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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任幸感觉有那么刹那的窒息感。
黑漆漆的房间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用灰尘和孤寂将她吞并。
她无力的扯了下嘴角,将书包随意的丢在地上,也不顾沙发上还有灰尘,将整个人窝在了沙发里,依旧是黑色的沙发,犹如泥沼,将她困住。
蜷曲着腿,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
微弱的嘀嗒钟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月华初上,窗外是一片被霓虹填充的世界,而这空旷的房间像是被与世隔绝了般,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
冰冷的感觉在每个角落里绵延。
时针绕了一圈又一圈,任幸缓缓的抬起头,黝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愈发的明亮,她伸了伸已经麻掉了的双腿,扶着沙发边缘站了起来,右手在墙上摸索着开关。
灯光亮起的一刻,她习惯性的用手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将手移开。
并不算太大的客厅只放着一个可以坐两个人大小的黑色沙发,质地柔软,看上去像一团巨大的海绵,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玻璃半透明的茶几,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茶杯和两瓶没有包装的药,以及三本没有封面的书,灰白的墙上挂着一面小巧的灰色的时钟,除此之外,客厅里再无其他装饰。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挪的走进厨房,明晃晃的灯还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煮了点水,从灰黑色的壁橱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放进锅里,看着锅里翻滚着的面汤,她咬着筷子有些慌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吃了几口,任幸就放下筷子不想吃了,随便收拾了下,洗了澡,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喝了杯开水便躺床上休息了。
迷迷糊糊仿佛睡了很久,任幸觉得嗓子眼干的难受,像有一团火在烧,身子却像是泡在冷水里一般,她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小夜灯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异样的红润,她端起床头柜上早已没了温度的水,喝了大半杯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凌晨两点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她用薄薄的毛毯将自己团团裹住,如同茧一般,躺着,又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帘的缝隙中已经透进了刺眼的光亮。
脸颊的温度有些高,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任幸想,或许自己是感冒了,她拉开窗帘,让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她闭上眼,将阳光挡在眼睑之外。
虽然已是十一月,气温依旧有些高,任幸穿着短袖,窝在沙发里,手里捧着杯热水,双眼不知看着何处发呆。
一阵熟悉的旋律将她的思绪拉回,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张熠打来的,她看着屏幕闪着光亮,却也只是看着,电话固执的响了一遍又一遍,任幸只是盯着屏幕发呆,不知道响了多久,屏幕终于再次暗了下去。
曲着双膝,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感觉疲惫,眼皮的重量异常的重,她有些支撑不起,没一会儿,她便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偏灰色的地砖上,原本温暖的色泽在此刻显得有些暗淡,任幸揉了揉双眼,有气无力的从沙发上起身,还未站稳,一阵眩晕感让她险些跌倒,她用手背摸了下额头,有些烫。
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都快六点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饿,想着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胃,便慢慢的朝厨房走去,打开橱柜和冰箱,除了泡面,就只剩下鸡蛋和牛奶。
她习惯性的拿了包泡面,烧水煮好,香味充斥着她的鼻翼,面到了口里,她反而没什么胃口了。
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
压抑着有些反胃的感觉,她又走回到客厅,拿着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她看着这个号码发了好一会儿呆,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拨号键。
直到电话那头穿来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电话放在耳旁,刚要开口,却听见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说着很平常却又很残忍的两个字,“你好?”
任幸深吸口气,咬着嘴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见许久没人说话,电话里的女声又开口道,“你好?请问是哪位?”
任幸压下心头的酸涩,沙哑的开口,“妈,是我。”
简单的三个字,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还想说什么,刚张嘴,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妈咪,谁的电话?”
