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我都懂！

　　周虞安拉过他带血的手，压住伤口，问到：“怎么弄的？你不痛吗？都这么严重了还不赶紧下去？！”

　　宿倦深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才回神过来，看着眼前的周虞安，眼神里满是麻木。

　　周虞安一心让他包扎伤口，自然没注意宿倦深的神情。

　　两人下去，叫了医生，周虞安帮着清理完才发现，伤的是手心，长长一条口，幸好不是很深。

　　但他没什么经验，只能干着急，“要不要送医院啊，这么多血！”

　　又埋怨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在周虞安的意识里，这么多血，一定痛得要死，偏偏宿倦深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

　　任他有多好的脾气，此时也十分生气，“说话！宿倦深。”

　　周虞安虽然失忆，但潜意识里很珍惜生命，也许是车祸后的应激反应，他觉得受伤是天大的事。

　　此时更是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替身，宿倦深在他这里是个渣男的事儿。

　　宿倦深沉默良久，才低着头，开口道：“对不起。”

　　周虞安眉头打结，看着家里的医生收了药箱，抬头就发现他神情不对。

　　往常的宿倦深，任他怎么说，表情都是淡淡的，要么冷漠至极，但现在的宿倦深仿佛置身世外，把自己封闭起来一样。

　　“你怎么了？”周虞安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难过极了。

　　这时，管家把周虞安带下来的花剪拿过去，也跟着叮嘱到：“这剪刀锋利的很，宿总您下次小心点，需要什么东西告诉我们就行了。”

　　周虞安看着那剪刀，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会割到手。

　　只是宿倦深不说，周虞安也只能干瞪眼。

　　好在最后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只要注意别感染就行。

　　把人送到房间，周虞安出来给张易打了个电话，“最近公司很忙吗？怎么阿深总是回来这么晚？”

　　张易对周虞安的来电很是吃惊，电话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呃……还好吧，最近确实比二三月忙一点，但还不到最忙的时候。”

　　以前他们通宵两天两夜的都有，这才到哪儿。

　　“哦，”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行，谢谢张助。”

　　他不便多问，也只能到这儿了。

　　四月才刚开始，吃了晚饭，到半夜就淅淅沥沥开始下雨，周虞安起来关窗，想到傍晚宿倦深没有出来吃饭。

　　“管他做什么，反正又饿不死！”

　　拉了窗帘，准备睡觉，宿倦深的性格挺不讨喜的，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周虞安烦躁地挠挠头，上床盖上被子。

　　没过一会儿，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想到宿倦深的神情，可怜得很，像个流浪狗一样。

　　“唉……谁叫我心善！”

　　周虞安认命地起床，下楼窝了两个红糖牛奶鸡蛋，切了盘水果。

　　鸡蛋也不知道熟没熟，幸好他聪明，用的无菌蛋，“这就叫未雨绸缪。”

　　周虞安得意地尝了一口，还行，不算太甜。

　　端着餐盘，走到宿倦深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声儿，他压了压门把手，轻松开了门。

　　进去后，先是凑着院子里的灯光，往床上看了眼，没人。

　　“这大晚上，能去哪儿？”该不会身残志坚，还加班吧？！

　　正准备端着餐盘转身去书房，透过窗帘突然看到，飘窗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周虞安蓦然心惊，大着胆子往前走两步，开了灯。

　　看了看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热牛奶，泼出去应该有点威慑力。这么想着，又往前走了段路。

　　到了窗帘边，轻轻一拉，是宿倦深。连被子都没裹，就这么缩在窗户的角落里。

　　周虞安脸上的不安才落下，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伸手去推宿倦深，“老公？”

　　宿倦深似乎被吓到了，缩了缩身子，往角落挪了挪，嘴里还说着什么。

　　周虞安没来得及听清，往他额头一触，有些热，“怎么发烧了？”

　　他给管家和家庭医生打了电话，一个劲叫他，想让他到床上去。

　　但宿倦深昏昏沉沉说着什么，死活不肯，周虞安背上出了一层薄汗，气得不行。

　　“随便你，冷死你算了！不要管你了！”

　　“小鱼儿……”

　　这回，周虞安总算听清他说的什么话了，呵得一声冷笑出声，“就知道你那白月光！小鱼儿小鱼儿，这时候找他有什么用？有本事离婚，你找他去！渣男！”

　　他是真生气了，连拖下床的被子，都不给宿倦深盖了，任由它滑落在地。

　　等到管家和医生上来，周虞安撇了眼床上的人，又觉得有些可怜。

　　当然，周虞安把自己的那点怜爱，归结于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一直高冷的人突然有一天病倒在床上，就如高岭之花被人摘下，入了凡。

