赵安见状，不疾不徐道：“不急，车夫是我的亲信，我落了东西他去取。”

　　太监略放心了些，但和大人物同坐一辆马车心中局促不安，只抱紧了麻袋掩饰。

　　赵安盯着他怀里的麻袋，笑问：“一直抱着这么重的东西，不累么？放地上吧！”

　　太监犹豫：“这......”

　　赵安噙着笑：“你还怕她跑了不成？得了，你要不嫌累，就抱着吧。”

　　七八岁的孩子，抱久了确实挺重的，再加上她还在不停的扑腾，太监的手早就酸了。马车封闭着，车上又有两个成年人，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还是把麻袋放下吧。

　　赵安盯着太监，同时右手伸进袖中。

　　太监把麻袋略拎起来，然后放在自己两腿之间，打算用腿夹着它固定住。麻袋里的孩子还在挣扎，这让他有点烦躁，弯腰准备给上两拳，让她消停点。

　　在他弯身的瞬间，赵安迅速从袖子里掏出根细绳，套上了太监的脖子，并立刻勒紧。

　　太监猝不及防被勒住，想呼救却叫不出声，脸充血涨成猪肝色，只伸手拼命去扣脖子上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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