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十五
　　大二的时候，我和初见搬出了寝室，住到了校外的公寓里。公寓是初见租的，租公寓的时候，我曾提出每个月的租金一人一半，初见不同意。为此，我和他的观点产生了自我们在一起以来的第一次分歧。
　　公寓是初见背着我偷偷找的。因为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和他一起，而看房子又太辛苦，他便在大一下学期的后两个月自己偷偷出去找中介，看房子。最后，他从中选了几套，领着我去看，这时，我才知道他已经自己看了一个多月的房子。
　　我有些生气，怪他瞒着我，其实，更多的是心疼。五六月份的上海，室外气温已不再怡人，来回奔波更是辛苦，难怪，他最近都瘦了不少。我这不是想让你心疼我，等我们住进了公寓里，也好让你给我做些好吃的补一补么！他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哄我开心。我是会做菜的。或许是有些天赋的缘故，哪怕是之前没有做过的菜，只要难度不是太大，我按照网上的步骤都能做得不错。
　　最后，我们选定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原本，这是两室一厅的，不过，这里我们两个人住，就把次卧改成了书房。可以放一些我喜欢的书，也可以放初见的画具。到时候，我在一旁看书，初见在一旁画画。公寓的面积不小，有一百多平方米，不过，两间卧室的面积比较大，尤其是主卧。主卧里有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阳台，阳台和卧室之间隔着一道梭门，再加上客厅还有一个洗手间，因此，客厅的面积并不大。不过，厨房是开放式的，连接着客厅，所以，客厅看起来很宽敞。整间公寓的采光都特别好，装修风格我也很喜欢，因此，我们很快就把这叫公寓定了下来。
　　其实，这几间公寓里，我也最喜欢这一间，第一来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最后会选它。付定金的时候，初见趴在我耳边说。
　　定金是初见付的，我们和中介约好，第二天签合同、付房租。可在房租由谁负担的问题上，我们产生了分歧。
　　我想要分担一半房租，可初见却不同意，坚持房租由自己一人承担。他说，这在他能承担的范围内，我说，我也能承担全部的房租。诚然，以我们的家境，父母每个月给我们的生活费支付房租绰绰有余。从小到大，无论是零花钱还有压岁钱，抑或是我上大学后的生活费，我收到的都是两份。父亲一份，母亲一份，并且，他们出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的愧疚，给我的钱从来都选在同龄人之上。初见就更不用说了，他的父亲家底丰厚，从小，他对钱都没有概念。别的不说，只他从儿时就开始学的美术和音乐，就花费不菲了。我们两个确实都不缺钱，但我从小就不喜欢亏欠别人，所以，哪怕是初见，哪怕我和初见在谈恋爱，我也不愿意让他承担全部的房租。
　　“阿若，你跟我也要分的这么清楚吗？”初见平静地问我。
　　“这不是分的清不清楚的问题，而是我不能白住在这里。”我说。
　　“那以后呢？”
　　“以后？”
　　“以后我们结婚了，你也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楚吗？”
　　“结婚？你要跟我结婚？”我很震惊，我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的问题。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结婚吗？”初见眉头紧皱。
　　“那个、结婚这件事太遥远了，我还没有想这么远。”
　　“没关系，阿若，未来这种事情本身就应该是男人去考虑的。不过，阿若，我已经把你考虑在我的未来里了。我打算，大学毕业后就让我爸妈见见你。”
　　“可是，我们才十八岁。万一，这几年里有什么变数……”
　　“不会有变数，”初见打断我的话，“阿若，虽然我们才十八岁，不过在一起一年多。但我们已经认识了七年了，七年时间，足够认清一个人了。我想，你应该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朝秦暮楚的人吧。而且，是否能考虑结婚看的是人，而不是年纪。不想对女朋友负责的男人就算到了三十岁，也会说自己还年轻，再等等吧。我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可以也应该考虑未来了。那些有了女朋友，却说自己还没到考虑结婚的年纪的已经成年的男人，都只是不想负责，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而已。说白了，他们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和女朋友交往的。而我不是想和你玩玩，而是想把你划入到我未来的生活里。不过，我对你不是负责，而是，我希望我的未来有你。我知道，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你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亏欠别人，可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应该拿对别人的标准对我，我们以后会和彼此的家长见面，会一起组建家庭。