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海怪缠上后

　　三十圈。
　　刚跑三圈，那群学生们便开始大喘气。跑到第五圈，有人撒腿不干了。跑到第十圈，直接跪下一排。
　　十圈之后，坚持跑步的人仅有八个。十五圈之后，八人变三人。十八圈之后，只剩一个人——那个一直对人头像很感兴趣的女同学——胀红的瓜子脸上，鼻翼大幅度翕动，厚唇紧闭，胸腔起伏，一圈一圈喘着粗气坚持着。对周围倒满地的同学们视而不见。

　　沈蕉觉着她是个好苗子，在内圈陪着她跑。也许是有人陪着，她一直坚持着，哪怕跑到后面实在跑不动，也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撑了下去。而那些躺在地上的学生，像破箱风似的，一旦拉响就响个不停，一直喘一直喘。

　　这群体力极限差的学生啊……

　　“你们的课程有一半是体能课，学校每个月组织一次出海实践活动。”
　　沈蕉皱眉。
　　“怎么你们……？”

　　“不是我们的问题！老师，是你的问题！”
　　一个男同学大声反驳。
　　“老师，你没发现你都没喘吗？正常人谁跑步不喘啊！我们体能老师都喘。”
　　大家附和：“对啊对啊！”

　　沈蕉纠结地说：“我是救援员，你们是学生。如果我喘，怎么救人啊？”
　　学生们目瞪口呆，一时无法反驳。

　　“你们不能和我作对比，应该和同学作对比。有同学喘着气，仍然坚持跑完，为什么你们一喘气就要停下？”
　　沈蕉狐疑地问他们。

　　“那是因为……”说话的同学看了眼跑完三十圈的女同学，女同学瘦而矮小，是那种看起来能被一拳掀倒的矮小。但人家跑完了。
　　后半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集体陷入沉默。

　　沈蕉看眼时间，十一点。这时候去大食堂，正好不挤。
　　她拍拍手，道：“走，吃鹅腿去！”

　　趴在地上休息的学生们蠕起来，有人快乐，有人忧愁地跟着她走。

　　十一点的大食堂只有马利生们，饭菜的香味从后厨房传出来——但凡不做营养餐，马利生的厨艺是很好的。
　　沈蕉让他们坐下，斥私人巨资买了二十五个鹅腿。一人一个分下去，“吃完了赶紧跑回学校，再领一顿免费的午餐。”

　　“老师，你好抠哦！”
　　身旁的男同学叫。

　　沈蕉赏他额头一弹指，“抠就不给你了，小屁孩不懂柴米油盐贵。闭嘴吃吧！”

　　“老师。”
　　跑完三十圈的女生叫她，她的脸上还有运动后的红晕，额间的头发湿黏黏的贴在脸边，神情认真地问她：“怎么才能像你这样厉害？”

　　“这……”
　　属实为难沈蕉。

　　她的格斗战术是军校教的，后期实践经验足够多，便自有一套方式。
　　当初考试，她自知身体素质不好，入学志愿全填军校文职专业，体检之后，误打误撞进了武职专业——到现在，她都不太明白这个“误打误撞”怎么撞来的。

　　“我这样的，在军校很普通。”
　　沈蕉说。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女生问：“怎么考军校？”

　　“医校看重文化课程，军校偏重体能好，但文化也不能差。”
　　一句话让学生歇菜三分之一。
　　沈蕉继续说：“你们有很大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群学生又期待地望着她。

　　“练好体能。体能格外出色的时候，文化课差一点点也没关系。”
　　因为，进了军校，那里的老师会让每一个听话的、不听话的学生被迫学好文化课和体能课。

　　“吹！”
　　一个男同学嗤笑。
　　“老师你就吹，我搁外面打听过了，别的城市……”

　　沈蕉一巴掌搁他头顶，敲断他的话。
　　“天天打听来打听去，你搁哪儿跟谁打听呢？”
　　“就、就……”
　　沈蕉打断他：“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坐海轨列车要一周，开飞艇要两天。城市公民不互通，你上哪儿打听呢？”
　　“你爸妈出海回来对你说的？”

　　沈蕉好笑道：“公民出海打渔，打渔越多，赚越多。假如你和邻城的公民碰上同一条矿脉，不得打个头破血流宁死也要把矿脉拽紧在自己手里？谁跟你好哥们儿似的坐矿脉上扒拉你的城市好不好我的城市好不好？咸菜吃多了闲得慌啊？”

　　学生们“噗嗤”笑出来，把那男同学笑得脸色变了又变。

　　沈蕉捏捏他瘦瘦的胳膊，“把你打听的时间拿去搞体能训练，养壮实些，年底军校招生会上，你和你打听的隔壁城学生往台上一站，气势上你就赢了对方。”
　　她拍拍他单薄的肩膀，“咱文化程度提升不到哪儿去，体能还是很有空间的。”

　　不知是鹅腿收买了他们，还是军校梦收买了他们。下午再上体能课，他们勤奋到不行，甚至有人主动把上午没有跑完的30圈补完了，堪称孺子可教也。

　　“去学校的感觉怎么样？”
　　金丽莎晚上回来问她。

　　“比想象中的好玩。”
　　沈蕉躺在藤椅里，啃着马利生送给她的鹅腿。
　　善良的马利生煮了六个鹅腿给她，于是，沈蕉很大方地分给金丽莎吃。

　　金丽莎窝在她身旁，两人一起啃。

　　“常雁梅让你跟我们出海。”
　　金丽莎突然说。

　　沈蕉有些没反应过来，问：“干嘛？”
　　金丽莎说：“观察你有没有后遗症。没有后遗症，就确定你的病情稳定了，可以回队了。有后遗症……不可能吧，两次检查都正常，你上次出海也没问题。”

