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送完家长，一对新人总算有时间坐下好好谈谈。

　　“你……”何醉墨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想问我家人的事？”舒云至身子微微后倾，“我家也是家族企业，我姐姐现在负责管理，我哥是研究古生物的，近期准备开个私人博物馆。”

　　家里的灯光柔和，舒云至望过来的视线更柔和：“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既然已经结婚了，就不要分那么明白了。”

　　何醉墨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搞明白，更何况跟他坐下好好谈。

　　谈话因何醉墨的鸣金收兵无疾而终。

　　真正的狼灭，敢于在冬天拍婚纱照。何醉墨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如此执着婚纱照，到了拍摄场地，却又不自觉被吸引。

　　是在z市郊区的一处私人山庄，这个私人，就是李炀至。

　　四处都是云雾缭绕的美景，山与水与树被掩盖在烟雾缭绕之上。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处处都是古意，婚纱看起来并不算太适配。

　　婚纱是舒家用钞能力插队买来的，上面缀了星星点点的碎钻，像极了舒云至笑起来时的满眼星光，缱绻又撩人。

　　“何女士，这边走。”被工作人员带着来到一件花房，何醉墨好奇地四处打量，突然发现消失了好几天的谢邀、黎苑，还有父母、文星晓一家全都来了。

　　“拍个婚纱照还要来一起围观吗？”何醉墨皱着鼻子，莫名其妙道。

　　谢邀摆手：“小何别看我们，往后看。”

　　这还是何醉墨第一次见舒云至穿正装，身高腿长，抿着嘴角大步走过来。

　　他身后是蓊郁的树丛，像是从天而降的小精灵，明明很紧张，却又忍不住被滚滚红尘吸引，继而毫不犹豫地大步走来。

　　占了身高腿长的优势，三两步他就走到何醉墨的面前。看着眼前女孩有些茫然的模样，舒云至攥紧拳头，单膝下跪。

　　何醉墨宕机了，只看见仰头望过来的人目光水润，一双眼睛专注多情。嘴唇一张一合，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周围亲友已经开始起哄“答应他”，热闹的背景音下，何醉墨怯怯说：“pardon？”

　　谢邀嚣张的笑声传过来，紧接着只听她问摄像：“录下来了吗？”

　　舒云至始终都盯着何醉墨，看她紧张的模样，心跳一声重过一声，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但也不想给我们留下任何遗憾，所以还是想问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分不清是太阳射过来的热度还是身后花房的供暖系统，暖风瞬间席卷而来，周围亲友们的祝福和起哄都逐渐远去，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即将供给不足，何醉墨屏住呼吸。

　　眼前忐忑不安的男人，是她二十出头最大的梦想。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何醉墨拼命眨着双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他反倒卸下紧张，笑起来：“别哭，妆要花了。”

　　蓦然想起分手那天也是这样，他们相对而站，头顶五月烈日，听闻她的决定，他点头，笑着说：“好，祝你前程似锦。”

　　那时他还不似现在稳重，何醉墨能从他眼里读出无措，少年的骄傲似在那一瞬间尽数消失，他仍强撑着说出祝福，为了许久之前那句“如果要分手，一定不纠缠”。

　　何醉墨被拽住手，回过神来，他无比虔诚地问：“我能给你戴上戒指吗？”

　　戒指小巧，镶嵌细碎的小钻，并不张扬，像是一串树枝缠绕在一起。

　　“哥哥姐姐都让我做个大的，但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你喜欢吗？”他的手也在颤抖，何醉墨能感受到他浸湿的手心，颤抖的手指。

　　“喜欢的。”何醉墨总算明白那些视频里女孩会在被求婚时掉眼泪，眼前的不只是她曾经爱过的少年，也是她的青春岁月。

　　时驰嚣张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传来：“何同学忍住，祝你做个最美的新娘。”众人笑成一团。

　　在笑声中，舒云至握紧何醉墨的手，总算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有备无患。”

　　经这么一闹，何醉墨拍婚纱照时反而更加放不开，亲友们善意的笑声带着热气，熏红她的脸颊。

　　“所以全世界除了我，你们都知道今天还有这么一出？”换衣服的间隙，何醉墨问站成一排的三位亲友。

　　“是啊，帮你搬家那天他就跟我们说了。”谢邀抠抠手，理直气壮地解释道，“你说人家诚心实意求我们，咱也不能太绝情，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

　　“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拿横幅出来吧？”何醉墨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镜子里望向谢邀。

　　文星晓忍不住笑出声，黎苑配合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朋友一声一起走，横幅也要一起挂。”

　　三人一起把横幅拉开，上书几个大字：“何醉墨新婚快乐！”

　　“本来想你们求婚时用的，摄像说这玩意儿太破坏整体环境了，非不让我用。”谢邀深感遗憾，“我问了李姐，她说允许我把这东西挂山庄门外。”

