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

　　复权界域外城墙上，君士坦丁十一世披风鼓动，站得石碑般挺拔。军情已传达界域上下，他能调用的具备『战意』的从者，还有不到六百人。天空中令咒的殷红波光有若地狱血池翻滚的泡沫，地平线那端，踩碎的青苔与黄土混杂而成的灰暗尘烟逐渐升腾，距兵临桥头，只在一时半刻之间。
　　第三个圣杯落于其他界域之手，迦勒底御主音信全无，派出求援的兰陵王未知吉凶，举目四顾不见任何援助。复仇界域大军来犯，他孤身一人，唯有背城死战。
　　“这场战斗……能胜利吗。”
　　那并非问句。皇帝神色肃穆，眸间凝结着狠厉的决意。——前生的悲愿与憾恨，如今命运却将其玩弄翻覆。第二次国破君亡的结局仿佛就在不远处狞笑，他越过视线，只注目即将全力投身的战场。
　　“……不。绝不会毁灭。强敌在前，怎能败伏！”
　　一千九百，区区三倍人数。凭这种程度，还想让罗马帝国辉煌的太阳落下……！君士坦丁将剑举过头顶，向前猛然平挥：“近卫队驻守内城，其余人马，与我出阵！以桥头为界，绝不放一兵一卒踏入我等复权界域！”
　　“是！！”从者们纷纷高呼，疾步追随。
　　原地固守为下策，物理城防远不足以抵抗为数众多且有令咒加持的宝具合击，城塌，则民众不保。君士坦丁将自身宝具·三重高墙的结界推前，同时借助护城河顶住攻势。河水没有结冰，防御工事全盘启动，试图渡水的Servant一靠近，便被从河中急速延伸的巨大金属长蛇拦截、缠死、拖入河中——『金角湾锁链』，水战中发挥绝佳防守性能的概念武器，坚硬无匹，灵活多路，借助圣杯供魔无限再生，将护城河覆盖的地方都变成宛若水怪出没的死亡区域。就算有少量残兵得以过河，也马上会被守株待兔的复权军捕获。
　　桥很窄，数量优势无法发挥，一对一拼杀，复权军素质占优。远程炮火和魔术都被三重高墙一丝不漏地挡下，即便张角作法让河上冻，君士坦丁也会立刻使用『希腊火』化开——上次守城战后，他连夜对此制定了破解策略。
　　“那位皇帝不可小看。只是遗憾哪，也就如此了。”
　　复仇界域后阵，张角捻须冷笑，对前阵隔空传话：“……到了吗？那就开始吧。”
　　——距复权界域数千米外的平原湖畔，于『水边』落定，钢铁盔甲遍覆的杀戮机器，在无月之夜焕出幽紫光亮。接到副将指示，冰冷厚重的机械音淡淡响起。
　　“确认开战。判定毁坏桥梁将造成进军困难。重新探测。甄选最优方案。”
　　不消几秒，再度自语。“方案确定。武装解放。击毙敌方大将。”
　　纵然月亮出现，此刻也会被抽尽光芒而黯淡。魔力光柱凌空投落，呼啸着集结于那杆机轴虬张的长弓。一发击沉舰船的『箭矢』，其准星瞄中的正是高墙、锁链与界域之主，君士坦丁本人。
　　“『轰沉·弓张月』，即月光大炮，发射！”
　　计算至最精确的程序，将位于水边的神秘加成和对『秩序』阵营特化的破坏力糅合的凶悍炮击，一分为三。第一箭，贯通『无敌』的概念。第二箭，无视『铁壁』的高防。轰穿前两层障壁，稳操胜券杀气腾腾，那道血红疾电直冲向东罗马皇帝引以为傲的，固守了拜占庭帝国的第三道高墙——
　　——咣！！
　　硝烟与火光在灿金色结界上荡开。屏障之内，君士坦丁猛地向前俯屈，又以剑撑住身体。他怒目圆睁，血流覆面，然而宝具构筑的高墙硬是接下了这一击没有破裂，借助圣杯供应的大量魔力急速修复中。
　　“检测到无法处理的伤害抵减。预测为五千单位。当前出力，不足以击溃。”
　　机械音毫无情绪，却能感应到音量更增的钝重。“技能激活。等级：EX。解放出力增加二成。直至目标击毙。完毕。”
