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链

　　有人在一场华丽的病痛中继续伤风
　　有人向着落日的余辉迫切追悔
　　常常是不常常
　　不常常是常常
　　诞生
　　死亡

　　以后的日子，不论长久与否，我只想把握现在，与小冰相处的每分每秒。前方的道路，荆棘重重，崎岖坎坷，可是当我的太阳依然自然地东升西落，我就会感到温暖和幸福。
　　我每天都会陪在小冰身边，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和她说话，看她睡觉，喂她进食，帮她洗澡，陪她看书。然而做这些事的不仅仅我一人，每一个爱护她的人，外公，黄叔叔，雷诺，苏忱。
　　苏忱，虽然我只见过他寥寥几面，可是我却不知他与小冰的关系，已然如此亲近。我不在的几个月里，都是他在照顾小冰。他出身于医科世家，爸爸是院长，妈妈是著名的整容专家，他自己也是医学博士。从理论上讲，由他来照顾小冰，再合情合理不过了。可是每当我看着他用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神注视着小冰，和小冰有说有笑的时候，我的心像被打上了个死结，一阵阵地抽痛。
　　有些事，就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可它却被你轻易地错过。因为你是那个永远不知情的人，所以你被无情地淘汰了。

　　“苏忱——，你好。我是苏晚霞。明天你有空吗？”
　　我轻轻关上卧室的门，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冰，拿起衣服口袋的白色手机。扬声器里传出年轻的男声。
　　“晚霞——，你好。明天，我有时间。我们约在哪里见？”
　　“你不问我找你有什么事？”
　　手机贴着我耳朵，我清晰地听到他淡淡的笑声。
　　“明天我们不是见面吗？到时你想问的，我会知道；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好吧。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对面的星巴克见。”
　　我刚想挂断电话，却听见对方的叹息声，带着惋惜、心疼。
　　“晚霞——，小冰她好吗？”
　　“她很好。”
　　“我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她了。”
　　“你很忙？”
　　话刚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得多余。
　　“嗯。在准备博士论文。”
　　“那你加油。我挂了。Bye——”
　　有些残缺的记忆，关于小冰的，我一直努力地将它链接与拼凑，直到完整、完美。苏忱只是其中的一步，这一步关乎着整个棋局发展的趋势与动态。无论棋子的命运如何，黑子，白子，幸存于棋盘上的，还是被杀下场的，都是如此，旋转于自己的命运轨道里。

　　雷诺似乎也很忙，他已经在雷云廷的公司里工作了。其实，这是迟早的事。雷家所有的产业最终都会由他来接管。从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孙出生时，上帝已经为他规划好他的人生轨迹，就算有变化，也只不过是细节的问题。
　　我很感谢他，在照顾小冰的这段时间内，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如果说，小冰的一切都是交由我照顾，那么我的一切都是交由雷诺来看护，其实他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感动，只是我的心已被装满，忘记腾出空间将他记在心上。
　　这些日子，小冰的病情，一天天的好转，并且康复速度越来越令人欣慰。从之前她只认得我和外公，到将所有的人记起；从只会叫我的名字“晚霞”，到现在嘻嘻哈哈地和我讲笑话。我相信，原先的小冰，很快就会回来了。
　　过程是快乐的，因为我一直享受着毫无保留地将我的爱，光明正大地倾注在小冰身上。
　　外公也很开心，虽然他公务繁忙，但是仍坚持每晚回到大木屋守着小冰安静的睡颜。那一刻，我知道，全世界除了我深爱着小冰之外，外公对小冰的爱，亦是如深海蕴藏的核能般，珍贵而深厚。
　　一直以来，都是由黄叔叔照看我和小冰的生活起居，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们，像父亲般。我对他十分尊敬，因为他值得我肃然起敬。
　　我想起雷诺在上海对我说过的话，我知道他一早就知道小冰生病了，可是直到我提出回北京那一刻时，他都未告诉我分毫。无论他处于怎样的考虑，但是我从未责怪他，因为我不配。他说，小冰有很多爱她的人。的确如此。

