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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巫山
船夫没有如来时一般多话,一路划着桨,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棠琲和躺着的少年。
少年瞧着不知是死是活,躺在船板上丝毫不见醒来的痕迹,瞧着像是杀人抛尸的前奏。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从巫山安安全全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少年也是搭这条船来到的巫山。
所以他清楚两人根本不是一路,是眼前的少女完完整整的出来了,还顺手救了人。
他实在难以抑制内心的惊愕,划桨的手微微颤着,直到棠琲开口:
“方向偏了。”
他在这条河上几十年,早已经对这条路烂熟于心,但是内心的不平静让他无法专注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调整自己的船桨,让船向正确的方向移动,随后看着盘坐在少年旁边的棠琲,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是神仙吗?”
此刻已然战损,看着分外狼狈的棠琲,在船夫眼中,她却真的像九天之上降临下来的神仙。
怎么从没有人能出来的巫山,她就出来了呢?
怎么不仅出来了,还能带着别人出来?
尽管看不出眼前少女的神通,可事实摆在这里,让船夫不得不信,也不再将面前的少女当做仅仅对巫山好奇,就一时热血上头想闯一闯的鲁莽年轻修士。
“不是。”
棠琲没有看他,只一味注视着躺着的少年,盘在她手腕上的两只蛇也伸着自己的小脑袋,离少年的脸庞不过一寸。
倘若普通人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定会被吓得丢掉三魂六魄。
不过少年的伤势短期内是绝对无法清醒的,棠琲将自己的灵力全部打入他的经脉,现在也不过是勉强吊了一命。
她并未想通,这修士不过元婴初期,怎么就敢对打化神巅峰的凶兽?
像她初次见到那凶兽,可是毫不犹豫转身就逃的。
他是想死吗?
不过来到巫山的人,怕是多多少少都心存死志,如今救他没准就是多管闲事。
但没办法,他太漂亮了。
棠琲见过长得最妖孽的,今日之前本是凤凰,见到凤凰的时候她是有被惊艳到的。
不过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山顶的雪莲,只在听凤凰诉说故事的时候偶尔分神看上几眼,并没有现在这个少年的吸引力大。
船夫问棠琲是不是神仙,她的第一念头是:
这修士莫不是神仙吧?
长成这样,可不就是天仙下凡吗?
“你见过他吗?”棠琲主动问。
船夫将眼神转向生死不知的少年,知道对方这是救人救到底。
这条河连通很多地方,棠琲来时是从妖域的方向来的,但现在要去仙界。
“见过,他就是从现在这个方向来的。”船夫略微思索,“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棠琲来了兴趣,总算施舍给了船夫一点眼神。“怎么说?”
船夫回想着,不确定道:“……他好像在回家。”
“来巫山的人我见过很多,踌躇满志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天才,失去信念一心求死的落魄者,还有想要来寻出宝贝一夜成名的……但没见过他这样的。我跟他说巫山危险的时候,他也不搭话,只是一直盯着前面,偶尔还会笑,就像凡间去了京城做差,年底终于能回乡探望父母的亲子似的。”
他摇了摇头,一脸遗憾,“我就觉得可惜,怎么这么好看的一个修士,居然疯了呢?”
一阵强烈的风袭来,船只摇摇晃晃。
山茶震惊了,用原形口吐人言,“长得漂亮的人也这么可怜呀。”
棠琲倒是没对少年发表看法,只对山茶道:“不如可怜可怜你自己,我观他的骨龄,比你年纪更轻。”
“那岂不是还没有百岁?!”山滇惊叹出声。
船夫已经震惊了一路,此刻思绪更是摧山倒海。
棠琲也是百岁元婴,元婴大妖不常见,但并不像化神那般凤毛麟角,所以妖域见过她的人只知她是横空出世的,当她从前隐世罢了。
只有一路陪伴她的山滇山茶知晓,她是怎么短短几十年从金丹突破元婴,又进了一趟巫山转眼就升上了化神。
然而现在这个少年,长得跟天才几乎没有什么关系,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却赶上了棠琲的修行速度。
不到百岁的元婴初期,可是甩仙界所谓的天才几百条街。
“跟阿姐一般厉害……”山茶道。
棠琲是他们见过最厉害的人,从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能与之相提并论,现在这个人,倒是勉强赶得上。
山滇立刻:“不过还不是要阿姐来救。”
山茶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船只缓缓行驶着,他们离世人口中隐秘的险地越来越远,棠琲回头,已经看不到巫山的影子了。
靠岸了。
在船夫抛锚时,他再一次开了口,“我的女儿走了。”他的声音不见哽咽,“她很开心。”
他脸上带着释怀,隐隐有着亮光,像是放下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心事。
没有太多的言语,他只低头说了这两句话。
棠琲将灵石放在离船夫不远的船板上,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没有做出回应。
但这一刻似是有什么东西波动了她的心弦。
她想到了雪莲。
在凤凰讲述的故事中,雪莲起初是不想让她下山的,但她喜欢自由,喜欢外面的新鲜事,于是它放任了。
船夫对女儿是爱,雪莲对她何尝不是爱呢?
