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印

　　日子在重复的劳作中悄然流逝。

　　转眼间，陆星澜在竹山门已做了近十天的杂役。每日砍竹、挑水，枯燥而疲惫。他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动作也比初来时熟练了许多，但依旧是最慢、最吃力的那几个之一。

　　肩膀上的皮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形成厚厚的茧子。手掌的水泡也变成了老茧。同门的张莽、瘦高个李霖，还有食堂那位叫王胖的师兄，依旧会在不经意间给他一些小小的帮助，或是几句省力的窍门，或是打饭时多给的一点食物。彼此间话不多，却有一种底层弟子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青玄长老自那日将他丢给赵虎后，便再未露面，仿佛彻底遗忘了他这个掌门“硬塞”过来的麻烦。

　　这天下午，陆星澜刚将最后一担水浇完，正准备收拾工具回去，却见一道青色的遁光自峰顶落下，正是多日不见的青玄长老。

　　青玄长老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目光扫过满身尘土、汗流浃背的陆星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他这副狼狈模样颇为不喜。

　　“陆星澜。”他声音冷淡。

　　“弟子在。”陆星澜连忙放下水桶，恭敬行礼。

　　青玄长老手腕一翻，一本薄薄的、封面泛黄的线装册子出现在他手中，随手抛了过来。

　　“此乃《引气基础篇》，宗门杂役弟子皆可修习。能否引气入体，踏入炼气一层，看你自身造化。”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若能成功，或可提升些许气力，于你劳作也有些许助益。若不能，便安分做个杂役，亦是你的归宿。”

　　说完，他也不等陆星澜回应，身形一晃，便再次化作遁光离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嫌浪费时间。

　　陆星澜接住那本轻飘飘的册子，封面上是五个朴素的墨字——《引气基础篇》。
　　夜色深沉，竹山门万籁俱寂。

　　陆星澜盘膝坐在坚硬的草席上，借着缝隙透入的月光，神情专注地研读着那本《引气基础篇》。这是宗门给予的希望，是他摆脱纯粹苦力、真正踏入仙门的唯一机会。

　　他按照册子上的方法，努力放空心神，意守丹田，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灵气”。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他能感觉到周身的能量，那些册子上描述的“灵气”，但它们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难以捕捉，更难以引入体内。偶尔有一丝微弱的凉意顺着皮肤渗入，试图沿着那简单的路径运行，却总是在行进不到一半时，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瞬间溃散，消失无踪。

　　他的经脉，仿佛干涸皲裂的河床，狭窄而滞涩，根本无法承载灵气的流淌。他的根骨，确实如青玄长老所料，是最差的那一等。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自己真的与仙路无缘？只能一辈子在这竹山门做个最低等的杂役，庸碌一生？

　　不甘、沮丧，还有连日来积压的悲痛与孤独，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颓然地放下册子，躺在草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棚顶。

　　或许，死了，就能去见娘和村里人了吧……

　　这个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心脉深处，那柄一直沉寂的青龙残剑，似乎感应到了他心境的变化，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悸动，带着一种温暖的抚慰之意。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陆星澜几乎是本能地，将全部心神投向了那点感应。

　　青光流转，意识再次被拉入那片神秘的剑域心空间。

　　孟章的身影依旧残破，但看向陆星澜的目光中，却少了几分超然，多了一丝理解。

　　“资质……确乃下下之选。”孟章的声音直接响起，点破了陆星澜最不愿面对的事实，“按常理，汝此生，与大道无缘。”

　　陆星澜的意识体一阵波动，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绝望。

　　“然，”孟章话锋一转，那古井般的眼眸中，仿佛有星火燃起，“天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常理，并非绝路。”

　　他虚幻的身影飘然而下。

　　“汝之躯壳，虽不堪造就，但汝之魂，曾承载吾剑碎片，历经戾气侵蚀而不灭，已留下印记。青龙剑择主，非仅看资质，更重心性与缘法。”

　　“闭目，凝神。”孟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忘掉那汲取驳杂灵气的粗浅法门。汝需走的，非是‘引气’之路，而是‘炼精’之途！”

　　“何为精？天地本源之精粹！乙木之生机，星辰之锐金，便是汝所需之‘精’！”

　　没有复杂的理论，只有最直接的引导。孟章的意念再次包裹住陆星澜，这一次，更加细致，更加耐心。

　　“汝资质差，经脉窄，强行引气自是徒劳。但吾之法，非是拓宽河道，而是提升水流之质！以神为引，以意化锤，淬炼外界本源精气，去芜存菁，凝练为至高剑元！此剑元至纯至锐，一丝可抵凡俗灵气百缕，纵是细微如发，亦能破开汝之经脉滞碍！”

　　这完全颠覆了陆星澜的认知！寻常功法是努力引入更多“量”，而孟章所授，是极致追求“质”！

　　在孟章手把手的引导下，陆星澜摒弃了所有杂念，全力去感应那两种独特的本源气息。过程依旧艰难，他的神识微弱，感应模糊，控制力极差。但孟章的意念如同最坚韧的向导，一遍又一遍地帮他矫正，辅助他捕捉、淬炼。

　　终于，在失败了数十次后，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十倍、几乎难以察觉的青金色气息，在丹田内缓缓生成。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但就是这一丝气息，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与坚韧，在陆星澜那滞涩狭窄的经脉中，缓缓地、坚定地开始流转。所过之处，并未带来胀痛，反而有一种温润的滋养之感，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丝珍贵的甘霖。

　　“成了……”孟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此乃本源剑元。日后，便以此法修行。进度或会缓慢于常人百倍，但此路，唯你可走。”

　　意识回归，陆星澜猛地睁开眼，感受着丹田内那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剑元，激动得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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