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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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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魁有些艰难地站立着,这里分明是乌托邦,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刺眼,胸口似是被堵着,光晕在眼角集聚,眼前是被蒙了层雾怎样也看不清。
      在乐园之中,她反而觉得痛苦。难道此身是魔鬼吗。想起那屠杀时被染红的嘴角,以及若隐若现的猩红。如玫瑰花丛般绽开的景色。那些叫做恶的东西,倒在她手下的。带来的至高无上的,高道德的喜悦之情。
      你比我更适合在地狱里头待着,那时候蒋生的表情不像是说谎。我好歹是为情所困,而你,是真的想让他们完全消失。
      魁向后倒去时拉了拉白的袖子,嗓子却像是在梦中般哑了。完全说不上话来。彼岸的人们端着酒杯,举着花束向白问好。白有些局促地拒绝了。
      魁的身体很轻。那是只有她能见到的光景,如利刃般尖锐的光影,要将她送入那坟墓,她没有办法在光下生存,可是在这乌托邦,谁都在歌颂美好的阳光,因为是它让万物生长,雨露只是偶尔的将庄稼润泽。
      她却生于黑夜。
      身体似乎经历了一场细微的激光手术,她蜷缩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躲避艳阳,想要知道那仅存的秘密。谁都想到达彼岸,那里没有生和死,只有永恒的灵魂,但在那片土地上,却又像是荒芜至极的乐园,让人胆战心惊。于是心跳加速,不断地呼吸着。那光也在她的躯壳里膨胀了。
      白露出了极其担忧的表情,原先的镇定完全消失了。灵秀山没有佛堂庙宇,活着的灵只有她和魁而已。
      她像是要死了。背着她踏过黄泉来到地狱,蒋生像是再此恭候已久,他却不急不缓,端来一壶清茶请白饮下。来去匆匆,算起来,也有半月未见。她怎么了?
      她……她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但我没找到能救她的办法。所以来找你。
      她的身体只有她自己知道。蒋生将白的话语缓慢地抽丝剥茧开,说那是心病,且每个灵对环境的适应不尽相同,大概魁对那万人所向往的午托邦感到窒息,调养几日就好了。我可以引你们去见一位神祇。她叫迦梨。
      她曾经因为愤怒差点屠戮尽地狱之鬼,她无比神圣,在承受了无数的黑暗以后又重生为新神。
      通往雪山的路漫长而又寒冷,即便是不死的灵也觉得要被冻结成冰,白用皮质的大衣裹住瘦弱的魁,她此刻并没有了以往积聚的杀气,光在她的侧脸是那样好看,但她却那样讨厌光。杀死她的同样也是光。
      怎么会不喜欢太阳呢?
      但或许,她注定就是黑夜的同伴。无眠的长夜她醒过来时,会见到还未阖眼的魁。披散着黑色的头发赤着脚跑在森林里,比任何时候都自由。
      看魁的眼神更像是看相识已久的老友。即便她们相伴的岁月并不长。
      如果没有你跟着我去看那黑暗,大概我只会觉得活着的意义是给自己的无数个前生赎罪。
      大概世界会把她逼成悍妇,此时的她却将所有的温情给了沉睡之中的魁。拉了帘,魁吃力地睁开眼,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禁锢了,就连站起来走路都很费力。我没办法看到那些光,我大概是疯了。
      魁轻声说。白。我尝试过,但我没办法和你一样站在光下。我大概没办法到达彼岸。
      我没有说过会带你前往彼岸。那里不是终点。是你想得太多了。将魁的身体裹好,白轻声说。我带你去雪山。没有连夜赶路,而是在这座城市里待上几天,天台上向下看是缩小了许多倍的行人和车辆。
      完全放空。什么也不做。将自身完全置于虚无当中。数着时光一点一点过去。本身不是个浪漫的事,却在此刻显得极其地有意义。我们还要这样做多久?
      你先前就这样问过。但我也不知道答案。反正不会是永远。
      有时候走得太快反而会更累。白边说便抬起胳膊,手向上移到魁的领口,将那颗纽扣系好,帮着拍了拍掉落在肩头的细小的羽绒。比起从前,现在的路途更像是一种朝圣,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白坐在天台上,安静地看着星空,她握住魁微凉的手,转头看向她。如果有一天,我会选择远去,你会作为我的延续,去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亡魂么?