　　当我赶到星巴克时，苏忱已然早早就到了。因为杯中的咖啡已经挨着杯底，泛出白瓷色。看见我进门，他笑着起身示意。然后礼貌地为我拉开座椅，询问我路上可有堵车。
　　“苏小姐——，不知我可否如小冰一般唤你‘晚霞’？”
　　“可以，荣幸之至。”
　　“晚霞——，你要喝点什么吗？”
　　“一杯黑咖啡。”
　　他绅士地为我点了杯黑咖啡，自己要了杯蓝山。
　　“晚霞——，你需要加糖和奶精吗？”
　　“不用，我喜欢纯天然，原汁原味。”
　　“看来你与小冰真的很——相似。她也只喝黑咖啡，并且原汁原味。”
　　我抿嘴对着他笑了笑。苏忱说得对啊，我和小冰，虽然不是同父同母，可是却比双胞胎还要相像、相近。或许上天让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让我们在彼此的生活里，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
　　“苏忱——，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小冰。”
　　“晚霞——，你的要求还真是苛刻。恕我无法满足你，毕竟我有隐私权。但我会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事。”
　　我看了他一眼，温文尔雅的俊容，一直留有云淡风轻的微笑。我低眉，端起桌上的咖啡，细细品味。浓郁的咖啡香味，沁人心脾。
　　“好吧。我尊重你。”
　　“我第一次见到小冰的时候，是在你们大二的上半学期末。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我和雷诺都是第一次见到你。”
　　他顿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面纸，绿色包装，绿茶香味，“享受生活”。我怎么会不认识，因为我只用过这款面纸，一直都是。他看着我惊诧的表情，喝了口蓝山，继续说下去。
　　“图书馆六楼，在两排凸出的书架后有一张书桌，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是那天临近期末，图书馆客满，我和雷诺碰巧发现了那个空位，所以——
　　可是没过多久，你和小冰就来了。似乎那是你们的专座，所以小冰看起来有些不悦，可是后来你们还是留下来了。”
　　“那天坐在小冰身旁的那个人，是你。”
　　原来他与雷诺口中所说的第一次见面，原来如此。那么那时坐在我身旁的人就是，雷诺。我把目光投射到他手中把玩的面纸，若有所思。
　　“这包面纸是小冰递给雷诺的，那天雷诺有些感冒。从那天起，小冰和雷诺的关系，正如你先前所知道的，有了进展。我曾问过小冰，记不记得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她说，雷诺的生日宴会。其实，我早就该知道，除了雷诺外，她从未多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这些平淡无奇的故事情节比比皆是，可是苏忱内心那种静静守候无望之爱的忧伤，深深地感染了我，或许因为体味过，所以感同身受。
　　“后来，我才知道小冰和雷诺早就熟识，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在雷诺十岁生日后，他随父母定居美国，直到大学才回国。”
　　“他一直都在美国？”
　　我记得雷诺曾经告诉我，他与子诺是在初三相识的。如果他在此期间一直都居住在美国，那他们见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雷诺的奶奶去世那年，回来过。如果没记错，那时他上初三，和我一个班。”
　　“你们是在那时相识的？”
　　“是啊。雷诺他真的很优秀，似乎与生俱来，有时我甚至是嫉妒他的。那时班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暗恋他，所以他也成了全班男生的公敌，可是他这个人似乎对女人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次我看见他偷偷地把校花送给他的情书和礼物扔进了垃圾桶。一度我还以此来威胁他，别对班里的女生动心，否则会引起内乱的。呵呵。”
　　虽然苏忱的话带着黑幽默式的诋毁之疑，但在我听来却是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味。真没想到，堂堂的雷大少，竟被孤立成这般可怜的境地。他是女生心目中的“大卫”，亦是男生心里的“梅菲斯特”。想到这里，我不禁揶揄地莞尔。
　　“可是，自从一次数学竞赛之后，他竟然忧郁地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容貌，不知道身世的虚无的幻影。当时，我以为他是用脑过度，有些神志不清，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可是我现在终于知道了，雷诺保存在心底的那个天使女孩是谁，在见到你之后。晚霞——”
　　我打断了他的话，因为这次的对话似乎偏离了轨道。
　　“苏忱——，你是来给雷诺做说客的？”
　　“晚霞——，我知道你清楚雷诺对你的感情，也知道你对小冰的关心和爱护。可是有些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不管对你最终的决定是否构成影响。雷诺二十岁那晚，你走后，我看见雷诺躲在天台，哭泣。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流泪，而且像雷诺这般坚强骄傲的人。当然，我也不知道那晚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你伤了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的心。”
　　我低下头，不再看苏忱的脸，只专注于眼前被汤匙搅动着，荡起一层层波纹的黑咖啡。
　　“苏忱——，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正如有些感觉，并非你情我愿即可。何况——”
　　我们的谈话诚然不欢而散，不是双方带有偏见，而是话题太过于敏感。触碰了不该触碰的高压线，结果只有一拍两散。我先起身，拎起身旁的挎包，推门出去。没走几步，我就听见苏忱在身后叫我。
　　“晚霞——，如果算我求你呢？你会不会放过——”
　　会不会什么，又该放过什么？是雷诺，还是小冰？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思考这些。苏忱，或许我可以，又或许我根本无法做到。所以我只能逃避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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