　　沈蕉有点小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二天，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学校再次投递来的教学申请，跟随队长踏上044号飞艇，出海。

　　“虽然让你出海，但不代表你能做任何事，你也就只能看着。”
　　金丽莎严厉地说。
　　“这次你别想偷偷行动，我把你的战服藏起来了。”
　　说话间，科迪飞快地重置货柜的密码——沈蕉的战服被牢牢锁在里面。

　　“如果宁恩又来了……”
　　沈蕉打着商量。
　　“还是给我吧，有安全感。”

　　“我觉得你不会倒霉到每次出城都碰见吧？”
　　金丽莎完全不理会。
　　“以宁恩能扛天网的强硬身体，它要真杀你，你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竟然有几分道理。
　　人类有大人不记小人过，海兽的世界应该也有强者不欺辱弱者吧？
　　沈蕉悄咪咪地想。

　　她点点头，爽快说：“队长，你们去吧，我帮你们守飞艇。”
　　李泰细细叮嘱她注意事项，那郑重的表情，格外像一个妈妈，事无巨细，生怕她再出事。

　　“好的，李妈妈。”
　　沈蕉乖乖叫。

　　硕大的一个男人，当场窘了，快快地把飞艇的权限交给她，藏进更衣室里换战服。
　　换好战服，他在金丽莎哈哈大笑里，跳下飞艇，逃走。

　　“沈蕉，你真敢叫——哈哈哈哈！”
　　金丽莎冲沈蕉竖大拇指，和忍笑的科迪一起走了。

　　沈蕉坐在驾驶舱里，摁下排水开关，随着舱门打开而灌进来的水被一键蒸发。舱门关上，她驾着飞艇四处兜转，转到珊瑚洞那里，她想起前段时间来这里钓鱼，第一次碰到宁恩。
　　如金丽莎说的，人不能次次倒霉吧？
　　更何况这会四面八方全是猎杀者和救援员，在细致地清查这片区域。

　　很安全。

　　沈蕉停下飞艇，换上潜水服，拿起人造肉和鱼竿，跳到珊瑚树围绕的台阶上。
　　依旧是老位置，最高的那块礁石，身旁是珊瑚洞。

　　抛饵，挂肉，甩鱼线。
　　她盘腿坐在礁石边缘，脚踩鱼竿，等待鱼儿上钩。

　　附近的猎杀者们看见她，悄悄放来几条海带鱼。

　　不消一会儿，沈蕉便钓了一条又一条。
　　钓得尤其轻松。

　　她扒着桶数，有十三条，可以回去叫马利生煲个鱼汤，最好先炒一下，加生姜大葱才香——
　　“滋啦！”
　　珊瑚洞里响起坚硬物体摩擦礁石的刺耳声音。

　　“谁？！”
　　沈蕉猛地转身，抓起鱼竿，将尖锐的那端对向珊瑚洞。
　　她右脚后站，准备随时撤退。余光搜寻猎杀者的身影，渗透微弱光芒的珊瑚洞附近，只剩她和飞艇，那些猎杀者清查到更远的区域去了。

　　洞里没反应。
　　沈蕉内心疯狂计算是宁恩的概率有多少——没有。这个洞穴太小，装不下庞大的宁恩。
　　而且没警报，应该是个小海怪。

　　“出来！”
　　她用鱼竿敲了敲珊瑚洞，心想如果是个没有危险的小海怪就放生，如果是值钱的小海怪，就搞回去卖。

　　“滋啦——咔嚓——咔咔——呲呲——”
　　犹如乌龟壳在礁石上硬生生地划拉，声音刺耳难听。随着越来越重的摩擦声，“轰！”水波震动，一个……“人”？走了出来。

　　沈蕉望着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蚌什么时候时候变异成人了？
　　——这算是变异蚌人吧……？

　　它拥有人类的外形，有头有脸有脖子、肩膀、身躯、双腿，甚至有脚，穿着破破的碎布条烂衣裳，后背背着张开的贝壳，像凤凰开屏的尾，生长在它的后腰两侧。从正面看去，好似长了一双翅膀。
　　贝壳翅膀。

　　翅膀挺漂亮，紫色和奶色相撞，撞出一条一条的纹路线，从贝壳的顶端延伸到尾端，像凤凰的羽毛，一支一支，张叠成极大的美丽扇子。

　　就是这扇子太大了，导致它从珊瑚洞里出来时，贝壳边缘划在珊瑚石上，摩擦得“嘎吱”响。

　　这会站到洞外了，它才紧张地扭身查看贝壳，随着查看的地方越多，那张人类一样的寡瘦的小脸满是痛惜。瘦骨嶙峋的小手珍惜地抚摸破损的壳角，嘴里呼呼吐气。
　　真是给它心疼坏了。

　　原来是个可怜的小蚌人。

　　变异的蚌没有危险，甚至可以从蚌中提取鲜嫩的肉质。但眼前这个蚌人……算了吧，瘦得浑身上下没个一两肉，不要也罢。

　　沈蕉提桶扛鱼竿，掉头走人。

　　那个小蚌精，跌跌撞撞跟着她。

　　“干嘛呀！”
　　沈蕉扭头。

　　小蚌精原地停下，怯怯地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珍珠眼睛可怜兮兮。
　　沈蕉瞪它，仿佛把它吓着了，小蚌精“咕噜”一下，吐出一串透明的水泡泡。

　　沈蕉：“。。”
　　很好，不仅是个小蚌精，还是个胆儿小的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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