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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盛夏天,碧湖畔,茅草庐。
跽坐在矮几后的姬月,看着眼前的金麟片,神色不明,严丝合缝拼凑在一起的两件物什泛着金光。龙敖与姬羽修竟然是兄妹。当年,姬芙去过龙族,回来没多久便怀上了子嗣,或许只是意外。直到姬芙生产,是一双儿女,这些姬月都是知道的。可是在麟族,女子若生下男孩,那便算是‘断根’,男孩一出生便交予族中男性带走抚养,姬芙并未过多的关注,后来听说那个男孩病亡了。此间种种恐怕还要细查。
“此事,我还需要跟族里的长老们商议”姬月开口道,“有劳族长”这也是龙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你是在等羽修成年才告诉她吧”彼时的姬洛言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你真的是我哥哥吗?”姬羽修眼眶微红望着龙敖,后者鼻子也不由一酸。小时候,姬芙跟姬羽修提起过,她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得了重病不在人世了,为此,小姬羽修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从未见过面的哥哥。
姬月和姬洛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默默的退了出去。湖水澄澈清冽,倒映出两人的身形。“母亲是在担心什么吗?”“这个龙敖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听冬烈大人提过,他曾经联系过龙族里的密探,关于龙敖没有任何信息。”“这不是最重要的,羽修已经成年,我更担心这麟族上下究竟有多少‘麟天浩’!”“母亲是在担心羽修?!”
姬月即将卸任,作为继任者的姬洛言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姬月和姬羽修生了间隙,姬羽修的尊荣无人能及,若再得龙族的助力,那麟族的族长......
“羽修自小的志向,母亲是知道的,是不是多虑了?”“你啊,还是处处向着她,人是会变的”“我相信羽修”若二人能够结为一体,荣辱与共,是不是可解此题?
认亲一事,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仪式,毕竟龙敖只是一个男嗣,还被遗落在了龙族。只是告谕了麟族上下,姬芙遗脉回归。而作为一城之主,姬羽修自是不可长时间逗留在外,巫祝麟隐占得吉日便是半月之后,姬羽修需赶赴双城就任。
书房内,檀香环绕,矮几之后,姬羽修恨不得将怀里的人吃进肚子里,这样就可以带走了。离别在即,姬洛言不由的多番容忍。花间,蝶舞翩跹,追逐嬉戏,灼热的暑气升腾。风过,吹起层叠舒卷的花瓣渐次展开,内里花蜜浓郁甘甜,花枝摇曳。
晨曦里,一万麟族铁骑自月河城而出,黑甲骑士执旗,旗帜之上黄底黑麟。之后,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马背上便是姬羽修、龙敖二人。麟族铁骑绵延数里,直到月河城的轮廓消失在视线里,姬羽修都不曾回头看,若是回头定然是走不了的。
此番二人携一万骑兵赶赴凤天、凤华两城。说来,两人认了亲,就算是真正的亲兄妹了。龙敖看着姬羽修一脸恹恹的,这丫头肯定在想着月河城的那位呢。
他这个当兄长的,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在月河城也不好问询,这都出来了。思及此,打算开门见山,拍了拍姬羽修的肩头,后者看向他“怎么啦?”“族长知道吗?”“知道什么?”“你和姬洛言”“我,我和我姐,怎、怎么了吗?”姬羽修眼中一片慌乱。
“我都看见了”龙敖说道,“你看见什么啦?”姬羽修急忙问,“在你十八岁生辰宴那天,晚上,在后院”龙敖适时收了话音。那天晚上?姬羽修也想起来了,看着打马走在她身前的龙敖,跟了过去。
“所以你知道了我跟我姐?”
“你啊,还知道姬洛言是你姐啊!”
“是表姐”
“虽然说,麟族无夫妻无父子,可毕竟,据我所知,麟族应该从未有过女子跟女子在一起,姬月族长那边怕是更说不过去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姬洛言那边打算如何做?”
“等她顺利接任族长后”
“不可,太冒险了!不过,如此看来,她倒是有几分胆识”
“那,哥,你可以帮我吗?”
“你啊,我可是你哥,自然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的”
“可是,我和姐姐都是女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呵,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只要是你想要的,哥都帮你!”