      或许会。我不知道。我现在……阴影还没有消失,魁颤抖着唇,呼了口冷气。你说了,我就一定会去做的。
      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攥紧了魁的手。
      腰际被臂膀有力地环住了。如果这段旅程能让你走向更好的地方,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同那片羽毛般轻盈的话语。
      第二天魁休息完以后再回想起白的举动,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梦。不知为何白的语气里总是带着股没办法驱散的阴霾。难道她也是无药可救的悲观主义吗。
      雪山的风剧烈地刮着。似刀。
      此处皆是神庙,虔诚的人们手拿着摇铃,羊群围绕着他们,伸出手去,似是能触及到蓝天白云,而再往上就是那迦梨的神庙,云雾环绕,不见其影,只能看到它那雄伟的轮廓。
      到达山顶时已经是夜半。寺庙里的烛火隐约还亮着,其中所供奉着的便是迦梨的神像,那蓝色的身体和愤怒的瞳孔,和脖颈上所穿戴的枯骨,不像是人们所喜爱的神祇,却站在了整个雪山之顶。她比任何事物来得高贵,脚下是曾经伤天害命的鬼,手里的碗装着他们的血液。
      而她似是要仰头将此饮尽,寺庙中有女子在低声絮语。虽然并不知晓她口中所说的语言是什么,但她此刻的神情无比虔诚。大概是为了谁而祈福,那声调听久了像是失传的歌。
      无人的庙宇比起平时来得更为阴冷。
      你们真应该再早一些来到这里。
      同样的絮语,不过带着神的悲悯。闻声前去,长发及腰的神明卧于绽放的睡莲之上,她的眼神如雕刻的宝石般明亮,却没有任何的私人感情,那更像是凝视着他人的神像,如同殿前所摆放的那样。
      如果被解读为慈悲,大概是像是同月光融为一体的光辉。迦梨的身体并非蓝色,她的肌肤是雪白色,比平常的少女更为透亮,那双本该含情的眸如猎豹般盯着魁,接着,用十分郑重的态度对白说。如果是她出现了问题,你们来找我是正确的。
      她该在夜晚过得很好。其实她只是见到了太多人世间的残酷,本能地觉得消沉而已。把这个饮下,那是清澈的雨露,是我降下的福祉。你同那些庄稼那样都需要她,生命力也是会被剥夺的,灵也同样。
      你呢。你常年奔波不觉得劳累吗?我见过你。
      迦梨想起那在腰间藏着弯刀,脸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的少女。她那个时候在庙宇里割断了长发,咒骂苍生。
      那么多年没见,确实比从前来得稳重许多。迦梨用老熟人的方式对白说。白有些讶异。
      大概是在某一片土地上我们见过。
      迦梨将青瓷瓶放到魁的手中,把它喝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们登雪山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是的。仅此而已。
      留下来住几天吧。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差,虽然接连下雪,但瑞雪兆丰年。你瞧,外头的孩子也玩得很开心。还未康复的魁用带着请求的眼神看向白。
      你定。
      谁不想在一瞬间吃个胖子然后永远安逸下去呢。那是人的天性。雪接连下了好几天,将那生长着的草都覆盖了,雪是甜的,又很干净,尘埃未染,此处并不是人间,而是仙境。来到这里的人总容易产生错觉,那像是被隐藏起来的地方,且少有游客,如灵秀山般整座山也只有一座寺庙罢了。人们居住在山脚下,鲜有在半山腰的,到了山顶,就几乎没有人了。站在雪松旁边,多的只有孤寂。
      庙宇的后方除了金莲花,就是稍显得简陋的住所,迦梨并不说话,也只是和白一样,坐在莲花中央打坐,风雪无阻。时间在每一处留下痕迹,原先不知不觉流淌的长河在此刻居然变得无比缓慢。魁只是躺着,湖水被映照在天花板上,她就跟着那流动的光影一同细数着时间。
      你有这么虚弱过吗。
      其实魁。你不必强硬地找话题来维持我们之间的氛围。我和你之间,就算沉默,也还是至死不渝。
      白将盖在魁身上的被子拉上去。我不是在向你求爱。过了半晌她这么补充着。
      我知道……魁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伸出手接近烛光去烤火。我就是觉得不开口会死。也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
      闭嘴烤火。白很显然没有心思再继续说下去,她眼角额的皮肤有些向下的痕迹。该休息了。我去另一个房间睡。我起得早,你还不舒服,我就不和你躺一起了。
      她一向看起来是个难过的人。但是魁也并没有多问。
      身体比前些天来得轻盈点。大概是喝了迦梨给的药,见效要比她想得来得快许多。
      迦梨半眯着眼睛横卧着,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佛像。
      你不是说你去休息了吗。神的耳朵是灵敏的。丝毫没有掩饰她喜欢听人说话的喜好,实际上,她也常换一副模样去给山脚下的人们一些恩泽,偶尔会让粮食比往年丰收得多。偶尔也会惩罚过于贪心的人们。
      诸如此种种。
      你很难过。白。但是没有人问起。如果我问,你会不会回答。或者因为我是神祇,你因为惧怕我而回答?
