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爱

　　家里请的小阿姨放回家去过年，大年夜齐伊络围上围裙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用小碟子盛着分量不多。
　　碗筷都摆好后，看着餐桌忽然想起很早以前在家过年的时候，亲戚都聚一起，老妈总喜欢搞上一桌子的菜，满满当当，大家吃得满意道不行，可几乎从初一开始到初三啃得都是年三十的剩菜，以至于后来她看着那些菜就反胃。
　　不知道今年家里是不是还依然那么热闹。
　　这个问题自脑海闪过，齐伊络嘴角不禁泛出苦笑。自从跟家里闹僵后，连着七年都没有回过家，要不是每个月定时寄去一笔钱，她跟家里几乎可以说是断了联系，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寄过去的钱给退回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齐伊络赶紧收敛思绪，喊了声浩轩，叫他出来吃饭。

　　等齐伊络进厨房把炖到刚刚好的红枣猪肚汤端出来时，还不见浩轩出来，她又叫了声。得到的是浩轩一连串“来了，来了”的答复，声音有些焦急，似乎在忙什么，可是他又能忙什么？
　　齐伊络心知肚明，还不就是方峻送来给他的变形金刚，从拿到手起就爱不释手，连睡觉也要抱着。

　　“浩轩，还想不想吃饭？”
　　事不过三，听到她这话浩轩趿拉着拖鞋一溜小跑过来，难得手里没有抓着那只变形金刚。讨好地笑：“妈妈，有新年礼物没？”
　　“有！”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在儿子殷殷期待下用下巴点点桌上道，“瞧，红枣猪肚汤你的最爱。”
　　刚刚还咧着嘴笑的小脸一下子垮了，摸上椅子，浩轩从她手里接过汤碗，口吻不满：“就这个啊！”
　　“什么叫就这个，还不满意是吧？这可是你老妈我辛辛苦苦煮了一下午的。”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齐伊络敲敲碗，“吃饭！”

　　吃了几口，浩轩又开始不安分，眼睛时不时抬起去瞄她。
　　齐伊络看在眼里也不说，由着儿子闹，看他到底要怎么办。
　　“妈妈，方叔叔什么时候会回来？”终于憋不住了，浩轩期期艾艾问了出来。
　　“嗯，四五天吧！”齐伊络撑着下巴想了想说。

　　方峻老家就在临近的Z市，离得近，开车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那个变形金刚也是他上午送来的，说是新年礼物，齐伊络拒绝不了。另外还送了齐伊络条橙红玫瑰花的羊绒披肩，质地柔软，很是舒服。打开礼盒的时候，她愣了下，她还记得这是早些时候和方峻逛街无意中看到的，她喜欢这种柔软蓬松的感觉，就多看了两眼，没想他居然记下来，特地买来送她。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很细致的男人，而这种体贴入微的细致很少能让女人不动容。

　　“妈妈。”看齐伊络兀自想得出神，浩轩一脸诡笑端着饭碗挨着齐伊络坐下，仰着小脸问，“妈妈，你什么时候会跟方叔叔结婚？”
　　齐伊络皱了皱眉，不明白是现在的小孩子都一个个人小鬼大，还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误，让浩轩变得太早熟。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不想跟他说得太多，齐伊络夹了筷子青菜丢浩轩碗里，“吃饭。”
　　“妈妈，你还没回答我呢！”儿子开始不依不饶。
　　齐伊络受不了儿子闹腾，故意板着张脸严肃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方叔叔，徐奶奶说过完年我就要上小学，我想让方叔叔送我去。还有啊……以后的家长会，我都想让方叔叔去参加。”浩轩一个人说得起兴，齐伊络瞪他一眼：“那我呢？”
　　“诶！”很明显，关于这个问题，浩轩小朋友还没有考虑过，看着自家老妈脸色不悦，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他扑了过去，八爪鱼一样缠着齐伊络，奶声奶气道，“妈妈当然也要去，要陪着浩轩。”
　　“谁要陪你了，连吃个饭都不让人省心。”齐伊络伸手拧拧他的小鼻子，以眼神意识，看了眼桌子。
　　浩轩马上会意：“嘿嘿，我乖乖吃饭。”说完就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可怜的浩轩没有察觉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在亲亲老妈的糊弄下给绕了过去。

　　三十晚上，看春晚差不多已经是习惯性的节目，原因无他，关键是一打开电视，除了春节联欢晚会，再无其他节目可看。
　　两个人过春节，开着电视就算不开，在齐伊络眼里都觉得要热闹一些。
　　本来约好程方宇和安意一起来的，临时又打电话来说下雪路滑，婆婆沈顾岑不同意她出门。安意拿着手机不知是躲在哪个角落里跟她小声抱怨，说困在家里跟囚犯一样，没的自由，做什么都必须要先跟婆婆报备，没有批准就不许私自行动。
　　齐伊络听得发笑，两个无聊的女人凑在一起成了话痨嘀嘀咕咕一气，然后又对安意进行劝导叮嘱，惹得她直呼齐伊络已经迈入更年期，成为喋喋不休的大婶级人物。
　　最后还是程方宇强行从安意手里把电话取走，隐约还能听得到安意反对的声音，程方宇只说了句：“明天我们去拜年。新春快乐！”就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面的忙音，齐伊络忍不住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那小两口打闹的样子。
　　侧过头来，电视里在演小品，妻子为了拍片去整容，变漂亮了，却引来一堆叫人尴尬地误会。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不是因为里面剧情，而只是单纯觉得那里面的妻子笑起来拿手压着眼角的动作格外有趣。
　　“妈妈，你说那个阿姨为什么要用手压着眼睛？”浩轩清亮的嗓音响起。
　　齐伊络看过去，他手正指着电视，不由笑了解释给浩轩听：“嗯……她整了容，大夫不让她做太多表情，怕刚长好的口里又裂开。”
　　浩轩皱着张小脸吞了吞舌头，说了句：“真丑。”然后低下头继续盘弄他的新宠。
　　小品看到后面笑点更多，但她没有心思看下去了，所有思绪都被浩轩那句话给牵了去。记忆里也曾有那么一个人问过自己相似的问题——“你说那个女生好奇怪，干吗按着眼角？笑得真丑。”