　　重新装填，而后，暴戾的炮击又一次直击正面。三重城墙抵减大半伤害，多余部分由界域之主以自身灵基承担，君士坦丁单膝跪地，紫红战衣都爆出裂痕。他很快起身，指挥从者们阻止涌上桥面的复仇军，间或控制锁链的走向。每一句话都伴随更多鲜血沁出嘴角，不断覆盖先前留下的轨迹。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坚守。都通过侦察队的报告和Caster施加的远视魔术，倒映在王道界域英灵和人类御主的眼里。
　　“君士坦丁陛下……！”
　　藤丸立香心头震颤，人类视力看不清具体战况，却能从复权界域方向异常刺眼的光亮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结界正遭受严苛考验。圣杯被用于防守，提供再多魔力也救不了死人。还要继续等多久？他向查理曼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与其他十二勇士们的焦急目光不约而汇。
　　“……啊，我知道。现在出动的话……！”
　　他们的目标是待复仇军全齐，再趁其不备攻其后方。此刻进兵突入，只会引得前阵掉转方向，与远处的后阵共同夹击——猎手沦为猎物，代价必将惨重无比。王道界域之主，同样背负千人的生命与信念，任何指示，都重如千钧。查理曼将手指搭上剑柄，凝望着复权界域屹立不倒的城池。
　　“不要退缩，不要屈服！我在这里，我就在此处！！『定当祈以誓者乃三重高墙（Theodosius Constantinos）』！！”
　　金色光芒几度衰弱又弥合，好似生前屡屡被击垮毁坏，又不断修缮弥补的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复仇界域军队逐渐占据上风，推过桥梁，拜占庭的皇帝在百十名从者掩护下奋力拼杀，头发凌乱，血染衣襟，怒气燃烧的声音却未被影响半分。
　　“——愤怒吧，三重高墙！被召唤至此施加给我的那份怒火，现在正是让它爆发的时刻！我的界域，我的国家——还请，还请让我守护到底，主啊！！”
　　第三次冷漠无情的炮击，和上千Servant集结并发的宝具的威力，雷霆般轰击上固若金汤的结界，崩裂声压过他的嘶吼，震耳欲聋。对双方都异常残酷的消耗战在上演，是源为朝先烧尽魔力失去机能，还是君士坦丁死于过量伤害灵核碎裂，没人知道结果。
　　“不管召唤时的立场是什么，他现在就是『泛人类史』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查理曼音色低沉，“我不会让那家伙死的。……但是，现在必须相信他。”
　　复仇界域追求速攻，后阵已在路上。对王道界域而言——
　　忍耐，也是战斗。

　　“喂～张角爷爷，不能再快一点吗？”
　　天公将军身边传来天真甜美的少女音。张角侧目，莎乐美与他坐在同一辆战车上颠簸向南，粉紫瞳眸忧郁飘忽，“快点杀光他们，回到约翰那里好吗？约翰……我的约翰……我好想念他。”
　　所以老夫才要带你出来。张角意味深长地凝视她片刻。——召唤以来，对『约翰』的狂热爱情与日俱增，教皇强盛的圣性是兴奋剂也是剧毒，她不畏撕裂所有与其敌对的人物，也终将成为切下复仇界域之主头颅的利刃。
　　反噬的时刻还未到。
　　“少安毋躁啊莎乐美。对方的界域，也有了不起的圣人样的英雄。”像安抚孙女似地呵呵一笑，老人指向越来越近的复权界域城堡。“就先用那个人的脑袋，忍耐一下可好？我们的教皇一定会夸奖你的。”
　　“……好啊！好啊！啊哈哈哈！”
　　痴迷头颅的狂战士少女放声大笑，欣喜而妖艳。
　　不久，后阵近两千复仇界域军队跨过平原，由张角、莎乐美领头，抵达复权界域桥头河湾。君士坦丁极力纵目，不得不确信对面乌泱泱的人海，皆为敌军。
