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之前乐静元从北方群岛到西陵，一路上是没有吃东西的：
　　在体外停留、不断崩解重组的经历极度痛苦，这让极光没犹豫多久就咬牙许诺实现乐静元的愿望，也让他很快意识到乐静元的状态不对劲。
　　极光生怕他继续留在那里会寻短见，免得祂好不容易找到躯壳，没两天就又得去找新的，飞快地提出了要去西陵找李渊湛。乐静元当时精神状态极度恍惚——他大仇得报，却失去了生活下去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极光的要求自然没有异议。
　　乐静元没有准备食物，他也没有问这段旅途要持续多久。
　　但在出发之前，极光让乐静元向祂祈祷三日之内无饥馁。
　　当时乐静元才刚刚知道极光的神灵身份，对祂抱有一些并无必要的敬畏之心，没敢许什么一千天的愿望。
　　但也好在当初没这么做——就算极光的信仰之力支撑的了，他也不乐意。
　　极光让他远离饥饿的方式就是用信仰之力在他的体内不断运转，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这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更何况乐静元身体情况特殊。
　　信仰之力一进入他体内，就打破了“寄存”在他体内的各种灵力的脆弱平衡，引得它们陷入动荡。而在这个情况下，他还要运转灵力渡海，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灵力的混乱和他的痛苦。
　　可以说极光虽然是保证了他三天无饥馁，但也让他三天都在极度疼痛中度过。
　　痛苦让乐静元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状态不佳的他和神志不清的极光非常自然的吵了起来，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乐静元那点刚诞生出来的对神灵的敬畏消磨殆尽。
　　从北方群岛离开的路上乐静元一直在和极光吵架，而回来的路上，则变成了林暮对着祂阴阳怪气，而后极光气急败坏的在他的脑海里，用祂那不多的词汇量翻来覆去地斥责林暮。
　　而乐静元这次在一旁看戏看得很开心，偶尔还附和着拱拱火，可比上次快乐多了。
　　同样发生改变的还有赶路的方式：
　　乐静元来西陵时只是释放出附着在小腿上的两个灵力环，用灵力让自己悬浮在海面上，并推动自己前行；
　　而林暮则是在临出发时，在白村的沙滩上运转灵力，向前高高跃起，在将要落在海面上时，灵力自绷紧的脚尖倾泻而出，以脚下的水面为中心，灵力扩散又凝聚成液、化为固体，最后形成一艘足以载下两人的小舟。
　　这艘小舟通体呈银白色，勾勒着波浪形的纹路，其间隐隐有水流转。小舟上有两排位置，恰巧能让他们二人坐下，座位旁甚至还配备了桨。船尾较船头宽些，刚好能放下乐静元的行囊。
　　乐静元又一次为林暮对灵力的掌控力和观察的仔细程度而叹服。
　　凝聚灵器是不难，但林暮制造灵器的速度和灵器的坚固程度都远超旁人——即便她不使用信仰之力也是如此。
　　在航行的路上，乐静元好奇地转过头，向林暮发问：“你好像很擅长制造灵器啊，这个有什么诀窍吗？”
　　林暮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桨，一边灵力推动着小舟向前航行，一边把通译维持在开启的状态，她听到乐静元的问题，愣了一下。
　　“我其实不善于此道。我有个朋友精于制作灵器，等你去府院了，我就把他介绍给你认识。我的话……”林暮想了想，答道：“触类旁通，唔，或者说熟能生巧吧。之前在府院的时候，为了研究，我常用信仰之力凝聚灵器。”
　　“这样啊，好。”乐静元皱着眉，慢慢地点点头，又忍不住挠了挠头，建议道，“你不给‘用信仰之力凝的灵器’额外起个名字？你这样说着不累吗。”
　　“在我看来，用灵力或者用信仰之力凝聚的灵器差别不大，没必要做额外区别。”林暮摇了摇头，旋即她又笑起来，“我在府院做的灵器也没做区分，都直接扔进了柏子烟做的那个奇怪的传送阵——哦，你不知道，呃，就是我们用那个来回收自己没用的东西，会收到别人扔的玩意——你不觉得偶然得到神兵利器很让人惊喜吗？”
　　“……行吧，毕竟这玩意也是你弄出来的，你开心就好。”乐静元耸耸肩，手搭在了自己座位旁的桨上，“你歇一歇吧，换我来。”
　　“好。”林暮点点头，站了起来，眯着眼睛感受北地微凉的风。
　　灵力从体内被释放出来，林暮的感知顺着灵力延申，她感受着海浪的翻滚，水中的游鱼，深海中的各类奇异生物。被惊动的生物猛地释放出灵力试图和她对抗，而后在发现林暮强大的实力之后疯狂逃窜。
　　还挺有意思。
　　林暮驱动灵力向外扩散，逗弄海底的鱼儿。
　　随着灵力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林暮忽地撞上了另一股强大的灵力——不是一般的灵力，里面夹杂着大量的信仰之力。