      你是见过我从前的人,问我和不问有什么区别。
      你是走在时光里的人,见过的应该跟我差不多。我因为愤怒杀了千万个鬼,我恢复以后常居于此,也很久没有再去到时光之内了。
      此处是时光之外,难怪细微之处,可察区别。
      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等到我卸下心头的包袱以前,我可能是不会停下的了。你住在雪山,那么就见过那些苦行僧,我和他们大概一样。我的执着没办法拯救那些人们,总是看着他们的善意被扼杀。有的成了帮凶,有的则是沉浸在迷幻当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佛说,如梦幻泡影,因作如是观。是吗。
      是的。白。
      那为什么,人们不自救呢。
      这个佛经里也有回答。因为世事颠倒。你为什么凭空要想那么多?迦梨问。
      平静是最好的回答之一。不要自寻苦恼。
      但是我……
      没有但是。魁因为见到了太多的黑暗,她还太过稚嫩,不知道那就是人的本性。诞生和死去,那么多个世界,一环扣一环。那是因果的规律。而她同样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因此觉得光并不真实。
      彼岸是另一边的世界。同样也是梦幻泡影。给那些尘世间痛苦的人铸造的理想乡。
      你嘴上说的。那对于很多人来讲仅仅是一种道理,是一种太大的愿景。如果在生活里察觉是很难的。
      白。你不如去看今晚的雪,它下得比昨天轻。
      而很多人忙得连下雪都来不及看。
      看景色是一种享受。
      白。你心中的大义我明白。但那不是你永远行走在时光里的意义,总有一天你会出来。然后再无染地走进这幅尘世的画。
      你过来看。
      迦梨走向岸边,拉着白的手腕带她来到山崖边。
      你从山上往下看,也只能看到别人的头顶。但是山脚下的人们王上看,我们也不过是一个黑点而已。谁也不欠谁的。不过只是互相看着,或者完全看不见。
      这就是奥义。细节之处的奥义。你在时间中流转了那么多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或远或近,知道的都是不同的。所以谁也没有错。
      彼岸也同样如是。那里不是你心中的理想乡。也并非你心中的愿景。
      你只是在逃避那几千年的每一个你而已。不会有完美的世界出现,因为那不符合道理。
      所以。今天的雪下得比昨天轻,待到来年春天,过了寒冷,大概收成会好一些。再过几天,雪会再大一些。因为瑞雪兆丰年。
      不过你最终会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和这边同样神圣的地方,大概你也会始终在时间的长河里行走。然后转了一圈又回来。
      我只有祝福你。
      将圣水递过来,迦梨的眼神很像是在看还未长成的孩子。
      和我说说你的曾经吧。或者和魁。和人亲近不会死去,反而是另一种意义的重生。
      你总不能总是一个人,困在小房子里,怎么也走不出去吧。
      我……
      那天被追兵追着逃到庙宇里,她不过是又一次出手打抱不平而已。
      流氓有流氓的活法,你不是流氓。所以你有时候没办法打败他们。做了坏事自有天罚。蒋生就是做那工作的。
      提起蒋生。白的脸冷了几分。
      而这么细微的变化当然也逃不过迦梨的眼睛。都是同事。蒋生的脾气虽然差,但他守护的地方却始终能让罪恶的人再堕轮回。
      他是经历了很多磨难来的。希望有天,你也可以守护一方天地。
      不过后半句话白并没有听见,而是从迦梨的心里悄悄流过了。
      魁裹着厚重的外衣行至山头,那时白正看着山脚下的人们点燃炊烟。还是山脚下热闹啊。
      看不清,灯火通明,还未熄。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就快加入。这样我也能少些力气来拉拢你。蒋生总是出现在意料之外,他向魁伸出手去。地狱的差也不是谁都能当的,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你的性格。在黑暗中爬出来的人更适合给人以恐惧,这样也算是一种守护。
      不是谁都必须要站在光下的。
      魁。你可以不和我站在一起,但是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名为善的门始终为你们打开。我们是同僚。
      这是一场单向的行程,只有时光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讲残酷得如同刀,但也很公平,因为那是分流。不同的人,去往不同的地方。
      我们就是灯塔。
      指引他们走向该走的方向。
      魁小姐。我赠送给你的那金叶是凤凰之羽所化,寓意是涅槃。
      又不是生离死别。别摆那么难看的脸色。都是罪与爱同歌,何必清高。
      白本想辩解什么,却忽然觉得蒋生是那么熟悉。
