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月 瓶中梅

作者:何处无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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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新月(十五)


      惜月实在没想到这人脑袋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万念俱灰之下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冲上头来:“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

      说到这里腹部的剧痛加深,惜月觉得自己痛到马上就死掉了,尖叫出来。

      欢意哪见过这种场面,粘腻的血泡着惜月的下半身,转瞬就染红她的腰,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唇,双腿甚至开始痉挛。

      外面夜色开始四合,周围的华灯初上,游习之看着惜月,还在念念有词说着什么,但是谁也听不清,突然他猛然起身,走出船外,但是欢意和惜月已经顾不上了。

      在剧烈的惨叫中,惜月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婴。

      欢意用剪刀剪了脐带,双手托着这个浑身血迹的婴儿,哭着看着奄奄一息的惜月:“月姐姐,你要挺住啊,我要怎么办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惜月的痛感已经麻木,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她勉强从身上拿下一枚玉佩:“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了,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枚玉佩,你留着吧。”

      欢意接过玉佩,惜月又笑了笑:“你......走吧......我跟元英缘分已尽,这个孩子,林静娴不会放过她的,与其让她痛苦艰难一生,不如就现在了结她吧......”

      “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你走吧,别让元英找到你,找到这个孩子,你走吧......”

      画舫的门突然被打开,游习之阴沉地站在那里,冷冷道:“哪里都不能去。”

      游习之一步一步逼近惜月,欢意扯过布幔包住孩子,抱着孩子挡在惜月面前,一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用她并不强壮的身体保护住这两个人。

      游习之瘦的只剩一把执念凝成的骨架,力气却大得惊人,他一把掀开欢意,蹲下来,盯着奄奄一息,泡在血里的惜月:“你宁愿死也不跟我走是吗?”

      惜月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此刻从未这样清醒过,轻声道:“你让我去死吧......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

      游习之好似听不懂惜月的话,他提着油坛,歪着头看惜月,眼角都是血色:“放过你?”

      他轻轻笑了:“放过我自己?”

      “我弃文从商,父母双亡,人人瞧不起我,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还能怎么放过自己?”

      “你想死?好,我成全你。”游习之眼中的血色渐渐弥漫,他将手中的油瓶奋力砸向廊柱,飞溅的油和碎片溅了欢意满脸,她尖叫一声,俯身护住孩子。

      此时船上已经都是火油,船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船逃走了。

      游习之状若癫狂,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开始哈哈大笑,笑声又好似哭声。

      惜月奋力推开欢意,声嘶力竭道:“快走!”

      游习之将火折子点燃,轻飘飘往船上一丢,火折子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火苗迅速蔓延,火舌撩上纱幔。

      “啊——啊!!!!!”一声惨烈的尖叫从船坊之中传来,火舌迅速蔓延,一瞬间就爬上了欢意的脸和左手,她伏在地上,扑灭了之后抬起了一张痛苦的血淋淋的脸。

      惜月惊痛交加,游习之突然转身,拿出了匕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欢意:“快走!”

      欢意右手抱着孩子左手虚拢着冲出船坊,恰巧船刚好行至背月坡,这里白日踏春赏景的人很多,晚上却十分安静,此刻只有几个人还在逗留,见一艘画舫着火,纷纷惊叫起来,要去报官。

      欢意跳进水中,忍着疼痛抱着孩子,在人们的帮助下,上了岸,再一回头,画舫火烧烈烈,已经可以见到原来的骨架了。

      欢意的眼泪涌出来,脸上和手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旁边的船家有些害怕,他忍不住说:“姑娘,你快去医馆瞧瞧吧。”

      原处传来呼喝声,火把由远及近,欢意想起惜月临终的嘱托,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婴,咬了咬牙,没往城里去,反倒往树林深处跌跌撞撞跑去。

      背月坡位于城外东边,并不偏僻,因此后面的树林也没什么野兽,欢意一直走着,脸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她只庆幸没有伤到眼睛。

      她走了一夜,身边的景色越来越荒芜,最后终于在天色微明时,看到了一户人家。

      欢意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人家旁边的菜地。

      醒来时欢意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脸上已经被包扎好,她视线模糊间看到一个农妇正抱着孩子忙碌的身影,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个农妇拿着水瓢回头看向欢意。

