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重返

　　许柠初循声望去，就见张橙心和顾茜两人头上都戴着硕大无比的粉色蝴蝶结发箍，笑容灿烂的不像话。
　　他笑了下，很快举步过去。

　　不料。
　　他一走近，只见眼前一闪，张橙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发箍往他头上一戴，接着顾茜飞快举起手机“咔咔咔”拍了几张合照。

　　他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就将他晾到一边，凑一块看照片。
　　“可以啊，许柠初戴这玩意还挺好看的。”
　　“发我发我发我！”

　　许柠初：“……”

　　“怎么感觉，你俩站一块，我好像多余的……”
　　画面中，三人按身高依次排开，许柠初一脸懵，张橙心正侧身将发箍往他头上戴嘴角勾着坏笑，顾茜跟他俩隔着半臂宽的距离站最右边比剪刀手傻笑。

　　张橙心立马一巴掌拍顾茜小脑瓜子上，“想什么呢，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女鹅。”
　　顾茜瞬间星星眼。

　　张橙心看了眼一旁的许柠初，又小声说：“真要算起来，他才是小三。”
　　顾茜星星眼点头：“嗯嗯嗯嗯！”

　　许柠初：“……”

　　三人结账出了百货商店，又去买奶茶。

　　许柠初去了洗手间，顾茜正站在收银台前等着打冰淇淋，张橙心点完单就一个人在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张橙心经过刚刚那么一通玩闹，什么都忘了。
　　见手机屏幕有点脏，想擦一下，她直接将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掏了出来。

　　小纸团混在缠绕的白色耳机线里被丢到小圆桌上，由于体积太轻，无声滚到了地上。
　　张橙心也没注意，继续掏兜，找出纸擦手机屏幕。

　　很快店内响起机械女音，张橙心一听叫到了自己的号，又起身去取餐。

　　许柠初这时正好从洗手间回来，从店门口往桌前走去，见到了掉桌边地上的小纸团。
　　他弯腰捡起，要扔进垃圾桶，怕纸上有什么信息，又展开。

　　然后他就在上面看到了。
　　自己的名字。

　　-

　　三人最后去附近的滨湖公园转了转，终于要回家。
　　顾茜家在相反的方向，两人将顾茜送上公交车后，还没等到车，张橙心想着这边离家只有几站路，提议骑共享单车回去。

　　许柠初扫着共享单车，笑问：“怎么不搭公交回去了？”
　　张橙心眼都没抬，一脚蹬上车溜出老远，轻快又带着几丝戏谑的声音飘在夜风中：“怕被人占便宜。”

　　“……”

　　路灯昏黄，树叶沙沙，两人骑自行车的影子倒映在路面上。
　　九月初的夜晚已经有点凉，橘州不过是个人口几百万的小城，才九点多，街边行人寥寥。

　　张橙心骑得飞快，耳边风声呼啸，长发在风中自由地徜徉。
　　许柠初在一旁笑：“你现在骑车倒是熟练。”

　　还有不熟练的时候吗？
　　当然。

　　张橙心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我又不是十一二岁。”
　　“是啊。”许柠初轻笑了下，低声喃喃，“十一二岁的时候，你还叫我柠柠哥哥呢。”

　　张橙心：“……”
　　你小子，正常点行不行。

　　这么大个人了，还老提小时候的事儿，多尴尬啊。
　　张橙心总觉得，十一二岁的小学时代跟现在简直恍如隔世，虽然中间才隔了四年，横跨一整个初中，但她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已经没那么幼稚了。

　　不过，你如果非要旧事重提，那我也可以陪你聊个彻底。
　　“你真是不守信用。”张橙心戏谑一笑，“亏我还叫了你一声哥，到最后都没教成我骑自行车。”

　　许柠初不说话了。

　　如果他们一直都住在程许村，那么从月乡小学毕业，就会一同升入镇上的长港中学。
　　长港中学离家有点远，骑自行车只需要十分钟不到。

　　许柠初那时也觉得自己会像附近的孩子一样，暑假过了骑新自行车去上初中，姥爷也早早领他上街买了辆，黑色三角架山地车。

　　十二岁的张橙心骑不上高高的三角架自行车，会提着摔破的膝盖一跳一跳地跟在他身旁：“柠柠柠柠！你明天再教我行不行！”
　　他推着自行车，看了眼她已经止住血的膝盖，面色平静，态度冷硬：“不行，你姥姥会骂我的。”

　　她继续缠上来：“那怎样才可以？我叫你哥行不行？柠柠哥哥柠柠哥哥！”
　　“……”

　　“柠柠哥哥？”
　　“……行吧，明天教你。”

　　可是没有明天。

　　十六岁的张橙心已经学会了，疾速如飞。

　　“没关系。”张橙心又说，接着加速往前冲，欢快的声音荡在风中，“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学会！”
　　“你慢点。”许柠初笑着追上去，后面路过的大车灯晃着两人的身影，“看着点车！”

