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思慕公主久(重生)

作者: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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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逝


      演场面戏最是累人,送走了宇文汲,长乐一股脑儿缩回了她的贵妃榻上,怀中搂着殷恪送来的白猫,沉默不语。

      缀玉是炮仗脾气,好不容易按捺到宇文汲离开,满是不平地开口:“这位太子殿下,也欺人太甚了!”

      绣枝谨慎,忙忙掩住她的口,“仔细些,当心隔墙有耳。”

      缀玉甩开绣枝的手,气得两颊生红,“怕什么,咱们如今淑景殿也太好让人欺负了些,这么大的事,居然让他轻描淡写几句话摘了个干净,合着就是我们主子时运不济,活该遭了场罪,背后主谋却乐得逍遥,毫发无损。这还是血连着筋的一家子,日后常常相见,我都不知殿下怎么忍得了!”

      她掀开珍珠帘,半跪在长乐的榻前,“殿下,你还是要为武信侯世子忍耐下去吗?再退下去,怕是退无可退了!”

      绣枝也看不过去,拧眉说出心中疑惑,“婢子瞧着东宫的情形,委实过于成竹在胸了些,似乎并不怕殿下多向陛下说些什么,殿下这两日可要往御前探探情况,莫不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长乐点头,这正是她心中疑惑之处。宇文汲的一番说辞,她自然是全盘不信的,说一点不失望,也是假的。兄妹情再淡漠,涉及生死大事,总还应有一份本能的回护。她不指望他能将亲生女儿推出来担罪,但起码的态度该有,更何况,他那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也在一并算计着她,指望着尚主,增添她那寒微家族的门楣。

      可何以给了他如此盛的底气?暗害公主不是小事,今天害了公主,明天就敢害了君王,做储君的,最害怕的莫过于被人诟病有不臣之心,他资历尚浅,正是谨小慎微的时候,前几月,他留给自己的态度也是如此,为何到了这九成宫,变化如此之遽?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胡乱用了午膳,忙忙换了衣裳,便要往大宝殿赶,临出门时,有个面生的内侍送了两瓶药来,说是太医署新进的露金丸,打开却是空的,只有一株萎谢了的合欢花。

      整个九成宫,只有大宝殿旁种有合欢花。长乐脑袋嗡地一声作响,掷了药瓶,就向大宝殿奔去。

      九成宫的景色在盛夏尤为美丽,晚风中带着芙蕖的清香,绕过几曲白玉石桥,远方高耸的大宝殿,清晰可见。这是长乐走惯了道路,东边的两排杨柳较一年前,又抽长了枝条。西边的河渠,新植下的荷花,莲香绰绰袭来。但她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有步履匆匆,平日一炷香走完的路程,今日看起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当她终于赶到大宝殿的时候,门外已经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人了。赵德安脸色灰败,六神无主,见到长乐,也只是眼中含泪地说,“小殿下,多瞧陛下几眼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长乐声音不由带了哭腔,紧紧拽住赵德安的袖子,“总管你告诉我吧,耶耶他怎么了,前两日不还好好的。”

      “也是这两日发作起来的,边关传来急报,丹厥突然斩杀来使,伏击我军,孟伏昌将军率五万精兵迎战,却已失了三日的消息,连战场那边飞来的大雁都带着血迹,怕是不好,陛下忧心国事,连熬了两晚,今儿正在批阅奏章,忽地就这么栽了下去。”

      雷声轰隆隆地在长乐耳边响起,赵德安的声音倏忽拉远,听不真切。长乐浑浑噩噩推开内室的移门,撩开绣着五爪蟠龙的明黄色帐幔,一步一顿地向龙床走去,殿内人头攒动,烛火影绰,闷着一股浓郁的药汤味。长乐呼吸窒了窒,蓦地被伏地请罪的医官撞了个趔趄。

      “太子殿下恕罪,圣人浩德昭昭,生来有皇命庇佑,定会逢凶化吉,臣等凡夫肉胎,不敢妄议天命。”

      这便是十分不好了。长乐方才磕着了案边的矮几,此时软在地上,有钝痛从左膝发散至四肢百骸。她抬头瞧见宇文汲猛然揪起跪地顿首的医官,满脸是泪的怒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这些医正,平日里不可一世,沽名钓誉,现下要用你们,全部推三阻四,都是废物!要你们何用!”