　　“皇……皇帝陛下，快请出弗拉德三世吧！！”复权从者们无法理解己方迟迟不拿出王牌的行为，“那个数量大家不可能挡得住！这种时候，正是需要他——”
　　“先给我闭嘴！”罗马皇帝罕见地语气粗暴，“还没有完。还不到时候！”斜瞥不敢再进言的疲惫部下，他心中苦笑，复权界域哪还有什么王牌。真相抖露，绝望便会先从内摧毁他们，自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墙壁即使破坏，也谁都不许后退。我们的每一滴血，每一点魔力，都要换他们的一条命！”
　　怀抱全员于此壮烈牺牲的觉悟，君士坦丁将插在地上的剑拔起，站到前方。杀戮机器的第四次炮击，亦蓄势待发。
　　就在这攸关生死，决不能再晚一分一秒的时刻。
　　“意外。探知第三方敌袭。即刻应对。”
　　源为朝蓦然调换方向，瞄定西边。一转炮口的间隙里，十二道色彩斑斓的激昂光束，从西边一处高地上直冲而出。
　　“轰——！！！”
　　其中数道与月光炮相撞，将其毫不客气地抵消在半空，雷光四射；剩余几束则裹挟警告与威慑的意味，穿过平原的低矮树丛，树木在高亮的光线下向后倒伏，化为灰影撕裂消失，地面烙印出宛若巨爪刨刮的数道深壑。在这光束的行经路上若有从者，瞬间便会被其烧灼散尽，一粒灵子都不会留下。现场的痕迹诉说着这般威力。
　　“什……！？”
　　莎乐美呆呆侧头，张角白眉蹙起，复仇界域军也一时不知该应对哪方。向西只有死寂无人的森林，那远超普通英灵的魔力波动，到底是何方神圣？！
　　“——终究是漂亮地坚持下来了啊，帅气的皇帝先生！！”
　　被Caster传音魔术巨幅放大，爽朗高亢的年轻男声，从方才射出光线的位置投向复权界域。
　　“！！那个……称呼。该不会是……！”
　　想起了声音的主人，君士坦丁惊诧莫名地回视西面。
　　小半侧森林和周边大地，倏然被一片苍蓝色明光点亮，又如若舒展的羽翼扩散向天空，将深沉的夜色都连连逼退。隐匿符咒撤去，一千一百七十从者军急行而出，竖起招展飘摇，绘有金百合图徽的旗帜。他们踏上森林外侧的山崖顶尖，簇拥着率先站在那里的领头者整齐列队，战意沸腾，武器森冷。
　　“什么人！”张角一眼识出此乃新界域势力，暗叫不好，却还是寒下脸质问。
　　“是啊，第一次对战时没能报上名字呢，太平道的老爷子！那么就听好了，还有河边的大块头也一样！”
　　光芒中心，持剑而立的是全身披挂白银铠甲，胸前垂落红黑缎带，内蓝外白的长披风延至脚腕，——第二灵基，风姿凛凛的圣骑士。手臂微抬挑高剑尖，他朗声开口：
　　“我的名字是查理曼！王道界域之领主，十二勇士的王！与泛人类史的同伴们一道，专程在此援助为人理而战的吾等盟友！……君士坦丁十一世，战至最后一刻的罗马末代皇帝啊。”话及此处，年轻的王放缓语调，面上浮起赞许的笑意，“值得敬佩的苦战。像你这样刚强不屈的君主，正值得我万夫莫敌的骑士们为你拔剑。已经没事了——”
　　咎瓦尤斯呼地挥下，身后唰唰唰一片刀剑出鞘声，成排兵刃铮亮如电，齐齐指向他们共同的敌人。
　　“——我们来救你了！！！”

　　无须更多指示，呐喊冲天而起。王道界域上千名Servant开足马力，像从崖顶奔涌而下的瀑布一般势不可挡，又如同劈波斩浪的高速舰群疾驰在平原上，直取复仇界域主力部队。
　　“嚯嚯？这样啊，自称王道界域吗。……可笑！”张角一挥袍袖，“以为老夫没有料到这一出吗。通知锡尔米姆分部，让那里的三百驻军出来拖延。无妨，这些损失也是必要的。等他们有空摆脱，过来给罗马的皇帝收尸也不错。”
　　森林以南，曾遭一次拆毁的要塞接到联系，在那里待命的复仇界域军队立刻领令出动。奇异的是，查理曼等人率兵冲过了很大一截，后方仍然没有『拖延』的动静。