　　十月金灿灿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富有生气。
　　露天咖啡厅，宽大的太阳伞下齐伊络和周子卓相对而坐，闻声侧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抿着嘴笑。那边的女生大抵是怕眼角长笑纹，便用手指压住眼角，其实算得上是个可爱的动作，不过那女生长得挺圆润的，并不像他口里说的那样。
　　不过齐伊络没打算就这个问题跟周子卓讨论讨论。

　　闺蜜曾说过跟比自己小的人在一起，就总是习惯性去照顾他的情绪。
　　齐伊络知道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她清楚地明白对面这个看似成熟的男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不成熟兼固执的大男孩，转眼就能变得异常幼稚，说话做事也迅速降为学前儿童。甚至在某些时候，齐伊络会有种错觉，觉得她对着的不是一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友，而是对着她的儿子。否则怎么会频频在他装腔作势装可怜博同情的表情下心软？

　　“伊络，我买了个新镜头，你哪天有空？找个地方我给你拍几张。”忽然他转过头来说。齐伊络皱眉话还未出口，他已经笑眯眯地凑过来，举着三根手指头郑重道，“我没有买之前那个，已经换了。所以你就不要说我了，干脆就这个星期去吧！正好周五到货。”
　　明明研究生都要毕业的人了，偏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上他那双澄澈漆黑的双瞳，一瞬不瞬，黑水晶一样剔透无暇。那种表情像极了他家里养的那只金毛，犯了错就总是用这副可怜巴巴地样子看着你，看到最后叫人不得不心软。
　　其实齐伊络生气的不是他买的哪个镜头，而是他说话不给她说“不”的机会，只提供时间选择，真是狡猾的男人。至于那个镜头，齐伊络早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周大少爷退而求其次的镜头也差不多是普通白领两三个月的工资。
　　气是莫名消了，齐伊络把话憋了回去，扭头懒得理他。
　　金毛大狗又巴巴贴过来，口里一个劲念叨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不美了，就会长皱纹。以后还得这样……这样……”他搞笑地学着先前那女生拿手指压住眼角，又是翻白眼，又是吐舌头的总算把她给逗笑了。
　　“说好了啊！周末你要陪我去试镜头，不能食言，更不许放我鸽子。”
　　“知道了，大少爷！”
　　……
　　忽然发作的手机铃声把齐伊络自回忆里拉出。

　　翻开一看是方峻，齐伊络嘴角弯了弯：“喂！吃过饭了么？”
　　“嗯，早吃过了，你在干什么？”
　　方峻的声音柔柔传来，像是一只温暖体贴的大手一并将她心头种种顾虑烦扰统统如尘埃拂去。柔软红唇勾起，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是安逸。
　　听到动静，浩轩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来看她，大概是猜出电话那头是谁冲着齐伊络一个劲做着鬼脸。
　　伸手做了个要打人的动作，齐伊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跟方峻聊着电话：“在看电视，你呢？”
　　“和你一样，顺便吃碗汤圆。”方峻笑了笑，故意把瓷勺在碗边敲了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仿佛能够顺着电话线闻到那边糯米跟黑芝麻的甜香，齐伊络抿着唇笑。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阵才挂掉电话。彼时，已经十点多了，看着挂钟显示的时间，齐伊络不可置信刚刚那通电话居然打了将近一个小时。

　　电视里春晚还在继续，浩轩闹了一天，玩得累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于是直接蜷在沙发上睡。还不忘拉着齐伊络叮嘱：“十二点前一定要叫醒我！”说完，没几秒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齐伊络好笑地看着儿子，沉入睡梦还不忘紧紧抱着方峻送他的变形金刚，红白二色的玩具尤其醒目。
　　怕他感冒生病，忙扯过床薄被给他盖上，又把家里空调温度掉了下。

　　还没到十二点，齐伊络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短信电话满天飞，接了一个又一个。大多是一些关系不错的客户，衬着过年的好气氛，联系联系，拉近关系。也有一些朋友同事的。
　　在一大堆文字优美，词藻华丽的短信中，李木子的最具创新，“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提醒各位爱情亲情需两把抓，不可放任松懈。冲啊！为了幸福……猪你一定要努力！”，看得齐伊络是哭笑不得，索性只给她回了四个字一个标点——“新春快乐！”。
　　短信发出没多久，木子就回了过来，“小气，字就不能多一点？”
　　齐伊络笑笑，懒得继续跟这疯丫头磨蹭，直接退出到待机画面。还没等她把手机放下，“滴滴”两声又来了信息，没有姓名显示，可是号码却是熟悉的。怔了怔点开，里面就四个字——“新春快乐！”，下面显示的时间正好是00：00，不偏不倚刚刚好。电视里传出欢呼喝彩，楼房外面是烟花接连不断急速上升的锐啸，紧接着“砰，砰，砰”地炸开，洋洋洒洒散下无数星火。
　　稍微迟疑了下，手指快速按动，回复，发送……
　　——确定？
　　——确定。
　　握着手机，齐伊络没有去看最后结果，丢开手机，俯身抱起儿子，把脸贴上去。心里面有那么一处地方原以为已然愈合，却不料只是假象，去碰触，去撕开，原来还是会痛会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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