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特摄生涯有哪里不对？

　　“我知道许安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整件事中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但是我忍不住在迁怒。”

　　在第二次课外活动中，晏柯把竞赛二班带进了市局。
　　大概是用了什么参观活动的名义，进来晏柯还真的带着他们在市局的礼堂，放锦旗奖状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然后把他们仨都塞进了特控组办公室，让唯二蹲在这里目前不用出外勤的张群和付明鱼跟他们眼对眼。

　　是技术员的付明鱼看出三个人之间的不对劲，提出要通过许安自身的检测来尝试寻找对比许胜楠的数据，成功把许安带走了。
　　顾云则是蹲在一排排不断更新的监控数据后面，看着张群怎么操作。

　　而被指使着做些在办公室里整理打印文件，听张群要求帮他把吊瓶的流速调解一下之类活儿的林明叶则是整个办公室四处跑。
　　然后在顾云以为今天份的班内尴尬结束的时候，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或者不只是一句话。

　　因为林明叶还在面对饮水机继续说下去：
　　“许胜楠的能量信号和你……和南烛是一样的。但是她站在……站在你们的敌人那边。”

　　“这个还不一定哦？”
　　张群看着屏幕，也没转头。
　　他单手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输入长长一段字符，最后一个回车潇洒结束。
　　“说不定是玄都教才知道许胜楠的存在，所以特意‘站在她这边’？”

　　“假如是那样的话……那么进入监狱之后联络才是他们会选择的方式。直接劫狱不是。”

　　在两个人的对话中，顾云的眼睛越瞪越大。
　　优等生凭空生出了一种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挫败感。

　　——虽然我确实只擅长学习书本上的东西……但是我现在也在积极学习你们从人□□流中获得知识和信息的办法了！
　　——难道……这方面的缺陷就是这个？起步晚就是步步晚？人群中可以得到的信息会随着时间流逝，和书本知识正好相反？

　　——既然这样，现在更得好好听！
　　——每一句都是关于里世界的情报！

　　交谈的两个人不知道顾云脑子歪到了哪儿去，只是在有一句没一句，以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只是兴致来了才交谈一下的方式说下去。

　　“……我还真不知道你都能调查到这里。”

　　“不是调查。”
　　林明叶第一句话回答得很短促。
　　在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没头没尾之后，他深呼吸了两下，开始做出解释。

　　“我只是……听到过，然后努力记住了。”
　　“玄都教不会为了没站到自己这边的人做这么……这么激烈，代价大的行动。”

　　“他们这可是明着和政府对上了，不是吗？”

　　“‘虽然争取力量是必要的，但是为了摇摆不定的人，暴露自己和明着同官方作对都是一种浪费。’”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明叶语气平板，听起来很明显是复述，或者背诵。

　　“所以我才觉得……我不能原谅许胜楠。”
　　“甚至会迁怒给许安。”

　　“她明明……明明是……”

　　“这个我必须提反对意见了。”张群把自己快半趴在显示屏前面的上半身立了起来，没转身。虽然还是对着屏幕，但看起来倒是有了两分正经的气质。
　　“有了力量不代表就一定要投身在某种生活中。”

　　“……”

　　“她现在这个年纪也就是大四上半年，实习没去实习，毕业证也没领，这个时候说什么一定要和恐怖|||||||||分子对抗，也太过头了。”
　　“我们努力工作每天加班顶着太阳巡逻看这些图像看瞎眼睛可不是为了让有力量的人都必须在警局工作，天天除了砍怪人就是各种训练的——这样的生活我们过过就算了，让所有有力量的人都必须过这种生活，也太可悲了吧？”

　　“我们努力可不是为了这个。”

　　“然后许胜楠不仅没过你们这种可悲的生活，还跑去做了你们要对抗的恐怖|||||||||分子。”
　　林明叶回答的声音硬邦邦的，但是怒意似乎微妙地下落了。

　　“当然，这很遗憾。”
　　张群重新垮下了肩背，松垮垮地倚在了办公椅上。
　　顺便还给自己拔下了吊针。

　　“这也是我们官方的失误……离开家的孩子想要活下去……也有点困难。”

