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那个声音，好轻好轻地问着自己，有一点点心痛，一点点心疼，让她感觉自己被怜惜着，温暖了心房。
　　是惦记吗？好像不是。真要惦记着，这么多年，便不会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
　　再见他，心不痛，却很重很重。仿佛内中还有什么，没有被释放出来，沉甸甸的，负荷累累。
　　“两个人相处，始终会有那么一点值得回忆的时光的。”困意袭来，她打着哈欠，在半醒半梦中，中肯诚实地回答。
　　“只有他吗？”
　　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得的话题。
　　她很是奇怪，奈何睡意渐浓，慵懒的眼皮怎么也不再舍得睁开，令她模糊的意识无法再作下一步判断，只能顺着直觉继续下去。
　　“也不是吧。”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她嘴角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很宁静，很从容，“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
　　古怪的腔调，还有一股浓浓说不出来的味道。
　　“是呀。”她翻了个身，没有察觉那问话中的含义，只想快快睡个好觉，“他打电话刁难我，喜欢问奇奇怪怪的问题，不喜欢听我的话偏偏最后又会屈服，还有，他对我说了‘生日快乐’……那个人，真的很有意思，跟他在一起，很放松……”
　　“哐啷！”
　　空空的啤酒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滚着滚着，就跟地上其他的混在一起。
　　但伟低头，专注地望枕在自己腿上睡熟过去的黄洛一。她嘴边挂着浓浓的笑意，一只手，搭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摘下她的眼镜，拉过她的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痕，就这样凝视她宁静的睡容，良久良久，而后，他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全然放松而又愉悦的微笑。

　　阳光从没有合严的窗帘缝隙中透进，在被单上形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斑，叨扰着床上沉睡的人儿。
　　黄洛一昏昏沉沉地张眼，只觉头痛欲裂，眼前晦涩不堪。翻了个身，她挣扎着捧头勉强坐起身来。
　　腾出几分清醒环视四周，没错，是自己住宿的酒店房间。
　　只是，她昨夜是怎么回来的呢？就身体状况反馈的信息，她昨夜应该喝得不少，那么凭直觉，她并不认为自己在烂醉如泥的情况下，还能准确无误地独自返回酒店。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但伟送她回来的了。
　　一想起昨夜，她忍不住呻吟一声，结果太阳穴又抽搐一下，令她不由得皱眉，埋首在自己膝间。
　　模糊的记忆令她隐隐约约记得部分片段，而且似乎，自己还对他唠叨了不少。
　　难得她像个酒疯子一样隆重登场，他应该是大大被震惊了才对吧？
　　懊丧地顺手操起一个枕头将自己压住，真想什么都记不起来，以继续维持自己一贯端庄的形象。
　　只希望，即便说了，也没有对他透露太多才好。
　　狠狠在脸上揉搓了几下，却嗅到酒气，她皱眉，拉起衣领闻了闻，酒气萦绕，挥之不去。
　　好吧好吧，当务之急，是先清理自己，她暂且抛开其他不再去想，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径直走进卫生间，拉上门，拧开水阀，捧了哗啦啦的冷水猛往自己脸上浇了几把。
　　抬头，望镜中的自己，眼皮浮肿，脸色看上去也有几分憔悴。
　　——真糟糕。
　　褪去衣裳，打开花洒，任由温热的水珠均匀地洒向每一寸肌肤。
　　伸手拨开面前湿漉漉的发，让水冲击自己的面颊，混沌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开始整理最近二十四小时来发生的一切。
　　有时候，人生真是有趣。明明陪但伟回来，只是打算解决他的问题，没想到，最后倒变得跟她有关系起来。
　　梁叶秋……
　　水沿着唇线滑下，她细细呢喃这个名字，突然间，听得外间隐约有声响。
　　她一惊，立即关了花洒，扯过旁边的浴巾裹了自己，拿了发夹，利落地将长发盘在脑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贴在门板上细听外面的动静。
　　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她松了一口气，当自己错听。四星级的大酒店，保全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正要举步，这一次，清楚听到细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掷在桌上的声音。
　　是小偷吗？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屏住呼吸，拉开了一点缝隙，偷偷向外看，对面的墙面，竟真有人影晃动。
