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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其实唐唯的回答并不能完全解释他之前的表现,这一点,宁有唯心里清楚,他还没有那么盲目。
但是那一句“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让他不想再问下去了,就这样吧,不必再深究。唐唯存在的时间太久,从唐至今,他见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数不胜数,这一切都塑造了他如今的点点滴滴,是探究不完的。
过去已经结束,但他们的关系还在延续。现在是室友,是同事,也许以后还会发展出新的关系。
藏经洞经文古籍的研究还在继续。之前只是粗粗略读,分类完成之后细读之下,发现其记载内容就远远出乎意料。下至沙弥上至住持手抄经卷,各类幡画、外典,涵盖文化、经济、医疗方方面面,从唐至明,浩如烟海。
那两张记载着唐唯身世的旧纸与之对比起来,如汪洋中的一滴水。那位名叫宁衡的酒鬼,在一众历史人物前也显得微不足道,不过,他本就是乱世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宁有唯虽是被迫干了这行,但好歹也是认真学过的,自然知道这藏经洞的含金量,也为之震撼,久违的,对以前不感兴趣的事物起了探究与挑战之心。
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凭他和其他几个同事是干不完的,于是向上面打了报告,摇来更多的人。
唐唯作为编外员工,也是全程陪同。宁有唯和唐唯两人并排坐着,先是要搞清楚藏经洞的年代。
翻阅众多古籍,发现林林总总,一直收藏到明朝嘉靖帝时,而再无后面朝代的书,那也正是嘉峪关封闭,敦煌走向萧条的开始。由此推测,此洞可能是闭关时,居民内迁,离开此处,将洞口封住,画上彩绘以做掩饰。
“为什么宁衡写下的那两张纸会在这个洞里面?”宁有唯疑惑。
“也许是这里的一个小沙弥预知到了后来的萧条,他将各个洞窟内的书卷全部收集起来,放进藏经洞,也包括宁衡那个洞窟。”说着,唐唯伸手将一小卷古籍递给宁有唯,袖口滑下,露出一小节藕臂。
那一小卷古籍记载了一个沙弥的生平,其中,就提到了这个藏经洞的形成。
宁有唯接过,交接的瞬间,指尖碰到了一起。唐唯感受到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没有立即松开,指头微动,像是轻嘬鱼饵的小鱼,忍不住又克制的碰触,最后倏尔逃走,收回手指。
在唐唯复杂的活动过程中,宁有唯一直没有动,如岸边耐心的钓手,以指尖为饵,静静看着那条小鱼咬钩。小鱼逃走的时候,他没有什么表情,钓手总要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
宁有唯敏感的察觉,自那一晚长谈以来,唐唯陷入了一种挣扎之中,之前他明明也沉浸在共处的暧昧之中。现在却隐忍与放纵并存,想靠近自己,却又被什么吓了回去。
那一晚喜欢与执念的话题像是点醒了唐唯,过去没能宣之于口的往事不断提醒他鱼饵背后的危险,可是饵料的香味在四周飘散,饥肠辘辘的小鱼又怎么抵挡,只能揣着忐忑,边退边进。
面对这种情况,宁有唯并不着急。他想,唐唯这种顾虑,可能是这条鱼天生胆小,可能是宁衡的结局刺激了他,可能是漫长的岁月教会他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否则终有散时。
但是没有关系,钓手不用做什么,只需要静候岸边等待,小鱼终会扛不住饥饿,冒险咬钩。更何况,自己是唯一能看见那条鱼的钓手,是唯一能给鱼儿播下饲料的人,那条鱼只能咬下自己的钩。
太阳升太阳落,日子一天天过。两个月过去,研究进度还只是沧海一角,不过有唐唯这个活古董的帮助,进度倒是比同事们快了不少。
同事们连连称奇,这速度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而且质量也高,简直招人羡慕。王主任大悦,找宁有唯聊天:“听说你本来不愿意学这一行,这幸亏是学了啊,没浪费这天赋!”