既然，男女不同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女人需要承担生儿育女的辛苦，那么，男人就应该在其他方面多承担一些。这不是大男子主义，而是作为男朋友、作为丈夫应该意识到并付诸行动的。阿若，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相信我们以后能走到见家长的那一步，更不敢想我们以后会结婚。没关系，这些如果由女孩子来考虑，那么难免让人家觉得这个女孩子自作多情，毕竟，人家又没说要和你结婚，你就考虑这些。因此，我们之间由我来考虑，你只需要在我把你规划到我的未来时不要推开我、拒绝我就可以了。所以，你不要像划分界限一样和我分的这么清楚，好吗？”
　　我没想到，初见为了说服我不要和他平分租金竟然说了这么多话，我不禁想起了我刚认识他时他的样子。其实，他从来不屑于解释的，也不喜欢多费口舌，不过，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惜字如金的。是了，他何曾像对旁人一样对我缄口不言？我一直以为，他固然喜欢我，却也是被动地接受我的感情的。可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在马不停蹄地向我走来，原来，他在向我走来的同时，也在等我向他迈出第一步。原来，那个一直瞻前顾后、徘徊不前的人始终都是我，没有敞开心扉的人也是我。他的城门向我大开，我却只留了个逼仄的角门给他，还美其名曰为他考虑。原来，我才是我们之中害怕受伤的那个胆小鬼。原来，我曾那么认真地把老师讲的“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记在了心里。
　　我没有再坚持要和初见平摊房租。
　　交完房租后，我们去商场买了些日常用品，并找了钟点工把公寓清扫了一遍。我们回去的时候，打扫已经接近尾声，初见把钱付给了她。
　　我们先把两套床上用品放进洗衣机，然后开始整理买回来的日常用品。两对儿情侣拖鞋，一对儿情侣牙杯，碗盘、锅铲、竹筷瓷勺……住在寝室时还不太觉得，直到现在，我才发觉原来生活这么琐碎。不过，看着成双成对的各种用品，我觉得这一天的劳累也不算什么。
　　需要买的东西很多，我们今天只买回了一部分，剩下的还要慢慢置办。由于快到期末了，我们还是回学校住，并陆陆续续地把学校的东西搬过来。我们在寝室住到了期末考试结束，暑假的时候，就住进了公寓，只等下学期开学，向学校提交在校外住宿的申请。
　　同居生活和恋爱是不同的。我和初见住在一起，就有各种各样的家务，还有彼此生活习惯的不同。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些琐事吵架，我们有事彼此商量，彼此体谅。有的时候，我和初见会一起去商场买菜，回家后我做给他吃。我做饭的时候，他就会在一旁淘米、洗菜，吃完饭后，他会洗碗。不仅是洗碗，洗衣服、擦地等一切家务都被他包下了。如果不是想吃你做的饭，我连饭都不会让你做，现在你已经这么辛苦的做饭了，其他家务自然不能再丢给你。在我想帮忙做家务的时候，初见这样对我说。
　　不过，我还是做不到在他面前完全放开。洗手间我们都是分开用的，初见把卧室里的洗手间留给了我，他则是去客厅里的洗手间。在看房子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他知道我不好意思跟他共用一个洗手间，所以，最后选定的几个都是两个洗手间的。而且，我只肯让他帮我洗睡衣、衬衫之类的，内衣我都是自己洗。我实在做不到让他帮我洗内衣，他也没有勉强。
　　我们并不是每天都做饭的，我们也经常去外面吃。上海作为一个一线城市，经济繁荣，美食种类也很丰富，我们经常出去品尝各地的美食。
　　我和初见像一对夫妻一样一起生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觉得，或许，和他结婚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遥不可及。或许是我们太过相似，或许是初见在迁就我，我们对于彼此的生活习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与其他男生可以把脏的袜子内裤积攒好久、甚至会一起扔进洗衣机不同，初见有很严重的洁癖，这一点，我们不谋而合。一开始，初见做家务的时候，总是要问问我，洗衣服要放多少洗衣液？洗完后要用清水洗几遍？地板要几天一擦？擦几遍？切菜和切水果的刀用不用分开？砧板要准备几块？用完后如何清洗……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没做过家务，不太清楚这些，后来才知道，他是在适应我的习惯，他不希望在这些小事让我不高兴，也不希望我们的感情被这些琐事消磨，更不希望我由此恐惧和他结婚。他是在用行动告诉我，如果，和我一起组建家庭、共度一生的人是他，那么，我的生活绝对不会是我所认为的一地鸡毛。由于从小父母离异，我对家庭只有恐惧，没有渴望，他是在无形中告诉我，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不幸的，他可以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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