　　坐以待毙不是她风格。视线在卫生间里溜达了一圈，她轻轻拿起满满一瓶的洗手液，待外面的人影晃动出去了些，她咬牙慢慢从门缝中挤出来，贴着墙角一点点向前，屏息站在拐角处，高举瓶子，紧张地注视对面的墙壁。
　　等到人影开始出现，她大叫一声，将洗手液狠狠地砸了出去。
　　来人反应机敏，在她惊叫声中，低头躲过暗器偷袭。
　　“大姐，你杀人哪？”
　　听闻熟悉的声音，黄洛一看过去，蹲在地上的，竟是但伟。
　　“怎么是你？”望着他拾起地上的“凶器”，她喃喃道。
　　“那你以为是谁？”但伟揶揄地开口，“你睡到日上三竿，客房服务早就过了，只有我还算善良，喏，给你买的早餐——嗯，或者，算午餐吧。”
　　言语间，他努嘴，示意她看摆在桌上的快餐。
　　从他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黄洛一惊讶道：“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你醉得不省人事。”但伟撇嘴，“拉着我不放，我担心你出事，总得做做好人吧。”
　　虽是调侃的语气，他的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柔情。
　　“谁希罕了？”听他说得这么勉强，黄洛一不服气，顾不上尴尬，反唇相讥，“还有，干嘛进房间也不出声，像做贼似的。”
　　“我做贼？”但伟指指自己，又看了她一眼，很自觉地转过头去，“我不出声，是因为我听见水声，知道你在洗澡。”
　　黄洛一先是愣了一下，见他目光游移不再看她，她下意识地低头望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还仅是裹了一条浴巾。
　　热潮轰然袭击面颊，双耳也滚烫起来，她飞也似地逃进卫生间，一转身，将门扣了个严严实实。
　　但伟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卫生间，他屈指敲了敲门，也不管里面是否听见，径直开口：“下一次要防贼，记得穿好衣服再出来。”
　　里面传来咬牙切齿的低声呢语，听不太真切，不过大概能猜测内容。
　　她这人，平静和恼怒时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但伟侧身，背靠墙壁，想起昨夜凝望的她的睡颜。
　　安静平稳中，却又带着那么一点点忧虑。
　　不知，是否是被梁叶秋影响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隐隐不痛快起来。偏头睨了一眼，内中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走过通道，坐在桌前，从快餐袋中取出食品，一一摆好。
　　沉寂了一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望来电显示，是陌生的电话。默默地听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没有停歇的迹象，他这才摁下接听见，一接通，便听但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哥——这是小表叔的电话。”
　　“我知道。”他点头，身后卫生间房门响动，紧接着，是有人走出的脚步声。
　　“你怎么知道？”但愿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奇。
　　“猜的。”但伟的回答，不痛不痒，“有什么事？”
　　“啊，是小表叔了——你等等。”那边有嘀咕声，而后，电话被转移，另一个声音传出来，不过，显然意欲对话的对象不是他，“把电话给洛一。”
　　洛一——好亲热的称呼。
　　但伟回头，望定身后拿着帕子在擦拭自己湿发的黄洛一。
　　“怎么了？”黄洛一坐在床边，见但伟突然直盯盯地瞪着她看，不免有些奇怪。
　　但伟撇嘴，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将手中电话递给她，简单开口：“你的。”
　　“我？”黄洛一接过电话，见但伟踱步走到一边，她莫明其妙地将手机放到耳边，疑惑地开口，“喂？”
　　“我是梁叶秋。”
　　黄洛一愣了愣，抬眼再望了一眼但伟。他正站在窗边，拨开了一方窗帘向外张望。
　　“洛一，你在听吗？”
　　“嗯。”黄洛一收回目光，“我在听。”
　　“我要见你。”那一方，放缓了语气，轻轻的，带着醉人的魔力，“一个小时后，以前的老地方见面。”
　　“老地方？”她顿了顿，有些走神。
　　耳边突然有什么作响，她望过去，见但伟拉开了窗帘，北方冬日难得一见的耀眼阳光窜入房中，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连忙抬手张开五指挡在眼前。
　　“洛一？”对她的突然沉默，那方轻唤提醒。
　　“抱歉，我忘了。”短短片刻，她沉吟回答，同时起身，向但伟走去，站定在他身旁，拽住他拉了一半的窗帘，重新回转，挡住阳光，抬眼望着他，对电话那一方开口，“如果方便，你来我住的酒店。这么多年，有些话，我们是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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