      你们又不会分开。佛与魔本就一念之间,又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何苦不解至此。蒋生将长杖递到魁的手中,这是用白桦树枝做成的长杖,杖的顶端如同新月和弯钩,上面吊着琥珀,杖身则是神秘的浅灰。这不过让别人更好辨认你,不至于迷失在时间的夹缝当中。
      关键时刻也不会救你一命。
      蒋生的言外之意是,这并不会帮助你成为谁。
      白并未阻拦蒋生,只因为观音也从未指明魁的未来要去到哪里,而百鬼之首的蒋生并未被拦下,大概也是她的意愿吧。
      事情做成了,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吧。蒋生罕见地行了礼,我和百鬼在地狱之中等你,那里可不是万丈深渊。比起你前些日子里看到的人间百态,地狱可来得清净许多。
      月亮并不圆。
      但魁和白都是无家之人,正因无家,所以每一处都是家。却也只能短暂地停留片刻,再前往下一处,总还是风尘仆仆。
      他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当时见到他,也和你当时一样,是个小屁孩。
      迦梨掩面轻笑,他和你都比从前要来得好看许多。
      虽是劲敌,却有几分相同之处。那自带着的清冷的杀气和丝毫不避讳的要将人斩于马下的气场,在一定程度上吻合了。白是那样厌恶他,但蒋生却如同影子一般。
      那年她用最后的气力爬到雪山顶,指甲缝里嵌入了污泥。而那迦梨的神像是如此地慈悲。那是迦梨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的,只是后来的人发现了这个未完成品,加工后成了现在的神庙。
      起初我也一无所有。迦梨说。只不过外界和我无关。
      白踉跄地走到庙宇最中央,衣物早已经残破,上面的血迹还未干。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世界依旧如此?
      空荡荡,无回音。
      答案在你心中。
      迦梨这么回答,但她没有出声。她喜欢靠在自己的神像背后,假装成一个不知世事的扫地僧,听每个人讲每个人的故事。只是世事无常,来者行色依旧匆匆,并没有太多言语。这样迫切的愿望集合在一起,又随着风逝去了。
      世界本就如此。亲爱的……借着扫地的缘由瞧了眼,来者是个小女孩,她的眼中含着悲愤,然后用刀把自己的头发给割断了。
      果然就算是神,也只是俯视着人间。并没有想拯救谁的愿望。
      但如果拯救谁,那就是另一种罪孽。
      迦梨又说。那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白。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迦梨将化了的雪泡了盏暖茶,为白和魁倒满。趁热喝。
      天地是很广阔的。下一站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茶很润,原本有些凉了的身体在此刻变得舒服了许多。白摇头。这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我离仗剑走天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其实她走过。那是在漫长的时光里唯一能做的消遣,喝酒、执着剑隐居山林,偶有下山寻些闲趣,来去之间,时光流逝,总好过于亲身去体会过多的人间冷暖。
      总是很残酷的。白将头发割断以后再也没有留过长发,那曾经清丽的少女似乎不曾存在过,而当翻阅每一朝代更替后,史官留下的书,只是寥寥几页,她甚至就像是从未来过。
      即便是最后即将身死,她也不曾有过祈请神的举动。甚至一度觉得她是深渊本身。
      迦梨漾开笑容,那温柔的笑意几乎没有消失过,她爱人,也爱这世间百态,她也很喜欢白的倔强。
      其实你们是一类人。迦梨将茶用纸包好,当做礼物赠送了。这茶可不售卖。是我自己种得的,在旅途中如果觉得无趣,可以慢慢喝。
      荼蘼花开芳菲尽。
      醒来时,已非昔日。在游荡之中忘记了曾经,只身为流亡的魂。
      提起画笔时恍若隔世,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清冷。
      同样是历经多少年,他却从未消失过。许是孤魂野鬼、许是早已经对世间没有了期许。
      那同他一起埋葬的少年,此时却不知魂归何处。
      铃响时,白正好开了窗,丝丝缕缕的寒风围绕着那银铃声。
      我们要出发了。
      告别迦梨,像是在告别一个曾经待过的盛世。那是她不曾忘记的记忆,那是她为人的最后一世。(关于这个,后面有讲。)
      第十四章精神疾患
      华丽而空旷的教堂,众人皆拿着十字架,他们相信神能带给他们福祉,同时也憎恶那些传说中带来破坏的人,少女站在其中央正接受审判,这或许是长达数年的审判,人们放下了手中的纺纱和工作来到这里,他们审判,他们相信自己为神工作。
      她犯下了罪状。大主教拿着十字架祈祷着。
      是什么罪?
