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西凉

　　马岱薄唇微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我觉得这时候时候如果让他狡辩了，那我就得前功尽弃，于是不等马岱说出任何话来，转身即走。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回过头，马岱果然是没有追过来。

　　穿过两条街，远离了那个满是胭脂水粉的烟花之地，我这才开始知道懊悔。凉州对我而言根本还是陌生的地方，杨府在哪，马府在哪，我是根本就分辨不清楚的，如今站在大街上也只能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没有方向。

　　不过这次我倒是有了点经验，毕竟杨秋在凉州的地位也不算小，何况他又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地方的百姓个个都明白，杨家人是不好惹的，是要客气对待的。所以我便打算去抓一个人来问问，这杨府要怎么走。

　　人烟不算稀少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撑着伞的摊头，我望了一眼，不是五大三粗的卖猪肉的大叔，就是老弱病残这一类的。难得前方有一个看似样貌不错的买豆腐妇女，却是个挺着肚子的孕妇。我倒是很愿意让她帮我带路，可万一她肚子里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得难办了。

　　再看一眼，只见那买豆腐妇女的面前有一个灰衣男子，正在细心的挑着豆腐。男人都是喜欢吃豆腐的生物，不管是意义上的豆腐，还是名义上的豆腐，都是一样。我走近那个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公子，你知道杨府怎么走么？”

　　男子一个转身，我看见他容颜的那一瞬，却是怔了一怔。那样秀丽的轮廓，就如同是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给人清新的感觉，除了马超，便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你这个杨家小姐，怎么总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我尴尬的笑笑：“还有些生疏……”

　　马超踮起脚，探头往我身后望了望，这才看着我说：“他呢？”

　　我立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还在青楼那里。”

　　马超瞪大了眼：“青楼？”

　　这话题看来是要歪了，怎么掰也掰不正，我只好转移话题说：“你……你喜欢吃豆腐啊？”说完我就觉得这话又有些偏了，改道：“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在这里买豆腐吃？”这回又觉得两句话没什么差别，但再改就已经来不及了。

　　愣了愣，马超勾起唇角说道：“我叔叔爱吃这里的豆腐花。”

　　我说：“哦……这样的啊。”

　　马超说：“你不是又找不到杨府了么，我送你回家。”

　　我想他可算是想起主题了，赶忙点头说：“好好，多谢马公子了。”

　　一路上马超有说有笑，说的大多都是他为守凉州城时候与羌人发生的事情，说羌人原来听不懂汉语，说羌人原来是只吃生肉的之类。不知不觉我们便已经走到了杨府前，我忽然想到他昨天对我说的一句话。

　　他说：“少乱跑，这样会给我添麻烦。”那种语气怎么也无法叫人联想到现在眼前这个温柔如水，能给人一种清新感的男子。但又想想，对于一个长年在战场上纵横无敌的男人而言，我的确是添了不少麻烦。

　　马超倒是若无其事，指着杨家大门说：“你不进去吗，还是怕见到太守大人？”

　　我笑了笑：“不是的……”顿了顿才说：“马公子，昨天……昨天我不是有意乱跑的。”

　　马超说：“啊？……哦，没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低着头小跑进了杨府内。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刚告白完的小女生，简直是奇怪了，我明明是个已经拿了驾照的成年人，在马超面前却会如此的忘记自我。

　　真是无地自容……

　　刚一进杨府，便看见杨秋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他双手抱胸，一脸的愤怒，但不知怎的，我倒是不觉得害怕。

　　我对杨秋说：“你这是在冒充蜡像么？”

　　杨秋白了我一眼：“你把马公子给带到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我说：“不知道啊，他没有先回来么？”

　　杨秋看了看我：“马公子并没有回来，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我哈哈大笑说：“是在一起的是在一起的，他刚刚回马府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家了。你放心好了，他那么大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何况还是个将军不是么。”

　　板着脸的杨秋这才缓了下来：“再过六日便要成亲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也不急在这几天。”