　　林明叶终于从打印机和有小半个他高的纸堆中抬起头，转过身看向办公室另外一边的两个人。

　　顾云看起来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听的是什么。张群似乎也意识到了林明叶的软化，于是林明叶转身之后正好对上了年轻警官纯黑的眼睛。

　　离着这么远，能从眼睛里面看出什么那是惊天怪事。
　　最多能看到这张脸上写着的认真诚恳和无可奈何。

　　炽空市不是小城市。
　　但也不是直辖市。

　　林明叶自己也知道没有家的未成年人想好好活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至少有舅舅作为监护人，平时也和舅舅定时联络，有父母的遗产可以继承；许胜楠……
　　许胜楠在选择踏出家门之后，她就除了这份力量之外一无所有了。

　　但是现在的人类社会，或者说华夏，也不是有一份力量就能在人群中活下去的时候了。

　　她什么都没有。
　　包括来自前辈的指点。

　　“警方找到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第一反应也不会是告诉她在哪里租房子便宜，做什么能养活自己……只会是联系家长，把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家。而且许家夫妇确实也不会动手伤害孩子。”
　　张群说话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只是这回听起来像是回忆。
　　不是调笑。

　　“虽然我个人是觉得认清利弊自己忍耐到有能力逃跑的时候比较好，但是也总会有人觉得无法忍耐吧。”

　　——而政府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他们从来就没有及时拯救所有人的能力。

　　——只有再坚持一把，拯救的人多一个是一个的努力。

　　“……”

　　在门另一边停下的许安没听到林明叶接下来的回答。
　　他没敢推开门，也没让开回去的路。

　　付明鱼在后面注视他颤抖的脊背，无声叹息一回，没有立刻回去开门。

　　——反正晏柯挑的时间挺好，所有监控点数值都是平稳如常没有波动。特控组大家都在做自己的日常，里面看实时数据的还有一个张群。
　　——留一点时间给这孩子调整也不是什么大事。

　　——要是出事……反正今天是晏柯提的参观申请。
　　那家伙蹲在六中一心一意当老师，什么责任都不承担的时间也够长了，难得还有警方剥削他劳动力的机会——所以当然是没事最好，有事今天也不怕什么。

　　在付明鱼思考今天是不是剥削晏柯的大好机会的时候，门里张群还在平淡地继续说下去。

　　“但是之后不是没有机会。”
　　“我不是指抓捕许胜楠，而是在调查清楚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把应该接受的惩罚都过了之后。”

　　“被侵蚀者从破坏力上讲，也不适合在会造成精神压力过大的地方生活。警方可以从公共安全的角度入手，为许家姐弟提供远离压力源的生活环境，联系社区提供一定的工作培训和工作机会。当然，这些会是在一切结束之后。”

　　“听起来很好。”

　　“也不只是听起来。”
　　姓张的警官很轻地笑了一声，这才往下开始说：“而且我们可以往好了想——你觉得许安的姐姐是一头扎进玄都教，什么坏事都做了人；但是这样的人，会想着傀儡坏了弟弟在家里是一个人，所以要把弟弟接出来吗？”

　　“别老想坏事——事情虽然总是不那么好，但一般来说也不会那么糟。”

　　林明叶还是没有说话。

　　许安落在门板上的手不断颤抖，但不管怎么，都没有把门推开。

　　付明鱼在他背后干脆坐在了窗台上，打开微信群，看特控组跑外勤，日常训练和在科研院催命的进城分享。

　　在没多久，但似乎能淹死许安的沉默之后，林明叶非常缓慢地回应了张群。
　　那声音简直像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回荡出来的，思考的余音。

　　“我确实……在知道许胜楠的情况之后，想法偏激……起来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说，许胜楠现在就是无辜的，就是被玄都教骗的。明明处境不好的人那么多……”
　　林明叶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哽咽，不知道是情绪激动还是想到了什么。
　　但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不是方才那种铁块一般硬得砸死人的样子。

　　“我只能说，我现在还是控制不好迁怒的情绪，但我不会一直这样。而许胜楠……”

　　“我知道我是个普通高中生。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但不管什么时候，耗费多少时间，我都会想办法知道她做了什么的。”

　　“假如只是被骗了，那我什么都不会说。但要是她主动去做过玄都教那些事……”

　　在门里，林明叶没继续说，只是低下头，看了眼左腕上羽翼合拢形状的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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