      她所做作为,完全背叛了我们。那些曾经捧场的人说。她曾经是舞女,她本非高洁,即便站在这里也不过是让我们的时间得以消遣而已。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这完全只是一个方程式。X=多少的答案往后翻一翻就能够轻松地知道,他们都知道。
      亲爱的苏小姐。你要知道你现在在面临的是圣洁的耶稣,那个赋予我们生命和福祉的人。你需要承认自己有罪,这样即便是获得了惩罚,这样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我没有罪。身上有着被火烫伤的疤痕,眼角噙着屈辱的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处于这般境地。或许是她的言行冲撞了某位市长夫人,又或者她根本完全就是有着不可洗脱的原罪。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先阅读他们写下的书籍,这样至少当爱情和金钱的欲望充斥脑海以后,她的野心可能会少些。但是你的现在的野心早已经比任何人都要大,这本身和素朴的愿望相违背,你是否承认你的罪状。木槌的声音响起了。一点一点的。
      我。
      没有力气再去辩解什么。她只是低下了头。人们有的甚至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只不过那些妇人很喜欢看着别人的故事如同她们所看的剧情那般一再地上演,只要那是到了耳朵里的,那就必然如此真实,似真似幻之间,仿若是看到了所期待的神。
      那不愧是想象中才有的剧情。
      她的野心真的那么大吗。孩童质疑着。
      但很快她的质疑声被淹没了。既然都说了,我想……
      那是肯定的。而且本来她还没被审判的时候,她的传闻就络绎不绝,我觉得这已经算轻了。
      她承认了?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其实我不理解她,我曾经试图和她讲了很多的事情,从她的身世到她的从前,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我觉得她必然不友善的——哪个友善的人会对他人保持神秘呢?
      对啊。
      而且……说敞亮话比较重要,她这样会让我们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刻意藏起来,没办法被别人看见的。
      是啊。而且我听说……妇人们讲得很起劲,今晚去哪里见……?一旁的人穿得十分绅士。
      我已经和妻子说好了,我晚上做生意。
      所以你是在邀请我一起做生意么?彼此贴近了,仿佛是不约而同地理解了这样的暗号。
      但是她不理解。她只不过是个舞女。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她是想骗我的钱呢。就算想要走出去,获得自由。那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就是人生的残酷——你想要付出点什么,就必须要给我们点什么。
      这是做生意的,谁都懂。
      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泡沫经济。
      谁在乎呢?晚上见。
      可以从不认识到最后一起走向同一张床,大概只需要三天。或者算盘拨响了只需要多少天时间就能获得他兜里的银两,这些她其实都有考虑到,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了。
      多少双眼睛,有的也带着轻蔑,有的带着期待的目光,她们并不了解自己在期待什么,只不过每个人的内心都长着黑洞,去填补是理所应当。大概是今天晚上以后,还会在床头和自己心中所爱的绅士去讨论一些事物,或者就是作为曾经光荣的谈资。神父给每个人都发了许可证,这是他们工作的证明。也是如此神圣的象征。只要是圣洁的,做出什么事也是奉行了神的旨意。
      或者是因为好奇心旺盛吧。
      知道他人的事情其实并不过分,我们向来如此。儿你的隐瞒违背了神的旨意。受到神罚是天注定。
      关起来吧。
      这相当于是默认了她的罪状,她辩解的时间过于短了,却没有人在乎。因为想要的答案已经很明显地摆在了眼前,她的确就是在浪费时间,罪状之一是,不高洁。
      不高洁是什么?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她甚至觉得打断我说话是很理直气壮的事,这个伏特加很不错,我猜它是俄国产的。不过就算是美国也不要紧。
      因为那是romantic必须要有的氛围。拉着情妇的手,他很绅士地笑。手指将产地为美国的伏特加标签抹了抹,像是在掩饰方才有些尴尬的情绪。
      不过她完全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沉溺在那堆砌而成的幸福围墙当中去了。
      牢狱中的生活不能被称作生活,那肮脏的下水道里钻出老鼠,向上看是忽明忽暗的灯,地面阴冷而潮湿,早已经无力起身再去做些什么,原先的蓝图毁灭了。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背叛?或许是她也曾经背叛了自己。只因为那绅士般的男人恳请给他一个适当的职位,于是她给了。
      随后那男人便想尽办法献殷勤。
      他是想尽办法钻空子的人。你是受到了家里的帮助吗?然而苏灵并不喜欢有人去尝试理解她,因为那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过客。下一次店铺会开在哪里?她没明白。
      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对某些事物高谈阔论?
      那没有结果。结果都写在书里。而倘若我们需要新知,我们就该默默写下或是等待批驳,绝非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她的言行一向如同火一般。
      那原本顺从的脸顿时变得暗了几分,或许是因为他站在暗影里,整个人显得颓靡至极。你的意思是,我是个小人吗?