　　即便是“以人之躯壳代行神之职能”的她，将储蓄在珠子之中的所有的仰之力放出，再加上全部能借用的极光的力量，差不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林暮很快做出判断，她睁开了眼睛，向着那股信仰之力涌来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乐静元有些紧张，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但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他打算运转灵力去探的时候，林暮皱着眉头开口了：“好像是北方群岛的神灵来了，奇怪，和我印象里不同，祂现在的形态有着庞大的体型。不过没从信仰之力里感受到恶意……但是我们还没到吧？祂怎么做到离开北方群岛这么远的？”
　　不是祂们。极光嘟囔着。那两个鬼魂没有掌握化形的技巧。
　　“那是谁？”
　　好像是来自东川原的神……但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可祂又是怎么做到的……
　　祂的声音中饱含困惑，但没多久又在记忆中迷失，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乐静元只能转回视线，求助的眼神看向林暮。
　　林暮叹了口气。
　　极光所疑惑的倒不是为什么东川原会产生新的神灵：
　　距离创神之日已过了一百八十年，东川原的人们更变信仰也不是不可能——中央大陆的人们也变更了信仰，从信仰极光到变成无信仰，这个过程里林家确实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更何况极光和林暮也能感受到源自于东川原的信仰之力减少了。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信仰着极光的那位东川原神灵，信徒的数量大不如从前了。
　　在这种情况下，诞生其他的神灵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问题在于，这片海域接近北方群岛，但无疑是在从西陵到北方群岛的路上，和东川原距离遥远。
　　这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超出了林暮的认知——乐静元了解的不多，倒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林暮耐心的解释道：神灵的力量来源于信仰，距离信徒越远，祂们的力量越弱。这是东川原的神灵，那么在距离祂的信仰者这么遥远的地方，祂是怎么维持那种力量的？
　　除此之外，林暮还记得她在林家所学的知识中有提到，只有“四神之神”的极光能够在世界各地自由行走，各神都被束缚在自己诞生的那片土地上：
　　除了信仰之力的不足之外，信徒的愿望同样也束缚着祂们。
　　即便是北方群岛的神灵出现在这里，都是令人诧异的事，更不要说东川原的神灵了。祂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还依旧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先是灵力起伏，夹杂着信仰之力，而后连海面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林暮举起右手，握住了身边的船桨。
　　属于她的信仰之力在小舟和附近的海面盘旋，生生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中保持了平静。
　　两股不同的信仰之力在海中碰撞，林暮感受到对方的好奇、探究。她试探性地将信仰之力向外蔓延，对方飞快地撤出了这些原属于自己的“地盘”。
　　明显是不想和自己正面碰撞。
　　对方没有恶意。林暮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出来。”她垂眸盯着不远处地海面沉声说。
　　于是巨大的鹿角自那里破水而出，而后是牛一般的双耳和马相似的头颅，接着是披着亮蓝色鳞甲的蛇身，和连接在虎爪上的尖锐的鹰爪。
　　她只有上半身探出了海面，下半身小心翼翼地围绕着林暮制造出的那片“风平浪静”的水域游动着，那蛇身的直径比这艘小舟还要大些，即便只看她露出的上半身，也足有四人高了。
　　她活泼地——林暮觉得自己大概有些疯了，竟然会用这种词来这令人恐惧的巨物——甩动着那条点缀着蓝色鳞片和银色毛发的尾巴，垂着她巨大的头颅，那上面有一双金色的兔眼，正好奇地看着这艘在空旷的海面上航行的小舟。
　　“这是什么？！”乐静元从来没见过这种动物，
　　林暮在
　　“……是龙。”
　　是本应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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