      又是一排如山倒的下跪和告饶,大呼冤枉,切切诉说着长历帝的病入膏肓。

      长乐脑子听着生疼,一定是假的,都是假的,明明前两日还说要带她去乐游原看烟霞的皇帝,怎么会是帐幔后毫无生机的病人呢,她不相信旁人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扑向龙床,榻边侍奉的医官见是她,默默让出了一条道。她跪下,伸出左手,轻轻撩开帐子,指甲犹带着七夕新染的丹蔻,玉质的手镯在腕间轻微晃动,那是十岁那年皇父用上好的和田玉为她打造的长命镯。

      榻上衰弱的病人,沉沉地睡着,发间染上了白霜,脸上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长乐的泪,涌了出来。她的父亲是天子,没人敢把他的生死当作玩笑。这帘后即将油尽灯枯的老者,确是她那英雄一世的父亲。这些年,她抽芽一般长大,却没有发现父亲那英挺的背脊不知何时佝偻了很多,曾经强壮的臂膀,终也变成了孱弱的躯壳。

      一滴泪落在自己的手上,长乐伸出手,握住长历帝的手,这双手,护着她长大,给了她一个父亲全部的爱,如今却有些凉。

      她俯身凑近引枕,声音颤抖,“耶耶,是我,我是昭昭。”

      长历帝的眼皮微动,好半天,终于挣扎开,气若游丝,定定望着她。

      长乐的心中剧痛,她勉力平衡自己的气息,忍住眼泪不往下掉,轻声问道,“耶耶,你想说什么?”

      却没有得到半句回答,跪在一旁的医正摇了摇头,“公主殿下,陛下得疾风眩,已口不能言。”

      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泅湿了榻上绛红色的锦被。

      宇文汲适时跪了过来,因着刚才对着太医们发作了一通,衣衫尚褶皱,鬓发凌乱。他低首理了理衣襟,双目通红,目光切切地看着长历帝。

      “父亲,儿臣在这儿呢,您莫要担忧,龙体一定会安泰如昨的。”

      这样的话,即使是病人,也骗不过去。长历帝看了宇文汲一眼,又越过他身后,看着不知何时赶到的养女襄城公主,皇二子宇文漱,来回看了两圈,复将视线转回来,望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尚未出嫁的长乐公主宇文苑,目光多出了一丝哀伤。

      长乐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徒劳地只想更紧地握住父亲的手,老宦官赵德安看不下去,偷偷回身抹了两把眼泪。
      还是一旁的傅贵妃眼尖,一把拉住宇文汲,深深向长历帝稽首,“陛下放心,这些孩子,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汲儿是个仁善的好孩子,定会好好护着弟妹的。”

      宇文汲也在不停叩首,看不清表情,只闻其声铿锵,“父亲放心,儿臣宇文汲在此对天立誓,如有违背忠孝悌义之异心,如有辜负苍生万民之异念,当即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响雷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落在了九成宫每个人的心底。

      长历帝是在未时三刻崩在寝殿里的,彼时天光晦暗,虽是白日,却是电闪雷鸣,乌云压城。四周哭声震天,长乐木然地跪在那里,看着宫人将蜡烛一盏盏换成了白色,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噗噗地往下坠,好像一生的眼泪,都要在这一日流尽了。

      后来,她断断续续病了有两个月,只在长历帝入殓的时候,勉强支撑去拜别。回来后烧得更是厉害,连着两晚直说胡话。

      吓得绣枝、缀玉不敢阖眼,衣不解带地伺候了整整三天,生怕公主就这么跟着去了。先帝后一家五口,如今四人已长眠于成陵地宫,留一孤女,苦苦挣扎于世。

      也有清醒的时候,二皇兄和襄城公主轮番来看她。郁郁幽篁里,宇文漱抚着自己伤痛的右腿,絮絮宽慰她,“我进宫不方便,妹妹无事多来邢王府走动走动,你嫂子也很是想念你。咱们自小是一起长大的,父亲虽然不在,但做哥哥的,也不能叫妹妹被人欺负。”

      襄城公主倒又说了另一番道理,“妹妹的苦痛,阿姊最明白。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做女人,在娘家的日子总是短的,等将来妹妹出降,同贺家郎君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

      其余大多数时候,长乐都是抱着殷恪送她的猫儿,窝在榻上,看着窗外发呆,回宫一月有余,殷恪倒未问她要回猫。索性长养了起来,这猫儿浑身雪白,唯有鼻翼墨如点漆,她给它起了个“庙前青”的诨名,嫌长了,有时就直呼“阿青”,同她的雪将军,倒是文武相配。

      这天夜里,她没怎么睡就醒了,薄衾不耐寒,周身都寒浸浸的。阿青似乎是有所感应,蹭到了她脖颈间,热乎乎的一团,用小小的体温,暖着她。

      有笃笃的轻叩声从窗外传来,在静静的夜里,分外清晰。长乐披了外裳坐起,掀窗一看,却是殷恪坐在栏前,月光下的清贵公子,如鹤一般的皎洁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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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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