有亲人的支持与陪伴,冲淡了那些郁郁寡欢。姐姐,你再等等,等我成为真正大共甲的那一天。
将近半个月的行程,姬羽修和龙敖率领的麟族军队抵达凤天城城外。彼时,拿下凤天、凤华两城的时候,麟春秀便留下处理战后各项事宜,前不久收到任命,姬羽修成为两城之主。至此,麟春秀、麟夏炎、麟秋然、麟冬烈、姬羽修为麟族五大领主。
两座城池之上,飘扬着黑麟旗,昭示着这片土地的归属。城外,雪白的骏马前,麟春秀身形挺拔,看见浩浩荡荡的军队平缓前进,越来越近。一白袍黑甲打马疾驰而来,见着麟春秀后,利落翻身下马。来到她跟前,恭敬行了晚辈礼“春秀大人!”“羽修”麟春秀开口轻唤。
身后的队伍一分为二,一支跟随麟谦直接赶往凤华城,另一支由龙敖带着率先进凤天城。
姬羽修和麟春秀并肩入城,甫一进城,数千臣民跪伏在地。与其说是臣民倒不如说是奴隶,有人生而尊贵,有人生而为奴,世代为奴。易魁大陆上,战败方需向战胜方称奴。“这些人原本是凤族的奴隶,凤族败逃之后,被那些贵族们留在了这里,近三千人”一旁的麟春秀适时开口道,如今他们便成为了麟族的奴隶,或者说是姬羽修的奴隶。
相比凤族的暴戾,麟族会温和很多,至少不会屠杀妇孺、老者、孩童,有些奴隶是被主人遗弃在此,有些是出生就在凤天城里的,不愿离去,抱着在麟族统治下可能可以多活几年的心思。
“既然在麟族的土地上,便可得麟族的庇佑”姬羽修望向跪伏在地的众人说到。
在人群的边缘,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破烂衣襦的孩子悄悄抬头打量着台阶上并肩而立的麟春秀和姬羽修,姬羽修或许不曾注意,可她的目光一下就被麟春秀捕捉到,那孩子急忙低下头。是那个孩子,麟春秀当下确定,于是侧头向身后的一名侍卫吩咐了几句。
当见完自己未来的新主人,众人散去。麟春秀领着姬羽修去了金麟苑,这也是以后姬羽修住的地方,二人走进书房,做着交接,三日后,麟春秀便会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领地。姬羽修当然是想麟春秀留下来的,她还想向麟春秀学习很多东西,可麟春秀不宜久留此地,她还需要及时回到驻防地。
当麟春秀出了金麟苑,之前的那名侍卫跑来禀告“找到了”,麟春秀让他在前面带路。
自从姬羽修、麟春秀二人合力拿下凤天、凤华两城后,姬羽修匆忙赶回了月河城。而麟春秀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将一切打理妥当。那一日,麟春秀来到凤天城里的一处食肆,点了一桌酒菜。刚吃到一半,窗台边上露出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衣着破烂,是个乞儿。死死的盯着桌上的东西,麟春秀会意,试探着将一个白面馒头递给她,黑乎乎的脏手一把抢过,转身就跑了。
当麟春秀自食肆而出,隐约听到一处墙角有打闹声,走了过去。正好看见之前那个乞儿一口咬在了另一个身形比她高的乞丐的手,那人手里不就是那块馒头吗?一声痛呼,手背见了血,馒头滚落在地,沾上了灰,那高个儿乞丐正当要还手,被麟春秀一手扯开,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来了‘帮手’,高个儿忙着逃跑了。
当麟春秀回过头,那小孩儿将脏了的馒头小心翼翼的揣进衣服里,只看了一眼麟春秀,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了。‘真是个狼崽子’麟春秀无奈摇头。
后来麟春秀再也没见到她,直到今天姬羽修来到了凤天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麟春秀吩咐手下找到那孩子,或许觉得两人有缘吧,她眼看也要离开了。
穿过阴暗逼仄的狭窄巷弄,麟春秀身后跟着另外两名侍卫,前方还有一人带路,一共四人,在一处破败不堪的房屋外停下。走到门口,腐朽破败的味道更甚,让人不由的皱眉,麟春秀自袖口抽出一方锦帕,捂住嘴鼻,还是钻了进去。
昏暗中冲出一个身影,手里握着铁棒,一派防御姿势。看见来人,不由一愣,‘嚯,这次还拿了武器’麟春秀看着她。可对方明显是认出了她,却没有退后半步,面对四个人,也不见发憷,羸弱的身躯,带着狠劲。‘咦?这屋里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进去看看”麟春秀吩咐道,那在前方引路的侍卫刚进了一步,一根铁棒狠狠的挥了过来,他急忙躲开,嘿!这个小崽子,既然领主下令,他自是听从的,管他对方是谁。
再一个轻巧的闪躲,一把自身后将那孩子死死箍住,小孩子发出怒嚎,几番挣脱都不济于事,一口咬在那士兵的虎口处,真是狼崽子。“把她捆起来!”麟春秀开口道,她要看看里头究竟藏了什么。复又吩咐身后两人进去看看,这一边小狼崽子被困住了手脚,嘴里还被堵上了麻布。蜷缩在地狠狠的盯着麟春秀,眼中尽是狠意,呼吸粗重,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咬上麟春秀。