      我绝非是小人。你只要了解到我,我是对你绝对忠诚的人。
      他不过是为了一些银两。
      的确。所以他为了钱背叛了她,从教会哪里收了不少好处,然后转头溜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
      你如果受够了,还能跟我说一声。
      依旧是那般审视的眼光。不过要比案板上的肉来得高贵,该感到庆幸吗?神父的眼中带着欣赏,他打开了牢狱的门锁,走到苏灵的跟前。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可以随时跟我讲。
      随时跟你讲?我要付出多少代价!
      铁链并未拷住她的灵魂。苏灵愤怒地上前质问。
      能做什么?当然是闭嘴。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闭嘴。然后看着这整个过程发生。
      这当中有你的三分。那是镇上一个有钱的商人说的。那个姑娘很好看。她的智慧能让我感到臣服,我无论要给多少嫁妆,都想让她走进我的心里,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够朝我走来。
      不错的浪漫主义外衣。
      苏灵冷笑。你们也很擅长拖时间。
      拖时间?没有。我们只是想认识你。
      神父的声线带着警告,他刻意将字句吐露得极其清晰。像是在每个字下面划了重点。你要认识你自己,你现在已经完全错乱了。
      你所谓的认识。就是在我的身上贴上一个又一个价格标签,然后像是对待货物一样,放到市场上去售卖是吗?
      因为你就是这样。人就是这样。这是人本身。是你早已经迷失了本身的自己!我亲爱的主,倘若你听到了这罪孽之人的声音,想必也会为此感到痛心,神父在胸口画着十字,祈祷着。不断地焦急地踱步。
      神父。还有三天的时间。我给三天。她要走到我面前。来者其实很多,其余的是旁观者,他们总是用那好奇的眼神观赏着一切,被看的是谁他们也不在乎,只不过……氛围好嘛。今天回去吃饭,和家人聊个天,也算是就近取材。
      这或许是随时可能会发生的暴力。
      他们也擅长相信自己的听力。
      耳朵就是为此而生的。于是在传言当中,苏灵不单单是个舞女,她甚至是个□□,而有个女孩子也曾经讲过。她边说着,双眼几乎要垂泪。
      我携带我的丈夫和她擦肩而过,她犯了眼神罪。她用那双含情的双眼看着我……我的丈夫。我很难过。
      我不允许她的美貌将我的丈夫夺走。
      是的。
      这是第二大罪,眼神罪。
      只因为你的眼睛,总是对他人传情。
      我没有。
      苏灵咬着牙,如果她没有镣铐,她不会起舞,她会拿起一把极其尖锐的匕首,将他们的傲慢和偏见屠杀。
      或许,他们是无知的。
      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无知。
      没有或许。她的生命会终结在这里。蝴蝶从窗外飞进来,而这里除了将死之人以外什么也没有。
      嘴角还带着血,而牢狱外,那些人的手里还攥着一大叠纸钞。他们比苏灵自己还要在乎她自己的下场,如果没办法得到她,至少还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来填补失去的自尊。
      那脖颈总是比平时更长些,眼神里带着做生意时没有的精明。这要比做生意难得多了去了,做生意讲究的是术,那就是讲究怎么骗的,知识不多的人不就容易上当。
      男人们互相分享了点威士忌。所以你看,只要关系熟透了就都是自己人,人和人之间交往多了就成为了家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是钱吗?
