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痛

　　《涩痛》Chapter.15 燃烧

　　许雾吃退烧药的副作用是嗜睡。

　　这种反应不是深度睡眠，而是她有意识却醒不过来的沉重。

　　不知道这样睡了多久。

　　许雾眼皮粘连不分，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碎片。

　　她想到了妈妈，时也。

　　伴随着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眼神，那些话，那些被火焰吞噬的画。

　　涩痛在骨子里涌动，无法自救，连哭喊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能任由自己下沉，跌在湖底。

　　在某一秒，许雾想，人就是这样吧。

　　疼痛被命名为成长，是人类生存的一种附加条件。

　　恍恍惚惚中，许雾又想起陈独。

　　即使不去窥探这人的过往，也不难想象。

　　他就如同黑暗中的另一种人间绝色。

　　少年天生肆无忌惮，无坚不摧，怀有一腔热血，上可手摘星辰，下可一骑千里。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窗外阵阵车鸣骤升，许雾轻蹙眉，耳朵被温热的掌心捂紧。

　　那瞬，淡淡地苦柠薄荷味被她吸进呼吸。

　　.

　　傍晚六点多，桔红色夕阳落满尘埃，高墙楼塔无一幸免。

　　许雾坐起来，晃了晃头。

　　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她扫了一圈，没人。

　　楼下是不间断的喧嚷人声，正好撞上车流的高峰期。

　　片刻，许雾发觉门留了缝。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听见陈独寡淡微冷的声线。

　　“忙。”

　　她探出一双眸。

　　昏昏暗暗的灯，少年懒散地倚墙，身姿挺拔有型，极短的发丝覆层光。

　　他侧脸轮廓清晰锋利，聚起戾气，修长指间上下颠倒着那枚Aippo银色火机。

　　“最后一次。”

　　声线没什么温度，夹杂无尽的冷。

　　“然后？”
　　这两个字眼没什么危险，从他嘴里生出一股子火药味。

　　电话那头似乎在低声下气地求着什么。

　　他接住火机，懒洋洋地淡嗤声。

　　“管他妈。”

　　三个字说的略缓，是鼻腔与喉腔微蹭着溢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听上去是什么事儿没谈拢，许雾感觉手机那边的人在更低声求他。

　　电话被他掐断。

　　许雾缩了回去。

　　过会，陈独走进里，垂眸看她。

　　“偷听好玩？”
　　“……抱歉。”

　　许雾抿了抿唇，不自然地低下头。

　　又过几秒，她的视线中伸来只清瘦有劲的手臂，腕骨清晰明了，掌心朝上，手指根根修长。

　　陈独捏住许雾的下巴，抬起，声音散漫：“你道什么歉，下次当面听。”

　　许雾一怔，刚他那语气…凶死了。

　　陈独俯下身，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停了一会，他直起来。

　　“退烧了。”

　　许雾脸微热，往后退了些，拉开距离。

　　陈独拧了下眉，目光发冷，盯着她发白的小脸，最后还是缓和下来。

　　他跟个生病的人计较什么。

　　“收拾下，去吃饭。”

　　陈独寡淡地撂下句话，转身离开房间。

　　.

　　临海晚上的温度与湾县没错多少，微微冷，许雾戴好口罩，连衣裙外套件黑色连帽卫衣。

　　陈独走得比她快一步。

　　背影高高瘦瘦，黑色鸭舌帽，黑色冲锋衣，姿态慵懒冷散。

　　深黄薄暮挂在天际，迎面而来的车灯，丝毫不客气地刺入眼。

　　身侧人流涌动不断，许雾只能看见他。

　　与光同在，比光耀眼。

　　陈独转过头看她时，许雾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猝不及防地相视。

　　他脸廓的下颌线分明，眉目疏冷，眯了下眼，“走这么慢找蚂蚁？”
　　“…不是。”
　　“手。”

　　许雾怔然，脚步一滞。

　　“发什么愣？”
　　“过来。”

　　陈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伸出手臂拽许雾下，躲开路人的小孩，手指探下去，扣紧她柔软的手心。

　　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坍塌，产生微妙变化。

　　许雾身体发僵，手指蜷缩在他的掌心，唇间“不用”两个字冒出一个音节就被堵回去。

　　她仍落他一些，偶尔抬头，能看见少年耳垂下方的吻痕。

　　呼吸都变得越来越缓慢，不适感生长到极致。

　　走到酒吧街对面，许雾挣了下，低声说：“可以了，我会走快点。”

　　陈独觑她眼，嗓音冷沉：“少说话，多走路。”

　　“……”许雾没办法，只能由他牵着。

　　.