宁有唯微笑回应。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他过的确实比较舒心。
唐唯陪在身边,工作累了就看两眼放松心情。工作进度也快,还能抽出时间骑摩托去兜风,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唐唯,从一个沙丘到另一个沙丘。
突然觉得,当初被迫入这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
等到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时候,苍劲的大地上降下了第一场雪,西北的雪总是落的早一些。
雪花如席,纷纷扬扬;朔风泠冽,寒露凝霜。
强风灌入甘肃这个狭长的省份,在两边山体的夹击下,越发有劲,扫的房间的玻璃窗噼啪作响。
宁有唯换上了羽绒服,唐唯撑着下巴在窗前望着远处,远处的天被厚密的雪花遮得模糊不清,萧索又萧索。
窗户是关上的,即使是这样,寒风也能从缝隙中呼啸而入,刮起唐唯的衣袍,上下翻飞。
宁有唯坐在床上看书,看了眼窗户旁边的唐唯,问:“你真的不冷吗?”
唐唯一年四季就那一件白色的圆领唐袍,里面一层里衣,薄薄两层。宁有唯说给他买两件衣服,他拒绝了,说自己是壁画,对冷热没有太大感觉,不用洗澡,不用换衣。
宁有唯想想,也是,从来没见唐唯洗澡过,可身上却也没脏没异味。
但他看见唐唯就在窗前任由北风吹着,还是情不自禁的带入自己,感觉冷了起来。
他放下书,走到唐唯身边,出其不意的握住唐唯的手背,感受一下温度,确实不冷。
唐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抗拒的想抽回手,却舍不得那一份温度,就让这个冒犯的登徒子牵着了。
即使不冷,宁有唯还是在屋内点了一盆火炉,两人一同隔着一层凝着薄雾的窗户远眺大漠雪景。
屋外,青白一片;屋内,点点橘光。
“再过一个月,我要回北京过年去了。”宁有唯看着飘下来的雪开口。
今年过节比较早,阳历一月二十日便是大年初一,宁有唯还要赶在除夕夜之前到家。
唐唯撑着下巴“嗯”了一声。
“你呢?怎么过?”
“我啊,和往常一样过。”
唐唯抬眸看宁有唯,一段时间过去,他的头发长了不少,碎发搭在额前,更显的眼睛的迷离多情,他承认宁有唯很漂亮。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描淡写,不知不觉一起待了这么久,如今又要分开,说不上大悲,但思绪就是如外边的景一样,惘然,空落。
这段日子里,他也清楚自己对宁有唯矛盾的态度,他怕重蹈覆辙,又舍不得直接离去。如果能一直保持之前那种状态就好了,有一点暧昧就可以,只需要淡淡的喜悦,不需要浓烈的情感。
但他知道不太可能,宁家的人不是这种性格,他们不会止步于此。根据他的观察,他觉得宁有唯不会是例外。
正是了解宁有唯,他才会说出那句“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以做安抚,希望他别再问下去了。唐唯不知到宁有唯知道过去的事会是什么反应,他怕宁有唯放下这段感情,也怕更进一步的关系。
其实不想重蹈覆辙很简单,趁着一切还不浓厚的时候,直接挑明拒绝这份感情就好了,或者直接躲到墙里不出来,就算是常书玉给宁有唯递情书也不要出来。
可是他没做到,这一次和过去不同,他的感情一不留神掺杂太多了,没有控制好量,不能全身而退了。
外面的雪势一点没小,下个没完。
唐唯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有的时候他觉得是宁家对不起他,有的时候他觉得他对不起宁家。
看着宁有唯和他刚刚放下的那本他喜欢的机械方面的书,想起来宁有唯的爷爷——宁建木,如果不是他的一己私欲,宁有唯也许不会踏入这个他不那么喜欢的行业。
“我给你办点年货,我再回去吧?”
一道声音传来,见宁有唯双臂交叉撑桌上,歪头冲他笑着,那双含笑的眼睛,更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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