　　“你李姐，我不理解。”何醉墨瑟瑟发抖，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从狗进化成人？”

　　这套是汉服，舒云至头发比较长，此时倒真的有点像何醉墨游戏里最爱的那个建模。偏头望过来时，眼尾的一抹红更惹得她心跳加速。

　　后面三个人凑热闹的指指点点被何醉墨选择性拒绝，她提着裙摆加快脚步走过去，拽住舒云至的袖子小声问：“这衣服能带回家吗？”

　　“可以，所有都可以带回家。”舒云至温声解释。

　　“那你以后可以把头发再留长一点吗？就是谢邀那种。”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舒云至下意识地望向她身后的谢邀。

　　谢邀不明所以地冲他挥挥手，舒云至也微微颔首，低下眼睫，应了。

　　少年郎已经长成妥帖的大人模样，他安排了整个工作室的人，不只是他们拍婚纱照，隔壁的小情侣和全家福全都安排了。

　　好处就是何醉墨担心的情况完全没发生，谢邀跟着黎苑去贴贴，时驰陪着舒家父母四处走走看看，根本没时间亦步亦趋当个碎嘴子。

　　两个指环轻轻碰撞，何醉墨偷偷问：“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舒云至没说，只伸手轻轻拽住她的手指骨节：“你猜？”

　　这就是不想说了，何醉墨也没勉强，听着摄影师的指令到处乱跑。

　　回来之后剪了头发的坏处就是，拍汉服时何醉墨和摄影师都不大满意，还是舒云至帮忙做了决定：“这套就留着等明年再拍。”

　　蹲在墙头的何醉墨犹犹豫豫地望向摄影师，摄影师看着一蹲一站的两个人，手上动作没停，嘴上应声：“可以的，就是我们工作室倒闭了我也来给你们拍。”

　　何醉墨被逗笑：“倒也不必这么诅咒自己。”

　　“行，现在新娘往下跳，新郎接住，可以吗？”

　　两人对视一眼，何醉墨点头，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意料之中的，被接了满怀。

　　“拍婚纱照好累，但是还挺开心。”何醉墨靠在温泉里，跟文星晓碎碎念。

　　“今天是不是还没拍完？”文星晓问。

　　“没有，明天还有一天，还有好几套衣服没拍。”何醉墨点头，“进度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各玩各的。”

　　文星晓摆手：“明天我要先回学校上课了，本来你们舒老师不在，我们文学院就痛失一员爱将，我现在跟着请了一天假，我们办公室的老师都要骂人了。”

　　何醉墨笑着凑近：“辛苦我的好姐妹了。”

　　另一件房里，舒云至跟时驰轻轻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得偿所愿啊兄弟。”时驰叹息，“你这梅子酒不错，明天走让我拿走点。”

　　舒云至摆手，眼睛低垂，望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叹息道：“趁虚而入罢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觉得何同学对你虽说还有点隔阂，但想上一个人的眼神那可真是太明显了。”时驰调侃道，“以色侍人也不是不行，你考虑一下。”

　　舒云至摇头：“太容易到手的就会不被珍惜。”

　　“你们都结婚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好不好？”时驰简直无语，“你们家何同学很吃香的，等她去搞事业，更没时间跟你培养感情，到时候你确定你能抓住她的心？”

　　膝盖中了一箭，舒云至再次吨了口梅子酒，沉默思忖。

　　半晌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她吃香？”

　　时驰更无语了，只得跟他解释：“道听途说来的，吕品哥你记得吗，后来回c市的那位，跟何同学工作认识的，追了半年，谈了半个月惨遭分手。”

　　追了半年谈了三年半的舒云至轻轻舒了口气，问：“就这？”

　　“何止，据说他们非常抓马，何同学去外地出差，吕品去追她，路上追尾了现任，现任甚至围观了他挽回何同学的全过程。”时驰咂舌，“吕品说最后放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围着和同学的都是小鲜肉，他自信心全无。”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舒云至实力上演什么叫用完就丢，打探完消息反手就提高警惕。

　　时驰对他重色轻友的行为见怪不怪，解释道：“回x市碰上吕品回来发请柬，我到时候肯定要去的，你们家是大姐去吗？”

　　舒云至点头，沉吟道：“他请了墨墨当证婚人。”

　　时驰笑出猪叫：“这两口子真的怪有意思的，何同学答应了吗？你要去吗？”

　　面无表情的舒云至一直盯着时驰：“好笑吗？”

　　原本停下的时驰淡定喝酒：“不好笑，何同学是很有分寸的人，不然新娘也不可能对她毫无芥蒂，你放心，咱姐和我都在现场，不会让你老婆吃亏的。”

　　舒云至面无表情地将时驰赶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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