此行来到仙界,首先是要去往剑宗寻找雪莲,其次便是顺手将这修士给救了。
也不知为何,天赋如此高的人物竟被仙界瞒的严严实实,没有将其传扬成大陆第一天才。
毕竟那剑宗的顾霁,区区百年金丹,就已经被称之为仙界第一天才,更是因为取得了圣物名声大噪,就连手中的太平剑也威名赫赫。
若是有除了棠琲以外的人能知晓那所谓太平剑其实是祝融的火神剑,这顾霁就真的要名扬整片大陆了。
棠琲如此想着,让山滇变成人身,将少年托举在了他的背上。
他们走下了船只,朝着近处最繁华的城镇走去。
仙界的修士多数为剑修,故而彼此切磋斗殴的不在少数,每一座城都有专门来自药宗的医修坐镇。
少年的伤拖不得。
巫山之行算是告一段落,虽然仍旧没有找到棠琲想找的东西,但也是有了收获。
她未曾意识到,自见到少年开始,她就已经将心神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
妖域,神都。
高塔巍峨耸立,宛如巨人般俯瞰四方,它稳稳扎根在神都中央,是这座城的定海神针。
曾几何时,仙界排斥妖兽,于是大家都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几乎人人喊打。
他们认为兽修成的人仍旧是兽,是不配同人一般生活的。
后来有帝江一族用鲜血堆出了这座塔,开辟妖域,才将大陆三分,为妖兽占出了一席之地。
这座高塔被妖兽们称为创世塔,创世塔的主人是神都的主人。
但众所周知,帝江一族名义上是神都主人,其实同妖域的主人没有什么分别。
大家称每一位创世塔的继承者都为大人,而其真实的姓名,几乎无人知晓。
塔尖之上,雕花门前,一道身影直挺挺立在那里,俯视着神都——这座妖域最繁华热闹的古城。
在他身后,檐角上翘如沟,挂着银色的小巧铜铃。铃声清脆悠扬,声声入耳。
“属实?”
他没有回头,只是凉凉问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身后的聂楼拱手,弯下了腰,“是,大人,鲛人的妖丹的确消失了。”
帝怀嗤笑一声,眼神徒然幽深起来。
“看来这些年,他疯的不轻。”
他是极其邪肆的长相,眉毛浓密而张扬,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
帝江一族早在创建这座塔时濒临灭绝,如今族人稀少凋零,但却个顶个都是修为极强的大妖,而帝怀是年轻一辈里天赋最高的,故而成了创世塔的继承者。
此次帝怀是让聂楼打听仙界的顾霁。
百年前他听闻仙界有一修士取得了圣物雪莲,试图一探究竟。
毕竟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东西,谁不想要呢?说不定吃了那莲花可以原地飞升,只有剑宗那帮傻子会供着不用。
结果那时他实力不济,被那修士发现了。
的确有些本事,将当时的他逼得借助了外力才勉强脱身。
后来他就时不时打听那修士的消息,因为他虽然没有取到圣物,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那顾霁在仙界的盛名都要赶得上帝江在妖域的威名,但他却不如传闻中一般。
他竟有心魔。
心魔,是修行路上极难遇到的一种负面执念,是人的心态扭曲时生成的第二种人格,当负面情绪越滚越大时,心魔就会占据主人的身体。
这种人,称为入魔者。
入魔者没有自己的情绪,只知道大肆破坏,曾经有一宗门的长老独生子与人争斗不慎死亡,长老当场入魔,屠杀了半个宗门为自己的孩子陪葬,最后死在了曾经共事的长老们剑下。
妖域鲜少有入魔者,他们向来敢爱敢恨,有仇当场就报,万事不从心中过。
但仙界的人爱端着,爱装着一副仁义模样,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层面具,表面上和和气气为天下苍生,实际背后的一点蝇头小利说不准就能撕破脸。
在这种环境下,被压抑的生出毛病也没什么奇怪。
不过在世人口中,顾霁几乎没有缺点,是天才,是善人,是好伙伴……从没有人对他恶语相向过。
最多不过是说他取出的雪莲并不是来自巫山,说他钓名沽誉。
是什么原因让这样的人,有了心魔?
更让帝怀震惊的是,当初他随手拉的那个混淆视线的弟子,死了。
恰巧是在他走后死的,让人去打听了一番,对上时间,发现只能是顾霁所杀。
一个杂役弟子的死亡,就像一滴水进入了偌大的湖中,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而剑宗自然不会放出这种消息,做不利于宗门的蠢事。
最近妖域出了怪事。
有妖兽莫名其妙死在了荒郊野岭,到现在已经有数十。这本不稀奇,妖域互相寻仇之事屡见不鲜,不同的是,它们的妖丹全部消失了。
妖丹消失的原因不言而喻,有人用着它们修炼。
最开始帝怀是没有怀疑到顾霁身上的,尽管他就在妖域。直到前一段日子,顾霁为救师弟打杀了一只鲛人。
这让帝怀想起那个被顾霁杀害的弟子,虽说也有他一份,但他还是觉得——
所谓仙界天才,不过是滥杀无辜之辈罢了。
于是顾霁这次不过是借着保护师弟的名头打杀了一只鲛人,帝怀的直觉却告诉他,不对。
他打心底里觉得顾霁不会是个好人,能有心魔的人,表面上再光风霁月,底子里也是正在腐烂的。
让聂楼去探,果然,那鲛人的内丹被顾霁挖走了。
虽不知为何顾霁没有传出修为突破的喜讯,但可以确定,最近那些无故死亡的妖兽,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帝江冷冽的目光穿透稀薄的空气,下方熙熙攘攘的市井街道,人来人往的屋舍楼阁尽收眼底,却未能在他眼中有半分温情。
他轻轻咬着那个名字,一字一顿,似乎温柔又眷恋,眼中冰冷的杀意却如实质的利剑。
“顾、霁。”
对妖域不利者。
杀。
聂楼没得到起身的允许,始终弯着脊背,此刻听见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心头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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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珠子:等着吧,你睁开眼也不会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