      都很大方的。
      于是互相懂得般笑起来,像是认识了好几年的知己。
      门外头那些八拜之交都想认识你呢。你到底什么打算?你就算出去了,最后不还是要找一个爱情么。你听我的就是了,女人过了这个年龄就没办法生孩子了。而且这些事还要趁早。
      我不是不知道母亲的伟大,但是这只是一种身份和选择。我可以绕过这条路,走我自己的路。
      你这是想吃罚酒。
      神父摇摇头。你迟早会明白的。
      我不想明白,神父。
      你必须明白!这是你的职责。
      我生来不是……
      原先的力量被抽空,胃酸顺着喉咙涌了上来。她很久没吃东西了。
      地狱的火烧到这里以前,或许他们并不真正相信有神。
      但对于苏灵而言,这里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或许,是她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人举起来便是群众,他们只需要一些传言和对传统大为赞赏,就能够把她置于死地。
      要她的人很多。但是神本就说,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可他们将神扭曲,变成了彼此交际的工具。只要是光的地方就有阴影,这样做有何不可呢。
      这样的想法如果说出口,那么她的罪状会更多。篡改神的旨意和质疑权力没有区别,而他们的手中所掌控的就是那权力。神父坐在红木制成的长椅上,手中捧着加了牛奶的咖啡。不够甜,还是太苦了。
      她需要得到拯救。
      接着,捏着方糖放入了咖啡杯。
      对面的男人来的时候带了一箱的纸钞,这对于教堂而言是不错的收入,或许他可以用这些钱财来加工教堂的穹顶,去进口更好的玻璃。
      是啊。太苦了,天下早已经被我们开创好了。她们只需要在这绚丽的世界里享受就完全没有问题。那不是堕落,反而是对谁都好。
      这也不是规则,而是神的旨意。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男人加重了神这个字。接着发出悠长而又沉重的叹息。他有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很会在衣着上下功夫,说的话也总能遵循某种奇妙的韵律,尽管经不起大的琢磨。他很欣赏苏灵的灵气和才华,直觉和理性告诉他,如果能和苏灵发生关系,那么总能给他带来些帮助。至少那是有益的,谁都不想错过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那么他这样做也只是在很多程度上免去了苏灵的麻烦。
      我对自己的妻子很好,神父。假如她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可以做饭,我绝非是她所想的那么专制。
      我知道了。神父接过他手中的雪茄,好一笔费用,又是值得记录的一笔。如果能再对他好点,时间越长收获得也就越多。对于想要和意图征服的东西,总是极其有耐心,那是男人的本能。神父作为男人,虽然不曾娶妻,但对于这些年轻人的心理却十分在行。尽管这四十多的男人早已经在生意场上自由驰骋,却绝非他读心术的对手。
      你只需要再等待一段时日,等到她自己想开了,那么这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你说得对。来,我们敬给我们带来福祉的神明。光影交叠之中,他们举起了酒杯轻轻地碰了碰,彼此的笑意是那样默契。谁会沦为牺牲品?没有人牺牲。只需要让羔羊闭嘴,盘中餐也是指日可待。
      就连亚当也会堕落,夏娃有何不可呢?我们只是男人,和女人而已。
      第三日。
      你想开了吗。
      苏灵被束缚在十字架上,审判开始前她试图咬舌自杀,却被救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要是死了是对财富的巨大损失,她的头脑至少可以帮助到某位男人去经营生意的,她本身就是个佳丽,稍微穿得好看些,带到生意场上也是极其亮眼的存在。
      我并没有罪。吐露字词早已经变得十分吃力,苏灵的嗓音有些沙哑。为什么阻止我。
      因为自杀是原罪,我们在拯救你。
      我无话可说。
      她在拒绝和我们沟通,是吗?
      我的神。为什么要惩罚我?我每一次都倾尽了我的真心,却得不到我的回报。男人的脸上带着面具,这里的人们看起来没有区别,甚至连情感都有相似之处,他们并没有面对镜子,因为演习让他们感到厌烦。
      如果不是苏灵太有价值,且早已经看透了他们之间的谎言,他恨不得能给她一些惩罚。
      神父,可能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呢?
      站出来的是染着金发的少女,她的身材比例锻炼到了极致,高跟鞋,鲜红的唇釉和戴了美瞳的眼睛,没有人能看清她眼底装的是什么,但如果从美人如画的角度去判断,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脸上的妆就算卸下来了,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美人。
      我知道,我和你同为女人,你跟我来。
      这本来就是名利场,要么加入,要么滚蛋。她的肌肤雪白,她打量着苏灵,她知道男人的把戏,因此比起从前,对同性的欣赏多了很多,而眼前的女孩子虽然倔强,看上去却比谁都要温柔,这是她所缺少的,她比任何人都要任性和强硬,如果能有一位温柔可怜的女孩子供她驱使,能听她发泄,她无疑比谁都来得高兴。
      这是她的初衷。
      只不过,她的神情和神明很像。那是对谁都很仁慈,却完全没有偏爱的眼神。
      如果苏灵想要一位灵魂伴侣。
      她也同样是。
      你如果跟我谈一场恋爱。我就能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而战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女孩修得精致的美甲碰了碰杯。
      我也不会帮你。我还会跟着他们一起踩你。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都三十了。没工作,但是我只要靠着我的人脉就能和他们一起在这里活着。
      不也挺好的么?