　　周虞安：啧，想睡！

　　暗暗撇嘴，“小鱼儿”这个白月光，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能被他这么惦记。

　　他心里有气，自然不放过宿倦深，看着医生喂了药，掖好被角，周虞安笑得乖巧，“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看着就行了。”

　　管家和医生训练有素，主人家住两间卧室都不惊讶，更不用说人家夫夫突然要同睡一间房了。

　　“那辛苦您了，已经吃了药，应该没什么大碍，要是有突发情况，您直接打我房间的电话。”

　　周虞安送走唠叨的医生，还有默不作声的管家，从柜子里拿出枕头，放到宿倦深旁边。

　　拍了拍他的脸，笑得危险，“不好意思啊，虽然不是你的小鱼儿，但谁叫你秀色可餐呢~”

　　翻身上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本来还愁怎么进行下一步呢，没想到这机会突然就来了。

　　宿倦深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是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他母亲又发病了，拿着一把割草用的镰刀，四处找他。

　　柜子的门被摔得震天响，他躲在窗户的护栏上，三根铁丝托着他，旁边的柱头挡住了屋里的视线，小小的他缩着肩膀，被淋了个透，浑身冰冷。

　　里面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掺杂着母亲的嘶吼声。

　　小小的宿倦深知道，母亲爱他，只是发病了。他安慰自己，对，母亲只是病了而已，等她清醒就好了，每次她清醒后，总会不停地给他道歉，没关系的。

　　“没关系，没关系……”不知是让自己保持清醒，还是安慰自己，他靠着柱头，觉得头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

　　只是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他望着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对面的那栋楼是新建的，正对着他家的住的是一对老人，他们家刚来了个小孩儿，像糯米团子，那对老人叫他小鱼儿。

　　昏黄的灯光映出来，宿倦深似乎还能闻到他们家的饭菜香。

　　这次母亲发病尤其久，久到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来敲门了。

　　宿倦深知道不能再这么躲下去，如果母亲再打扰到邻居休息，他们会联合起来把他们赶出去，又会无家可归了。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从阳台下来，用力地拉着母亲，让她停下来。

　　母亲见到他出现，终于不扔东西了，咬住他拉着衣袖的手臂。宿倦深忍着没吭声，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趁着母亲失力的时候，跑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下一刻就听到到镰刀落到被子上划拉的声音，这些只是他最平常的生活。

　　他的母亲，有间歇性精神病。

　　第二天中午，宿倦深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垃圾站扔掉，趁着高温没人出来，他捡了些别人不要的水瓶，纸壳，放到自己的麻袋里。

　　“哥哥……”

　　后面一个声音传来，宿倦深机警地转头看去，是那个糯米团子，三四岁的模样，肉嘟嘟，白嫩嫩的。

　　“哥哥，脏！不要碰！”

　　糯米团子提醒他，五岁的宿倦深从昨晚到现在没吃饭，死死盯着他手上的肉包，咽了咽口水。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跟着咽了咽口水，手往后躲了躲。

　　宿倦深撇过头，继续在垃圾堆里翻着。

　　糯米团子整张脸都皱起来，咬了一口包子，小跑过去，却不小心绊倒了宿倦深放在旁边的麻袋。

　　“呜哇……”

　　宿倦深再次转头，就看到他趴在地上，手上的包子落到远处，沾了灰。

　　“抱！”他张着手，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宿倦深。

　　宿倦深不耐烦，想捡起麻袋离开。

　　这时，远处听到声音的老人过来，远远地叫糯米团子，“小鱼儿！”

　　“摔跤了自己起来啊，男子汉。”

　　宿倦深看了眼他们，老人虽然说着话，却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呜呜……包子。”

　　“包子掉了啊？不要了，外婆给小鱼儿买新的。”

　　老人看了眼宿倦深，客气地笑了笑，眼神里有些防备。

　　一边说，一边牵着人往早餐店去。

　　宿倦深看了眼地上的包子，没忍住捡了起来，撕掉沾上泥的那面，咬了下去。

　　他坐在自己的麻袋上，回味着包子的味道，舍不得地吃最后一口，旁边再次响起那个软糯的声音，“哥哥，包子！”

　　他转头过去，看到糯米团子朝自己跑过来，一不小心，再次被绊倒。

　　不过，这次，他连同手上的包子，摔到了宿倦深的身上。

　　软软的，包子软软的，摔到身上的人更软……

　　宿倦深很久没梦到小时候的事了，许是清明将近，许是今天回家突然听到宿知彰的声音，犹如棒槌一般，提醒他现在一切都是偷来的。

　　他睡得极不安稳，但身上暖暖的，就像当初小鱼儿落到他怀里一样，伸手去抱，还能闻到独属于小鱼儿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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