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雨

　　周敬和罗佳妤是在大四的时候分开的。

　　大三结束的暑假，罗佳妤找了个婚礼策划的工作室实习——虽然是实习生，在项目里基本上以打下手为主，罗佳妤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跟完最后一场婚礼，周敬刚好有时间去接她。

　　“怎么样，累不累？”周敬接过罗佳妤的包，递给她一杯奶茶。

　　罗佳妤伸手接过，摇摇头，随即又重重地点了两下，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累。”罗佳妤说，“最后一天了，接下来先休息一下，然后等开学就要选题做毕设了。”

　　说完之后便伸了个懒腰，脑袋一歪挨上了周敬的肩膀，把一半的体重都倚在了他身上。

　　“嗯，辛苦了。”周敬照单全收，伸手揽住了沾在自己身上的罗佳妤，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哦对了我跟你说。”罗佳妤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眼神亮亮的，“我之前认识了一个我们学校的学姐。”

　　“嗯？”

　　“她现在自己在做自媒体，好像是美妆吧，拍拍视频做做直播这种，粉丝还挺多的。”

　　周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着。

　　“她说自己做直播间的背景总是做不好，然后说想找我帮忙，看看能不能给她设计一个直播间布景——我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觉得意思的话就做。”周敬笑道，“那你之后这个工作室就不来了？”

　　“嗯，过两天来拿一下东西，开个实习证明就行。”罗佳妤点点头，“接下来要集中心思弄毕设，估计是没时间做别的了。”

　　“好。”

　　-

　　不只是罗佳妤，马上要大四了，大家都各自忙着实习和准备毕业，吕梁和发小一块合伙创业，在商务区租了个像模像样的办公室。

　　几个男生捯饬了半天都太不满意，最后吕梁一拍脑袋，还是请了罗佳妤帮忙，盯了他们办公室的设计和布置。

　　“那就这样，剩下的我就不管了啊，你们自己看着弄就行。”

　　“行，没问题，这回真是麻烦你了。”吕梁点点头，“你一会儿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留下来一块儿吃个饭？”

　　罗佳妤冲他晃了晃手机：“我跟周敬说了，他正好过来接我。”

　　“这不是正好吗，那就叫他一块儿啊。”

　　罗佳妤笑了：“那行，我跟他说一声。”

　　吕梁轻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大家最近都在各忙各的，还剩最后一年，等你们俩出国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坐在一块儿吃饭呢。”

　　刚给周敬发完消息的罗佳妤一愣。

　　“我们俩……出国？”

　　她这么一反问倒把吕梁也问愣了，可罗佳妤脸上的意外神色并不作假，吕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不知道？”

　　罗佳妤没说话，和吕梁面面相觑。

　　完蛋了。
　　吕梁心一沉，清了清嗓子，勉强的笑了一下，颇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那个，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不我请你喝个奶茶？这附近有一家好像还挺好喝的。”

　　罗佳妤看着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

　　刚才的话题似乎被轻轻揭过，吕梁点完单等奶茶的时候，趁着罗佳妤打电话的功夫，很迅速地给周敬发了一条语音。

　　“你不是说你跟罗佳妤毕业之后要一块儿出国吗？我记得你是在帮她弄资料啊，我今天顺口提了一句，她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知道啊？”

　　吕梁拧着眉，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过去：“我是不是多嘴了啊？”

　　没等到周敬回复，吕梁余光瞥见罗佳妤挂了电话走过来，拿起放在桌上的饮料递给她：“给。”

　　“谢谢。”

　　吕梁观察了一下罗佳妤的表情，见她神态如常，一时间有点儿摸不准状况，于是谨慎地道：“这附近吃的还挺多的，你要不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店？”

　　罗佳妤摇摇头：“我都行，不怎么挑，你们选就行。”

　　吕梁选了家附近的粤菜馆，给周敬发定位的时候才看到他刚才的回复，说没关系，他会来处理。

　　饭桌上罗佳妤表现得一如往常，反倒是吕梁全程忐忑，结完账便找了个理由迅速开溜。

　　目送着吕梁离开，罗佳妤收回视线：“我刚刚看到这个商场五楼有家冰淇淋店，我们去吃吧？”

　　“好。”

　　罗佳妤要了树莓和香草两个口味，捧着纸杯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周敬在她对面落座，伸手递了个勺子给他。

　　用勺子挖了一小口放进嘴里，冰淇淋口感绵密，很快在唇齿间融化，清甜盈满口腔。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罗佳妤放下勺子，很平静地问道。

　　“吕梁怎么说的？”

　　“你别管他怎么说的。”罗佳妤看着周敬，“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最近一直忙，我原本想着弄完了再跟你说，给你个惊喜。”周敬说道。

　　罗佳妤又吃了一口冰淇淋，点点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正在申请英国的商学院，然后找了几个你的专业比较好的学校，收集了一些资料。”周敬把手机放在桌上，朝罗佳妤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说是一些，光是目录手机屏幕都装不下，各个学校专业的优势劣势对比，甚至申请所需要的所有琐碎的资料文件，下面列了好几个作品集指导老师的联系方式——他都已经帮她准备好了。

　　罗佳妤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翻涌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重新抬眸看着周敬。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某一天忽然告诉我，说一切都替我准备好了，第二天我们就一块儿出国——是吗？”

　　周敬眉头微蹙：“我——”

　　“就连你毕业之后要出国，你也不打算告诉我。”罗佳妤看着他，“我是你的女朋友，可这件事情我甚至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你觉得这是惊喜吗？”

　　“你有没有想过。”罗佳妤缓缓吐了一口气，气息有些发颤，“有没有可能，我并不想出国继续读书呢？”

　　罗佳妤的语气一直相当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什么太大关联的事情，直到最后才忍不住泄漏出些许情绪。

　　周敬看着罗佳妤，他准备资料的时候一直在想她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惊喜，也可能会抱怨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可的的确确唯独漏了一点。

　　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她会不会不想。

　　可是对周敬而言，大学毕业之后去国外留学，然后进JS集团，这对他来说早就是默认的选项。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罗佳妤恋爱，然后把她包含进了自己生活里，她就应该跟自己一样，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周敬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沉声道：“小妤，你要是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告诉我，如果是担心开销——”

　　“是钱的问题吗？”罗佳妤打断了他，眼眶倏地微微泛红，“这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和我的想法，如果不是吕梁提了一句，我到现在还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本来想跟你说什么吗？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认识了一个学姐，找我帮忙做直播间布景吗？”罗佳妤说，“她说我做得特别好，她很喜欢，所以把我推荐给里她的其他朋友。”

　　“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我好像找到了我擅长，而且想要做的事情。”罗佳妤停顿了一会儿，“我想跟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暗了下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很好，这些资料一看就知道花了你很多很多时间，可是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就相当于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周敬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了下来，看着罗佳妤，好半晌才再次开口。

　　“我以为这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对谁来说它都是的。”罗佳妤轻轻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不是那么想而已。”

　　“周敬。”
　　罗佳妤轻声喊他的名字。

　　她有料想到毕业之后他们可能会面临这样那样的现实问题，可是没想到问题出现得这么早。

　　“我的想法对你来说重要吗。”

　　罗佳妤没有给周敬回答的时间，轻轻勾了勾唇角，拎起放在身边的包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敬立刻接话：“我送你。”

　　“不用。”罗佳妤在桌边站定，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握紧了挎包的袋子，“我们先……冷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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