      我的爱很浓烈,我希望你能够完全听从我的话。我的脾气比较暴躁,不过我的父母很宠爱我。我是说,你有意见,也可以提。
      我想走。
      那原先美丽的脸有些扭曲。藏匿在阴影里,金发的女人冷哼了一声。我没听见你在说什么,他们都觉得你是个难相处的人,我还在为你说话,你现在却来跟我讨价还价。
      人都是自私的,这一点想必你也知道。你不会到了这样的年纪还相信有人无条件地能为你付出吧?承认吧。爱也有自私的成分,或许只有神能慈悲地爱着他人。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线有些颤抖。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如果不将她拉拢过来,那么她迟早会离开这里。而人的本性,她自己也有这样的体会,她多想看着一个人屈服,那也是征服欲的一种。她等不及想看到。
      你听我说。理了理话语,将道理一一陈列而出。这里除了多动脑子以外,和那些战场没两样,只不过战场上消失的是人命,这里丧失的是尊严和另一个自己。
      其实也差不多。
      反正都是行尸走肉。
      跟我们走吧。我很喜欢去酒廊喝酒,那里的男人们会请我喝一杯,而且我不会拒绝,他们也没办法占我便宜,我为我的生存技巧而感到自豪。女人的笑意荡漾起来,情不自禁的。她那原先没有灵魂的语气也变得如同在演讲一般富有激情。我可以带你一起做美甲,享受自然的风。
      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
      你跟我走吧。
      她的脸似乎腐朽了。在这一刻。
      苏灵说。你这不是爱。
      我和你说这个了吗!我不允许你说!你这……
      她最厌恶的,就是事物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她当然很享受帮助弱者,前提是他人必须要比她更加柔弱才对,不然怎么能让她装好人做慈善啊?
      你滚。你不值得同情。我现在就要和神一样批判你。你这个幼稚的、还没有成长的人。
      苏灵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女性也会攻击女性。
      站在那些衣冠禽兽的角度。
      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多么希望这个世界她没有来过。而如果有新的来生,至少她希望神能禁止一部分人去肆意地评判他人。
      他们相信神吗?或许是的,他们每天都诵读着经书?
      他们相信神吗?或许不是,他们每日都在违背神旨。
      于是再一次被推上十字架。罪状是傲慢。
      到第四天的时候,苏灵已经完全没有辩驳的力气。可牢狱里的囚徒,喝口水都不被允许,那完全背离了人道主义。
      亲爱的,你是背负着罪状在神的牢狱里。但如果你开口认错,我就让你喝上好的水。
      外面下起了暴雨,吃力地踮起脚尖用藤蔓上的树叶刮了点上面带着脏污的水以维持生命,然后才发现除了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很难鲜明地感受到了。
      即便是如此虚弱,却没有任何想要屈服的意思。只是这样的折磨还要有多久。
      你的父母也都将以你为耻。亲爱的,这不是个好选择。
      神父在离开监狱以后,摇了摇头。那丫头根本不是我能说动的。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到最后不也还是一样。干脆等到审判日来了以后,直接送她下葬吧。
      我们相识了三天差不多就熟了,她站在上面即便是伤痕累累的模样也如此清高。实在是感触良多。
      男人拨弄着手中的翠玉佛珠,半眯着眼打盹,口中吐出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我想亲自去见见她。
      上一个去见她的被气走了。神父合掌。他的目光是如此虔诚,可惜如果真的有审判日,谁也不会是神的虔诚信徒。
      忍受了无数次的羞辱以后,苏灵的心死了。尽管恶的姿态不同,但他们的内心始终是填不满的空洞。那扭曲的爱意并非是她所想要的,可她出生在贫民之家,她根本没有办法选择。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刻还保持着那么高傲的神态?
      尽管已经疲惫万分,但她的脸色还带着骄傲。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
      捏着那下巴,眼前的少女已经瘦得脱了相,嘴角的血还未干涸,很明显,神父已经在刚才惩罚过了她。在这非人的酷刑之下,谁都会考虑是否要选择做谁的从属。她却没有。
      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是出于本性的执着,他对于这问题问了不止一遍,但她始终没有告诉他。也可能是再也没有力气了。身体像是被抽空,烛光灭了。
      男人拨动了几下佛珠,察觉实在没办法让她屈服。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少女,在精神和意志上没办法像谁臣服。
      魁和白出现的时机虽然不是很恰巧,但对于苏灵来说,她们算是救了命。
      再晚一点,可能就真的会成为孤魂野鬼吧。
      白闭上眼,将黄符递给她。是蒋生让我们来的,这一片归他管,他看到了你受了太多苦难,决定让你得以解脱。
      只是晚了一点。不过……就算你继续留在这里,结局也只是受苦而已。
      与其如此,跟我们走也算是一桩好事。
      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灵魂在则永生。你有如百合花般纯净的灵魂,所以永远不会衰败。
      灵魂聚则形聚。
      你不是那些行尸走肉。抛弃不值得的人。不要再流泪了。
      魁用打湿的棉布先将淤青轻轻地擦了擦。随即将她背起。我带你去见蒋生,他人不错,然后判官会给你个归处。
      你们的名字是……
      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和你只是擦肩而过。但是我们可以去救你。
      魁很笃定地回答。她说完稳了稳身体。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
      赞许从眼中跑过,没有留下踪迹。
      白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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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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