　　幸好拐个弯，就到地方了。

　　许雾仰头望向“羊羊老面”四个字。

　　这家是十年的羊肉汤面店，取得名字莫名的有点好笑。

　　店内店外的环境都挺干净的。

　　门口支起四五个桌子，几盏暖黄灯光晃晃悠悠，映着的老榕树粗枝细叶簌簌作响。

　　陈独松开她，淡淡道：“坐里面外面？”

　　凉风卷起许雾的发丝，轻扫在脸上。

　　“外面吧。”
　　“嗯，你先坐。”

　　许雾找个僻静位置坐下。

　　陈独黑色帽檐遮住半张脸，老板乐呵呵与他交谈，看上去挺熟。

　　很快，他过来，坐在她对面。

　　许雾不知道说什么，低头打开手机。

　　陈独掌心支着头看她一会，懒懒地说：“吃饭不能玩手机。”

　　许雾微顿，按灭手机，犹犹豫豫地说：“好吧。”
　　“很勉强？”陈独冷下脸。
　　“没有，”许雾握紧手机，觉得再不找话题要被骂，“你…吃完直接去演出吗？”

　　陈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许雾的心高高提起。

　　陈独懒得理她的躲闪，眼神凉凉。
　　“你跟我一起去。”

　　“……”
　　“不太合适吧。”
　　许雾声音很小的说，她不太想涉及对方生活过多，牵手亲密，演出更亲密。
　　这只是一段随时会瓦解的关系。

　　“许雾，”陈独目光冷漠，扯着唇角，“老子说一起就一起，你不去老子扛你去。”

　　少年森然，恶劣至极。

　　许雾缩了下手，没敢在开口。

　　这事他干得出来。

　　.

　　店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端着托盘，笑眯眯地说：“按你说的做的。”

　　陈独点了下头，说：“一会你让翠朵给文子他们送几碗。”

　　老板说放心，转而看向许雾，笑得更开心。

　　“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刚才小独交代让我给你用最好的浓煮，说你病了要养养胃。”

　　许雾愣住，下意识地说：“谢谢叔叔。”
　　“自家人不客气。”
　　“……”

　　陈独没抬眼，拆开双筷子放对面，喉结动了下，“叔，来人了。”

　　老板笑着走了，又朝这边看了好几眼。

　　许雾微顿，拿起筷子，沉默不语地吃面。

　　陈独最先吃完，瞥眼慢条斯理的许雾，双腿随意敞开，低眸开了局游戏。

　　枪击声不断，许雾想起六月那晚。

　　只是很短促的一瞬，她没在深究，由它无声无息地飘过。

　　.

　　“独哥！”

　　许雾刚戴上口罩，正要跟着陈独走。

　　七八个穿得吊儿郎当的男生扯着嗓音喊，有两个背着把吉他。
　　他们一块走来，浩浩荡荡的显眼。

　　许雾不自然地躲了下。

　　陈独瞥见，脸色微沉，朝他们点头：“走了。”

　　其中一男生注意到侧脸站的黑衣白裙女孩，露出的双腿白皙修长，漂亮的紧，轻搡身侧的人。

　　“那女的是跟独哥一块的吧？”
　　“不清楚。”
　　“不是，肯定是一起的，煦姐要炸。”
　　“……操。”

　　旁边黑发男生见陈独眼神冷沉下去，胳膊肘狠怼他一下。
　　“你他妈快闭上你的狗嘴。”

　　老街这块刚开始上人，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距离也离得近，谁都听得见。

　　另一个男生语速极快地开口：“独哥，他们瞎几把说，我…我们去吃饭了！”

　　天色浓黑，西风微凉。

　　许雾攥了下手，有点不合时宜。

　　陈独眉梢聚戾，觑眼微风中的女孩，下意识伸手去牵她。

　　许雾侧身躲开，她抿紧唇：“我会走快些。”

　　耳侧的人声忽静，地面湿漉漉映着光。

　　陈独收回手，插进兜里，帽檐遮住眼，轻轻扯了扯嘴角：“随你。”

　　快走到重来门口。

　　陈独蓦地停下，抽根烟出来，低头含嘴里，拢手点火，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我跟她没关系。”

　　几个字轻飘飘，连炸带刺的涌进她的耳畔。

　　许雾心底微颤，微抬眸。

　　“陈独，她跟你有没有关系，不重要的。”

　　她的嗓音漫进人声乐音中，是独特的乖柔。

　　缓缓地与人群融合，一把烈火似的烧灭少年悄无声息燃起的暗愫。

　　唇边灰白的烟雾渐渐散开。

　　陈独掀起眼皮，勾唇冷笑一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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