      “你醒啦?”农妇年纪不大,身体好似不是很好,脸色有些苍白,看见欢意醒了放下水瓢,擦了擦手,托着孩子走过来。

      “你别动,我们这里条件不是很好,但我阿爹是猎人,懂得一点医术,我给你脸上和手上上了些药,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只是肯定会留疤。”

      欢意身体无大碍,就是脸上和左手肿痛,她想看看孩子,但是这农妇抱着孩子,没有一点儿想给欢意的意思,好似这个孩子是她的一样。

      欢意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但喉咙也肿着,不方便说话,那农妇见她看着孩子,温柔慈爱地笑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给她喂了奶,我的孩子......他也才三个月,生了急症走了,你放心,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欢意心中的疑虑这才打消,但仍不肯放松警惕,她摸了摸身上的银票和月姐姐给的玉佩都还在,头上的珠钗可能是在船上弄丢了几个,她将剩下的拿下来,递给那农妇,示意这是她的住宿费和医药费。

      欢意和惜月的女儿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本来欢意以为,元英的人很快就会查到这里,因此每日还会问那个猎户,也就是农妇的丈夫,但是他说没有任何人打听。

      也许元英根本就不在乎惜月姐姐和她的孩子,是了,他身份这样高贵,他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欢意一想到自己曾经居然还一直撮合这两人,心中就涌出一阵令人战栗的厌恶,让她忍不住发抖。

      惜月临终让她了结了这个婴儿的性命,她在临终前告诉欢意,她厌恶这个婴孩,她厌恶这个世界,但是这是惜月唯一的血脉,欢意怎么下得了手。

      她日日自伤痛苦,冷眼看着那个农妇和猎户照顾着婴孩,给她喂奶,还给她起名字,叫小狗儿,说是贱名好养。

      和谐温馨的好似一家子。

      欢意的拳头一点点攥紧。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惜月的脸伤终于结痂,大部分已经脱落,长出了粉粉的新肉,手上还打着绷带,由于没有得到合适的照顾,左手的手指已经长成一团,变成了一个肉球。

      她穿着那农妇的衣服坐在阳光下晒太阳,太阳明晃晃照在她的脸上,能够看到她半边脸上布满了伤疤,但一双眼依旧水光潋滟。

      她是一个歌姬,但如今她的嗓子被烧伤,脸也被烧伤,左手残疾。

      她才不满十八岁。

      恰巧那猎户正提着一只兔子两只山鸡走进园子,那猎户皮肤黝黑,身材短短粗粗,看着很是强壮,一时有点愣住,将手中的猎物丢到屋子门后,就进屋了。

      吃饭时,那猎户一直时不时抬头看欢意,欢意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她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晚间,那猎户与农妇在隔壁小声说话,欢意白天留了心眼,她偷偷爬起来,将耳朵贴在墙上。

      “最近有人跟我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抱着孩子逃走,我寻思是她哩。”男人的声音传来。

      “那你怎么说?”女人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自然说不知道,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男人的声音更低了,似乎有些难说出口。

      “我们的幺儿死了不到四个月,这个小娃娃毕竟不是我们的娃儿,你的身子又不能生了,我看那个女的身体倒是好的......”后面的声音模模糊糊,有些听不清了。

      欢意只觉如坠冰窟,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只怕她不肯。”女人沉默了半天,有些艰涩的开口。

      “她有什么不肯的,她长这个样子,还是个残疾,谁还能要她,再说了,她能反抗的了吗?”男人不以为意,“明天你把她锁起来,剩下的我来做......”

      后面的声音减低,惜月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她虽生在欢场,但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未曾想人心竟如此险恶,她明明给了这户人家足够的银两,如今别人不仅要她的钱,甚至还要把她这个人也要锁起来。

      她浑浑噩噩到半夜,终于下定决心,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银票还剩下六百多两,惜月给她的玉佩始终挂在脖子上,只是那个孩子,还在那夫妇的房间。

      欢意踮脚下了床,偷偷地走到猎户夫妇门前,两人都已经熟睡,小狗儿则在床旁边地摇篮里。

      欢意轻轻推开房门,门发出“吱呀——”一声,若在白日,这微不可知的轻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这在夜深人静的深夜。

      欢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见那猎户动了动,正当欢意以为他要醒来的时候,他却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欢意小心抱起小狗儿,小狗儿睁开了眼,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欢意,欢意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她秉着呼吸轻手轻脚离开了这个地方,带着小狗儿。

      前方长夜漫漫,漆黑不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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