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朝皇帝来鉴宝[历史直播]

　　公元734年，开元二十二年，农历六月初一。

　　唐玄宗时期，东都洛阳，城门口。

　　物华天宝攘来熙往，一架鎏金蓬双辕马车排在入城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守城的将领离老远就瞧得真切，身后跟了两名士兵卒子，合刀敛枪小跑到了马前，打量着车夫旁边气质古怪的无须男子，盘问道，“几位打哪来，入城是经商还是访友？”

　　高力士右手做了个挥动拂尘的动作，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他顺势把手伸入怀中，拿出来三份过所文牒，递给领头的将领，声音淡淡地询问道，“为何今日入城的人这么多？杂……我们等了半个多时辰，马车连动都没动。”

　　将领检查一番没有问题，见车夫的服饰都说不出的名贵，立刻微微低头，拱手道，“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大人的侄女今日行笄礼，来了许多慕名先前瞻仰小姐真容的邻府百姓。莫说往常，哪怕就是中元节，也定然没有这么多人同时进城的道理。”

　　那将领冲着身后的一小兵卒子使了个眼色，那少年大头兵心领神会，吆五喝六地在前面开路。

　　车夫车技不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城门下。

　　车帘掀开一角，高力士立即回头，双手拢着耳朵，不住点头。

　　“我说首领大人，敢问这参军府怎么走？”高力士面容白净，气质舒朗，眸中笑意暖人心脾，那将领本就心生莫名敬畏，听他问了也没多想，抬手指着一方向道，“跟着人流往从善坊方向走，到跟前一打听杨参军府邸，人人皆知。”

　　马车缓缓将要启程，首领快走几大步追上，站在窗口处边走边冲着高力士说道，“要我说，大人您还是尽快办事，莫要凑那热闹，杨家小姐可不是谁都见的。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平白坏了心情。”

　　高力士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越是接近从善坊，人群越是拥挤，车夫离着老远就已经翻身下车，牵马而行，远远看见了参军府邸的小牌匾，便无论如何都行不动了。

　　高力士见状，轻轻敲了敲马车辕，低声道，“官家，要不老奴去下个拜帖？”

　　自开元元年，玄宗李隆基将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并列首都，各住一月。今次他轻装简行，微服私访，身边只带着高力士和一护卫扮作车夫。

　　“与民同乐尔尔，不必劳师动众。”李隆基在马车内回道。

　　高力士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跳下马车，拍了拍一群人中，脖子伸得最长的那位小年轻，笑容满面地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这杨参军的千金，有何特别之处，竟能引得这么多人从外地赶来相看？”

　　那人不耐烦地蹙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又好奇地看到他面容光洁，愣了一下，继而道，“要说特别之处，也就特别好看呗。我就是来瞧个热闹，看看到底有没有传得那么邪乎。”

　　“你要是问这杨玉奴，老子可不困了。”旁边一稍微年长的男子本来都合着眼靠在树上打盹了，听他两人对话，立刻凑了过来，叭叭地说了起来。

　　杨家本是官宦世家，高祖杨汪曾任隋朝的上柱国、吏部尚书，唐初时被太宗李世民所杀，长子杨玄琰曾任七品蜀州司户，五年前他因罪下狱，死于狱中，三个年长的女儿和两个亲生的儿子，被送到二弟胡乐大师杨玄珪的梨园寄养，幼女和养子则送来了东都洛阳参军杨玄璬的府上。

　　“杨参军和夫人多年未有所处，所以把这个侄女当成亲生闺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长汉子“啧啧”地赞叹不已。

　　“人家不止才艺俱佳，我听说性情温婉贤淑，妥妥的大家闺秀。”

　　“你们连见都没见过人家，说的跟真的似的。”

　　“等下不就见到了吗？咱们这个位置看不到，那后面的更白扯了。”

　　一个人起头，高力士被身边的人吵得耳朵都疼了，他微笑颔首，退回到马车边，微躬身形，立于窗边。

　　一直等到晌午时分。

　　人群不但没有减少，还因为日头越来越毒，逐渐焦躁起来，站在杨府门口的几人按捺不住，重重地拍起门来。

　　没一会，杨府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来几名穿着家丁装扮得护院。

　　一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到台阶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无奈叹气，抱拳行礼，大声道，“各位相亲，感谢抬爱。不过令妹今日行笄礼，无法出门，杨钊在此代表叔父感谢各位，还烦请大家尽快散去，莫误了开市吉时。”

　　他说完这些话，便有府上的家丁出来帮忙疏散人群，京兆府尹也派出了不良人和捕快帮忙维持秩序，终于在一个时辰左右，百姓们走尽，唯有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靠在树荫之下。

　　“走吧。”高力士沉声命令车夫道。

　　马车掉头。

　　忽然有人一阵风似的从马车旁跑向杨府门口，惊得车夫赶紧勒紧了缰绳。

　　少女一身鹅黄长裙，身形纤瘦高挑，一顶白纱帏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她跑得太快，根本想不到停着许久未动的马车会忽然启动，等她发现时再想刹住脚步已然来不及了。

　　“哎呀”

　　宽大的帽檐撞在了车壁一角，整个向后面翻去。

　　杨玉“哎呀”一声吐了吐舌头，绯色满面，纤白手指慌忙抓向后坠的白纱，匆匆遮住，快步跑到门口，被家丁们迎进了府内。

　　车顶篷布摇曳，窗帘掀开一条缝隙。

　　须弥后，车帘掀起，修长苍劲的手指把玩着一个金制香囊，递给高力士道，“将此物送去杨府，就说是朕赐给杨家小姐的及笄贺礼。”

　　高力士快去快回。

　　坐到车夫旁挥手命令前行，听见车内人沉声问道，“可知那杨家小姐名讳？”

　　“老奴听杨参军唤她玉奴，想必闺名一个玉字吧。”

　　“玉奴。”坐于马车内的李隆基喃喃自语。

　　——

　　二十二年后，大明宫。

　　已近古稀的高力士由两名小宦官搀扶着，从宫门口走到圣上面前，已使得他耗尽了几乎全部的力气。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李隆基的床边，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小盒，气若游丝道，“这怕是老奴为官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李隆基强撑着起身，颤抖着接过盒子却不敢打开，讷讷道，“她，可还好？”

　　“夫人她肌肤已坏，唯香囊犹在。”高力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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