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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台记者报道,今早十点警局警察人员在意见箱内发现一包东西,经过查验皆是控诉陈氏集团总裁陈凯鹏性侵未成年男孩的罪行,且附带有详细证据。警方已经控制陈凯鹏,立案展开调查……”
电视新闻正在无声播报,林崇看了一会儿便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病床上苏暮山缓缓睁开眼,他双眼茫然的望着天花板,似是不知道身在何处。过了片刻,苏暮山拔了手背针头,撑着床坐起来。面前递来一杯水,苏暮山也不看是谁给的,端起来往下灌,喝得太急呛到了捂嘴直咳嗽,林崇轻柔的拍苏暮山的背。
咳着咳着苏暮山毫无征兆的悲恸大哭,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兀的流下眼泪,身体的调控机制在此刻完完全全失控。
平板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心脏处传来的刺痛迫使他沉沉弯下腰,嘴唇大张,呼吸困难,喉咙中发不出一丝音节,甚至气音都被堵塞其间。
苏暮山难受至极,他开始狠狠捶打自己。林崇不忍,紧紧抱住苏暮山,制住他的双手。苏暮山眼眶通红,无处发泄的情绪致使他狠狠咬上林崇肩颈,林崇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反抗。
不知多久,肩颈处的钝痛感减轻了些,耳边传来持续的沉沉呜咽声。
“林崇,”苏暮山脸埋在林崇肩颈,嗓音嘶哑,“我感觉好累,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崇应答:“好。”
病房充斥着消毒水味,雪白的窗帘随风晃动,苏暮山看着空旷悠远的浅蓝天空,心情却沉重。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闭上眼脑海中全是自己父亲血肉淋漓的恐怖画面。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崇,自此他们之间横贯了一条杀父之仇的鸿沟,因果相报,他连恨林崇的理由都没有。若是他执意与林崇在一起,他想这颗定时炸弹终有会爆炸的一天。
病房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换输水的药瓶。苏暮山正沉浸在悲伤的想象中,顺嘴说了一句,“不用换了。”医生好似没听到,继续摆弄,肥胖的身体挤压到苏暮山被针扎过的手背。
“嘶。”苏暮山捂住手背,略带疑惑的视线落在医生身上。他在人民医院工作三年,甚少见到如此重量级的医生,不禁蹙眉,视线上移到医生露出的眉眼,苏暮山心脏猛跳了一下。
他觉得有丝熟悉。
“你——”
医生眼神陡然狠厉,藏在袖中的折叠刀弹开,森然刀刃径直刺向苏暮山。千钧一发之际,苏暮山一个翻身躲开,他认出了这个人,“陈凯鹏。”
陈凯鹏阴鸷地看向苏暮山,“苏暮山,都是因为你向警察举报,害得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好啊,你让我下地狱,那我也要拉你一起!”
“你活该!”苏暮山不知道谁举报的,但陈凯鹏做的龌龊事能公之于众让他受到谴责和惩罚,苏暮山乐见其成。
“我杀了你!杀了你!”陈凯鹏神色癫狂,挥起刀刃冲向苏暮山。
陈凯鹏疯了般,毫无章法挥动刀刃,苏暮山边躲边退,抄起手边果篮砸向陈凯鹏。
“林崇!林崇!”苏暮山大吼,“来人!有没有人!”
果篮砸在陈凯鹏身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心只想杀了苏暮山。把人逼到窗边,扑上去死死掐住苏暮山脖子,同时,右手举起刀下捅。
“去死吧!”
“啪。”苏暮山及时挡住陈凯鹏的手,刀尖悬停仅离一寸,苏暮山额头汗水瞬间滑下来。他胸腔忽然涌起强烈的怒意,手收力的同时用力侧身,刀尖顺着惯性向下沿着后肩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苏暮山不管不顾抬脚猛踹,陈凯鹏肥胖的身体倒地砸出一声闷响。苏暮山箭步上前控住陈凯鹏握刀的手,用力一掰,“咔嚓”脆响,陈凯鹏手腕被掰断。
“啊——!”陈凯鹏发出惨叫。
苏暮山夺过他的刀,贴在陈凯鹏颈侧大动脉,眉目沉冷,盯着陈凯鹏愤恨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这种人渣才该死。”
“放过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暮山手腕发力,陈凯鹏颈侧拉出血线。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从后方伸出握住苏暮山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苏暮山暗自使力,手纹丝不动。
“林崇,别阻止我。”苏暮山说,“烂到骨子里的人,留下命就是祸害。”
林崇拿走苏暮山手里的刀,没有一丝停顿,反手割开了陈凯鹏的喉咙。鲜血喷涌,眨眼间染红了洁白的地板。几滴滚烫的血飞溅到苏暮山脸上,苏暮山霎时愣住。
林崇扔掉折叠刀,面色冷静,找来酒精和绷带为苏暮山后肩狰狞的伤口止血包扎。处理完走到苏暮山面前蹲下,手掌贴在他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擦去血污,声音很温和:“你的手,不该杀人,它们是用来救人的。”
“啊啊啊啊——”
不知何时,视察的小护士打开门看到血淋淋一幕,惊叫顿时响彻整条走廊,哭着跑走。
苏暮山缓过神,意识到很快警察就会前来抓走林崇,惊慌起来,“林崇,警察会来,你跑吧。不不,不能逃,逃了性质就严重了。去自首,说不定会减轻刑罚,会的……”
“苏暮山,”林崇唤了他的名字,苏暮山看向林崇,眼角泪珠滑落,嘴里仍喃喃不停,“怎么办啊林崇,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可是,可是好像没有任何办法,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
林崇自始自终都是一种极致的沉静,“暮山,你明白的,这是属于我的惩罚,我逃不掉。”
苏暮山咬住下唇,神情哀伤。
“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崇拉起苏暮山,两人换了低调的衣服趁着人多溜出医院。林崇带他来到停车场角落,坐上车驶出医院大门。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观领路废弃码头。
“这是你救我的地方。”苏暮山说,“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我就是在这里被福源孤儿院的院长发现收养的。”林崇站在海边,海风吹乱了他的黑发,“我很感谢那个善良的女人,给予了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苏暮山:“但是里面并不安稳。”
“我一直忍耐等待翻身的机会,谁曾想,上天并不继续怜悯我,让我遇到苏致渊,致使留下一生的阴影。”林崇手抚上自己的喉咙,“我的嗓子是因为他永久性损伤,无法好转。”
他的嗓音依旧沉哑,游滚在声带上的粗制沙砾仿佛又厚重了许多。没有天籁之音让人迷醉,却有种伤痛积淀后的沉重,时时刻刻蹂踩苏暮山的心脏,泛起酸涩的疼。
“我恨,即便进了监狱,以苏家的背景苏致渊也受不了死刑,流走的时间惩罚他,同时也折磨着我,不亲手消解,我心难平。”
苏暮山静静站在林崇身旁,湿冷海风迎面扑来,轻声问:“三十年的光阴里,就没有值得想念的事或人吗?”