　　“报告天公将军，情况不对！在锡尔米姆周边，有人偷偷布下了大量陷阱和幻障！军队被牵制得厉害，六成都丧失了战斗力！”
　　“？！！”反被将了一军，张角眼角抽搐，“这怎么可能？！那么大规模的布阵工作，为什么营盘里没有一个人发觉！”
　　追在查理曼身侧，黑发蓝眸的人类御主回头飞速扫视一下后方，嘴角翘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正中所料的，是这边才对。
　　先前召唤的影从者，是拥有高达A+级别气息遮断，擅长『破坏工作』与『忍术』的著名忍者，风魔小太郎。从锡尔米姆一带跌跌撞撞跑过来，立香怎会不记得那里还有敌人的部队。在Master授意下，那处营盘周围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张开无数迷障，他们若无意进攻还则罢了，胆敢踏出一步，干扰他的圣骑士帝的进军之路——
　　就会让诸多精心设计的忍术陷阱捉个正着，插翅难飞。
　　“Merci，立香！”
　　不太清楚御主做了什么，却默契地感知此时己方全无后顾之忧的冲锋有他一份功劳，查理曼笑着腾出手，揉了下软蓬黑发。御主对来自他的身体接触异常喜爱，也记得深刻，这一点剑之英灵已心知肚明。
　　“随时乐意为你效劳，国王陛下。”少年弯弯眼睛，也向查理曼回了个调皮的笑容。
　　他们即将与平原湖畔护卫源为朝的数百复仇军相接，浮动在查理曼身前身后的数把辉剑应和着王的心情，轻巧利落地滑翔出流畅、优美、又致命的迷蒙彩练，刺入敌阵，鲜血喷溅炸开，再被灼烈的圣光清涤蒸发。十二勇士们亦陪侍在旁，剑舞无双，枪影细密，骏鹰疾如电，穿越对他们没丁点影响的魔术与咒法，势如破竹地杀到了中央地区。
　　“突击队听令！”查理曼见湖边那具机械弓兵又在蓄力，立即高喝，“那坨铁块交给你们！速攻将他解决，可不要再让我们的人被炮火打击了！”略作停顿，抱歉地轻叹，“布达拉曼特，不好意思啦。……要克制那家伙，需要的不是罗兰那样的『无敌』之躯，而是身处绝境都不会倒下的『根性』。——你的话，能做到的吧！”
　　“是，陛下！”少女骑士坚定作答，“查理曼十二勇士，在顽强这方面是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虽然是事实，你下次还是多穿两件铠甲才比较有说服力啊，笨丫头！”罗兰劈倒正面而来的敌人，随口又给同伴拆了个台。……委实不知他在想什么，又或许是什么都没想。
　　“动不动就脱光的你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她耶！”阿斯托尔福飞过头顶，不甘寂寞地参与吐槽。
　　“我的身躯就算脱光了也是无敌的！你看着我现在就给你证明！”
　　“不许脱！！！”众人齐声咆哮。
　　三两句笑谈迅速冲淡直面死敌的紧张，队伍由此岔开。由布拉达曼特领头的一百多名高机动小队，改道突向源为朝。立香冲那抹俏丽的背影抬手握拳，名为『反应强化』的晶莹翠绿的魔术光芒，笼罩在她身上。
　　“加油啊，布拉达曼特！”少年嘶声大喊，“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所以不要输！”
　　“谢谢！交给我吧，Master！”白羽骑士回过头，表情明媚得像初雪后的清澈阳光。“布拉达曼特，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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