　　中间路过一所学校，张橙心忽地放慢车速。

　　“怎么了？”许柠初问。
　　张橙心正偏头穿过黑漆漆的铁栅栏往学校里面看：“我初中在这上的。”

　　学校里面也黑漆漆的，只零星能看到教学楼底部及校园路边的几盏灯。
　　又骑了一小段路，来到学校正门，门边牌匾上赫然几个大字。
　　——橘州市第九中学。

　　寂静的校园里这时传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怎么没上晚自习啊？我以前都上晚自习的。”张橙心根本就没在骑，脚半天才蹬两下，靠着自行车的惯性往前滑，看着校园内的景色神情颇为怀念。
　　许柠初也差不多，淡声说：“今天周六。”

　　“……”张橙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许柠初忽就笑了，问：“顾茜跟你是初中同学？”

　　“对呀。”张橙心说，“我们初中三年一直在一个班。”
　　许柠初眸光暗了暗，浅笑了下：“挺好的。”

　　不知不觉骑到了学校另一侧的十字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灯。

　　张橙心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高喊：“看！就是那儿！”
　　许柠初抬眸，顺着张橙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路对面的一家小饭馆。
　　旧到发白的招牌上印着果汁冰沙小炒盖饭，看着经营范围还挺广，店门口老板正站在烧烤架前翻烤着食物，烟雾缭绕，气味飘香，一旁立着台冷柜，前面散着些折叠桌塑料椅，食客也不少，老板娘正把收好的烧烤碟往店里端。

　　“想吃烧烤了？”许柠初问。
　　“不是。”张橙心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在那儿认识顾茜的。”

　　“哦？”
　　“当时在附近上补习班，顾茜那家伙每天中午都要去那儿买一碗水果冰沙。”

　　“倒是像她。”许柠初笑了下，又问，“那你呢？”
　　张橙心目光明亮：“我每天中午都要去那儿买一瓶芬达坐着喝完。”

　　“你也真是。”许柠初哭笑不得，“不过为什么偏要去那里买？”
　　张橙心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因为他家是玻璃瓶装的那种，更好喝一点，你不懂。”

　　许柠初无奈：“行吧。”

　　红灯十分漫长。
　　许久，都没听到许柠初再出声。

　　张橙心偏头看去。
　　许柠初单腿支着自行车，那腿在黑色校裤的包裹下，尤为笔直修长。
　　他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扶着自行车把手，目光，却在定定看着那处，灯火缭绕的小饭馆。

　　少年高疏清薄的身影，在这处光线微弱甚至昏暗下，显得分外沉郁。

　　“怎么了？”张橙心不由问。

　　片刻，红灯闪烁，绿灯亮起。

　　许柠初极轻地笑了下，声音清冷低沉。
　　“我有点嫉妒。”

　　-

　　周日下午。
　　本来是一顿平静的晚饭，一家三口都在，张橙心吃完就要去上晚自习，却迎来审判。

　　程丽端着碗一坐下就开始了：“这都开学一个星期了，你上学总要有个上学的样子。”
　　张橙心刚夹了一筷子菜，看了眼她家程老师无框眼镜后面冷峻的神色，就知道一个星期没说她，都搁这了。

　　“一个星期，我就接到不少小报告，郁老师说你上课迟到，李老师说你上课睡觉，章老师说你带手机去学校。”程丽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还有那天英语早自习，走窗户那就看到你跟顾茜坐位置上吃饺子，我都不好意思进去。”
　　张橙心搁下筷子，一脸不高兴：“……”
　　让不让人吃饭了让不让人吃饭了让不让人吃饭了！！！

　　“马上就月考了，我看你还能玩几天。”程丽放完话，也懒得再训了，提筷子吃饭。
　　张越今天周末不上班，见桌上气氛太僵，出来当和事佬：“是呀是呀，你就听听你妈的，咱再坚持两年，到大学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张越说着叹了口气：“快考试了可得用用功，你是不知道上学期期末你政治考39，老余很是把我笑话了一顿。”
　　班上有个同学叫小余，小余他爸老余跟张越一个办公室，老余平时没啥爱好，就爱炫自己家儿子。
　　张橙心总算开口：“小余他爸说什么了？”

　　张越：“老余问咱家是不是出了间谍。”
　　张橙心差点喷饭。

　　冷知识，张越在政府部门上班。

　　饭桌上气氛总算缓和了点。

　　张橙心迅速扒完饭，就起身背上书包要走。
　　程丽又冷冷出声：“等等。”

　　张橙心回过头：“？”
　　“手机留下。”

　　“……”
　　张橙心不情不愿地将手机交过去，拖着步子开门，垂着脑袋出去，又看到了从对门出来的许柠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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