“工作的事情,你先吃,妈咪出去接。”宠溺的声音让任幸的心底愈加冰凉,拿着电话的手越握越紧,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身下的沙发,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什么事?”冷冰冰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任幸苦笑一声,变得真快,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声音,不是么…
“没事儿,妈,我……”任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冰冷的女声打断,“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没事儿不要给我打电话,我老公和女儿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联系。”
虽然早知道对方是这个态度,心还是忍不住的抽痛着,“妈,我也是你女儿……”
是啊,她也是她女儿,为什么她就能对她这么残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没事儿我就挂了……”
“妈,我不舒服……”
“那我让李嫂过去。”
听到这个名字,任幸的脸愈发的苍白,她拼命地摇着头,“不…不要,不要,我…我自己可以去医院。”
“那你自己去吧,我挂了。”对方停了下,又补充到,“以后没事儿不要给我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挂断声,任幸自嘲的笑了声,手机从手上滑落而下,她右手按着胸口,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她还会心痛?她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对自己的么?
李嫂……
这两个字像梦魇一般,让任幸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那些如噩梦般的过往似幻灯片在她脑海快速的闪现,她双手抱着头,拼命地摇头,想要将那些回忆从脑海中甩出去,即使这样,那些画面还是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停下动作,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微不可闻的啜泣声在客厅中回荡。
小时候,她一直都不明白,她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却不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把她交付到一个恶魔般的人手中,不闻不问。
后来,她知道了,她的出生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一个被嫌弃和厌恶的意外,若是时光能回头,或许,不,应该是肯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她的存在。
眼睛干的难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眩晕感越发的强烈,她好不容易走到床边,黑色的床单被子与夜色完全的融为一体,摸索着爬上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十五年前,任幸的父母便离婚了,那天正是任幸的三岁生日,她满心欢喜的坐在客厅里等着爸爸妈妈回家给她过生日,天一点点黑下来,她原本盈满期望的双眸一点点开始黯淡,当时针指向十二点时,她再也撑不住,趴在地毯上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她醒过来,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地毯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跑去爸妈的房间,却并没有看见人,她不由得有些害怕,她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
事实证明她的害怕是正确的,在离婚的时候,任幸的父母都提出不想要孩子,但那时的任幸才三岁,后来协商过后才决定两人一起出生活费,请一个保姆,然后给任幸留下一套房子。
当任幸再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们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阿姨面前,指着那个阿姨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就由李嫂照顾你了。”
她懵懂的眨着眼睛,看着爸爸妈妈,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爸爸妈妈不能照顾她吗?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妈妈就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任幸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走到爸爸身边,小小的手拉着他的衣角,一脸天真的看向爸爸,“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她爸爸却将她的手拿开,像躲瘟疫一般,将她推给那个陌生人,她呆呆的看着爸爸跟那个陌生人说了什么,然后也跟妈妈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阿姨,爸爸妈妈的离开让任幸有些慌了,她苍白着脸,呆呆的看着爸妈离开的方向,像个木偶一般,矗立着不动。
李嫂走到门口,再三确认任幸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之后,将门反锁,也不去理会还愣在原地的任幸,自己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打量着这小小的房子,从那对夫妇看这孩子的眼神,她就能猜到,这孩子在他们心中并不重要。
小任幸迈着小短腿走到李嫂身边,瘦弱的小手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角,稚嫩的声音中满是绝望,“李嫂,爸爸妈妈他们还会回来的,是吗?”
李嫂磕着瓜子,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双空洞的眼眸,“他们不要你了。”
一抹淡淡的罪恶感在心底油然而生,然而一想到那一叠可以让她们一家生活更好的钱,她狠狠地咬了口瓜子,将那罪恶感从心里抹去,眼里充满的,全是对金钱的渴望。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并没有说错什么,她的父母早已在外面有了各自的家庭,而她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个拖油瓶而已。
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可在金钱面前,这一点无用的慈悲早被她抛诸脑后。
“不要…我了…?”小任幸有些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自己小声的念了好几遍,她不知道,爸爸妈妈不要她了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会不要她,她会很听话,会不哭不闹,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绝对不打扰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要她了呢?
李嫂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起身进了厨房,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好用来打发时间,“连个电视机都没有,真无聊。”
门被李嫂反锁了,任幸走到门口拉了好几下也丝毫未动,她低垂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不自主的上下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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