林崇沉默了很久,说:“有。我曾经见到一次难以忘怀的景致——少年的意气风发,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无畏,埋头苦学的极致认真,盛夏朗晴的灿烂笑容。很多我错失的东西在你身上演映,它们是那样的纯洁耀眼,无忧无虑,无垢无埃。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拥有了你,那么十七八岁失去的青春年少将不是遗憾的失去,而是永远的拥有。”
“林崇,我很后悔,那年选择了逃避,致使你经历了不可挽回的伤痛。如果我能勇敢些,或许你就不会……”苏暮山顿住,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怪你,暮山。”林崇说完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从未怪过你。”
苏暮山抬起湿淋淋的眸子看向林崇,林崇笑了笑,用手指拭去悬悬欲坠的泪珠,说:“你还挺爱哭。”
“我忍不住。”苏暮山说,“你的事,我就是忍不住。”
林崇失笑,上前一步抱住苏暮山。
“他们十二个人虽然获得了数不清的家财和荣誉,但是家庭并不幸福。唯有我,最先拥抱了碎裂斑驳人生后的第一个阳春。所以,苏暮山,我很高兴,是你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是被爱着的。”
苏暮山环上林崇脖颈下压,重重吻住林崇的唇。林崇怔了一下,并没有排斥苏暮山,而是给予了温柔的回应。
此刻,林崇觉得两情相悦者之间的亲密是如此美好幸福。
许久后,两人分开,林崇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红绳亲手给苏暮山戴上,“寺庙开过光的,愿它可以代我护你平安。无论在何地,我始终祝福你。”
远方传来警笛声,海浪狂啸翻卷,拍打上破旧码头。
苏暮山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林崇,在这最后的时间内,好似要把他刻进脑海里,刻进心中。
“那你有什么遗憾吗?”苏暮山问林崇。
“遗憾的话,”林崇想了想说,“可能就是无法自由的爱你吧。”
警笛声近在咫尺,苏暮山甚至看到了红蓝相间的灯光。
“后会无期,苏暮山。”林崇道别。
“林崇,我们没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没有一个美好的结束。下辈子,我希望我们会好好的。”苏暮山说,“林崇,再见。”
苏暮山回家后病了三天。苏致渊的死给苏家造成了大动荡,被打压过的家族成员蠢蠢欲动,苏暮晚及时出面以一己之力镇压,平息纷争。这段时间苏暮晚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幸亏保姆发现及时,送至医院,苏暮山才不至于因高烧烧出病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薛褚吟要到了乔宛白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苏暮山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完出院手续,开车根据地址找到乔宛白的住处。
乔宛白穿着白色睡袍,和平时一样倚靠在沙发上,独自一人对着幽深大海喝酒。
“苏医生,找我何事?”乔宛白淡淡开口。
苏暮山:“林崇告诉过我,想要离开‘兰瑾轩’,走过十八道酷刑,若受刑后还能喘气,你便放其自由。”
“对。”乔宛白饮酌满杯红酒,“怎么?”
“我请求你,”苏暮山平静道,“允许我替林崇承受。”
乔宛白挑起眉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暮山说,“我很清醒。”
“十八道酷刑,即便像林崇这样数年磨练出来的体质都不一定能喘着气出来,你这小身板,”乔宛白站起身,绕着苏暮山走了一圈,“啧,爱的力量?”
苏暮山不在乎乔宛白的嘲讽,说:“林崇厌恶那里,我要让林崇解脱束缚,得自由。”
“厌恶……”乔宛白嗤笑,眼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乔宛白随意摆手道:“可以啊。我同意了。”
“谢谢。”苏暮山转身朝外走。
乔宛白:“苏医生。”
苏暮山停下脚步,听见乔宛白声音从身后传来,“活着吧。我想林崇希望你活着爱他。”
“我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苏暮山摩擦手腕上的红绳,“路上太孤单了,最后的最后,我想陪着他。”
苏暮山决然踏往兰瑾轩。
林崇,我说的“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会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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