　　我说：“知道知道。”说罢便绕过杨秋，兀自走进了屋里。

　　没想躲过了杨秋一劫，屋内还有一劫正在等我。杨秋的大老婆端端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全是优雅的姿态，见我进屋，便笑开了站起身来：“歉歉，来，过来。”

　　我刚走向她，便看见了她手中的那一枚铜板：“娘，这是……”

　　她笑笑说：“这是你的订婚信物。”将那枚用红绳绕起的铜板放在我的手里，拍了拍我的手背：“这铜板跟着我二十多年了。”

　　我说：“那肯定是老古董了，一定值钱的很。”

　　杨秋大老婆腼腆一笑，看着我：“当年我和柳熙，还有丁冉，可是打死不离的好姐妹。之后柳熙嫁了马家，我便嫁了你爹，出嫁之前咱们就约定好，将来的儿女若都是女儿，便做姐妹。若都是儿子，便做兄弟。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我看了看她：“指腹为婚嘛，知道的。”

　　杨秋大老婆又看了我一眼：“不错，只可惜我生下你之后便变得体弱多病，从未踏出杨家半步，也不曾与柳熙见面。更不用说……是见过她那儿子马岱了……”她沿着桌边来到窗外：“二十多年了，不知那马岱，如今为人可好，样貌如何？”

　　我说：“很好很好。”确是很好，除了有点喜欢钻牛角尖。

　　她转过身对我笑了笑：“那就好，只要你满意，娘也就安心了。”

　　这时候杨秋的小老婆忽然破门而入，不用说，她自然也是牵了一只猪儿子进来的。宝贝猪儿子哼哼了几声，它娘便说：“哎哟，姐姐你看我，真是不懂规矩，这可不，马大人刚走了，老爷说大家一起吃个午饭，我就给闯进来了。没打扰姐姐和宝贝女儿的谈话吧？”

　　杨秋大老婆抿着嘴说：“没有，妹妹，歉歉，咱们出去吃饭吧。”说罢牵着我的手走在了杨秋小老婆的面前。

　　堂内果然是杨秋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一见老婆出来便站起身走过来扶着说：“夫人，你看自己身体那么差，就叫下人扶着你出来嘛。万一是摔着了怎么办？”

　　话音未尽，杨秋小老婆就笑说：“老爷这么疼着姐姐呢，怎么还会摔着？我看老爷你呐，是恨不得亲自背着姐姐出来。”

　　杨秋大老婆只能说：“妹妹说笑了……”然后径自坐下。

　　我无力扶额，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这般爱吃醋，真是不知道杨秋这十几年来是怎么混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杨家这一大一小两个夫人，外加我这个女儿，也可谓是一出争风吃醋的大好戏了。

　　杨秋小老婆的宝贝猪儿子哼哼了几下，她就忍不住说道：“哟我的宝贝啊，你是饿了是不？”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猪肉，直接喂给了底下那头猪的嘴里。我和杨秋看着是恶心难耐，连一向定力最好的杨秋大老婆都差点要呕了出来。

　　重新整顿人心，杨秋摆手道：“以后别带它到饭桌上来。”

　　杨秋小老婆一听就不愿意了，眼看便要发作，只听见门槛外有人通报说：“杨大人，冀州那儿有密报传来。”

　　这个消息一来，杨秋是立即没了吃饭的雅致，将他那个已经火冒三丈的小老婆更是丢在一边，站起身道：“快说，密报里都说了些什么。”

　　那探子说：“袁绍袁大人已经向曹操出兵，在官渡一带开展。”

　　杨秋摸了一把胡子，点头满意：“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我说：“官渡，就是那个官渡？”

　　探子迷糊了：“小姐，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官渡，您说的是哪个官渡啊……”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你退下吧。”

　　嘴上说着没什么，但心里却不由感叹，原来那著名的官渡之战，竟然是因为杨秋的一个小小的挑拨而爆发的。可见古人的脑子是多么的单细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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