“大人”一侍卫走了出来,“里面是另一个孩子,已经没了呼吸”。待所有人都走了进去,一方石板上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看样子比那孩子还小。“殓了吧”麟春秀吩咐道。
城外密林,一方短小的棺材放在挖好的土坑里,再覆上层层黄土,垒砌起一个小小的坟包。从始自终,暴戾的小狼崽都被捆着手脚,嘴里堵着破布,挣扎着。直到看见眼前的坟包,安静了下来。等一切处理完毕,麟春秀给她松了绑,她也不哭不闹,就呆呆的立在那里,看着坟头,许是做着最后的告别吧。
麟春秀看了看她,也没多说什么,领着手下的人离开了。等他们走了很远了,小女孩又钻进密林,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石块,将坟头周围围满。在凤族没有所谓生与死,只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用石头围满坟冢,为亡灵搭建居住之所,今后便不再是无根浮萍。
三日后,麟春秀带着手下的人自凤天城而出,赶往她自己的属地。甫一经过城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墙角钻了出来,黑乎乎脏兮兮的。有士兵看见了她,正想着驱赶,麟春秀不经意瞥了一眼,开口道“让她过来”。
可不就是那只狼崽子吗?那小孩儿径直走到麟春秀马的一侧,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低下了头,啥也不说。麟春秀不由的觉得好笑,狼崽子‘傲娇’着呢。队伍继续前进,麟春秀不急不慢的骑着马,小孩儿就贴着她的马走,路途还很遥远,这么走下去可不行。
麟春秀思来想去,勒了勒马缰,翻身下马,手一伸对那小孩儿说“我带你骑马吧”,小孩儿的手还没有抬起来,麟春秀急忙缩回了手,小孩子定定的看着她。麟春秀开口道“太臭了!”周遭空气犹如凝滞,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嫌弃。
下一刻,小孩儿嘴角一瘪,呜...哇哇哇哇,大哭起来。在下一刻,整个队伍中爆发出大笑,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春秀大人在此刻彻底乱了手脚。“笑什么笑!”麟春秀脸上算是挂不住了,一脚踢在了她身侧笑得最欢的一校尉膝盖弯,“去找周围有没有农家!”那校尉领命急忙策马疾驰离开。
队伍原地休息,直到麟春秀将自己带的干粮、水囊、风干的肉干都堆在了那小孩子的怀里,小孩儿才止住了哭,一抽一抽的吃着。嘿,真是狼崽子!有奶就是娘,额,不对不对,只认吃的不认人。
狭窄的小木屋里,热气环绕,木桶盛满了热腾腾的水,一旁的凳子上放着皂角、毛巾。“你自己可以洗吗?”麟春秀低头问着一旁的小孩儿,那孩子依旧不言不语,但也顺从的褪去了破烂的衣衫。小孩子应当十岁左右,当衣衫尽除,在麟春秀看来,有些太单薄了,像这田间青翠的禾苗,抑或枝头冒出的嫩芽。
当小孩儿全身浸泡水中,麟春秀走到她身后,梳理着她的头发。因为一路带兵打仗,麟春秀身旁并没有带什么婢女,军中又都是些糙汉,这些事便只有她自己了。仔细替小女孩清洗着,当白皙的皮肤显现出来随之显现的是一处处青紫,唉!一丝怜悯浮上心头,战场上的浴血奋战、你死我活早就刻在了麟春秀的骨血中。如今眼前的却是那一份脆弱。
手上的力度轻柔了起来,“我去拿些药”麟春秀言罢正要离开,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手指纤细。手指的主人巴巴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不安,许是害怕麟春秀离开后不会回来了。可那指甲缝里的泥垢,额,春秀大人的洁癖犯了,好吧,先洗干净再说。
两人的午膳便在这农家小院里吃的,末了,麟春秀还问那老妪再要了几件女孩子的衣物,老妪正好有两个同一年岁的孙女。这个时候,麟春秀才将那小女孩抱上自己的马,坐在她身后,将她环在身前,打马向不远处的队伍赶去。微风自耳边拂过,传来一声脆细的声音,“我叫凤小五”,“哈?凤小五”耳畔一阵微热,随即身后那人又笑了“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之前说我臭!现在又说我是哑巴!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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