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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阑毒发
清晨白梦阑醒得也比较早,因为一睁眼便见到徐纸云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这几月中徐纸云大部分时间都和成林在一起,白梦阑见他们玩得高兴,便也不忍打扰。
白梦阑似乎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便先抢占先机:“你这几日与成将军相处可好?有成将军护你我也不算担心了。”
徐纸云脸上微微泛红,但立时便想起了此来的目的:“阑儿,你别转移话题。你要跟着殿下去大理?”
白梦阑知道躲不过了,便点头道:“是,连你也要拦我?你明知道此行对我而言没什么危险的。”
徐纸云双唇微开:“没什么危险?你以为我和你说的是瘟疫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能……”
白梦阑见她没说下去,笑容有些苦涩道:“我知道,不过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便是没有回头路了,我一定认命。”
徐纸云激动了:“你认,我不认!你不能去!” 白梦阑苦笑,也是不紧不慢道:“你觉得能拦得住我吗?”
徐纸云眼中略擒了些泪光:“阑儿,算纸云求你了,让殿下去吧!纸云今后一定一直,一世陪在你身边。我们走吧,离开代州,哪怕去上京也好,趁还来得及!”
白梦阑将她为徐纸云抓着的手抽出,反拉住了纸云:“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好,但是你也应该了解我,殿下当时救了我的命,他若是在大理国那样瘟疫肆虐的地方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可能弃之不顾?”
徐纸云关心则乱,情绪有些激动:“只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吗?”
白梦阑心中一惊,却立刻努力让自己平复:“只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话一出口,心中猛地一紧,比上一次更胜的痛愈发明了,她不禁用手拉紧胸口处衣物。
徐纸云注意到白梦阑神色间的不适,忙道:“阑儿你怎么啦?”
白梦阑略略一笑:“它已经发作了,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就最后随心一回吧,好吗?”
徐纸云眼中的水花不受控制了:“阑儿,不会的!你医术那么高,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白梦阑摇头:“一经触发,神佛无益。”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徐纸云全然不想信。
白梦阑轻抚过她的发丝:“好了纸云,别多想了。若是我一生都是这么惶恐着度过的,那何苦要这么多年?”
徐纸云一把抱住了白梦阑,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角:“不要!纸云不能没有公主!”
白梦阑将她扶起:“纸云有成将军啊,他可以护你安好。”
徐纸云猛地摇头:“不!我不能离开你!我去找莱菔,他见多识广,区区殇情草,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白梦阑忙拉住她:“别去!”
说着又强自冷静,不让语气显得抽噎。她何尝能舍得下徐纸云?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白梦阑又接道:“所以纸云,就让我去吧。反正余生也不长了,总要充实些吧。”
她说得够明白了,纸云也真的明白了:“阑儿,你说实话,还有多久?”
白梦阑略略沉思:“不到两年吧。我能陪着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徐纸云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神色倒是平静了不少。
良久,方道:”你去吧,开心些,不要想这么多。这两年,你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知道吗?”
白梦阑心中一阵触动,几乎都要忍不住了:“好。”
她怕多说一个字,便会前功尽弃。
白梦阑见徐纸云神色无法自拔,强自挤出一个微笑:“纸云,笑一笑吧,我喜欢看着你笑。”
徐纸云虽说并不情愿,不过她再不懂事,也听懂了白梦阑的话。时间不多了,记忆中要留下最好的。
强吞下万千的喜怒伤悲,默默倾诉,还不至于如此呢,没到最后一步谁又能知晓后事?至少如今她尚安在。
白梦阑心中转过念想,想要转移自己的情绪,别再沉溺于生死,忘却了一切随心的选择,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轻抚纸云垂下的发丝:“我明天便要走了,不过你放心,虽说大理国远了些,我会尽快回来的。”她笑着,又接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你和成将军......”
她正要说出口,却被纸云拦着:“别说了。”
白梦阑也清楚,纸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甜蜜的,如此也好。
她故作不知,道:“行吧,不开你的玩笑了。现在你说说,是谁消息如此灵通,转眼便告诉你的吧。”
徐纸云一向清楚白梦阑自幼聪敏,她不说她也自然能猜到,便也不绕弯子了:“是花冬梅。”
白梦阑嘴边冷冷一笑:“她在殿下身边都待了那么多年了,真的不能再等等吗?她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这份爱再不是青春美好的象征,而已化为执念了,她其实本就不必如此恨我......”
“你什么?”一声低沉又温和的男声从外间步入,只是今日略阴郁了些。
白梦阑见方尘走入时还带着笑意,便也尽量敛去伤意,笑着道:“殿下此来何事啊?我过会儿会去整理些药材,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方尘摇了摇头,笑着:“没有,你做事一向让人放心,只是有些欠你的,总要还了。”
白梦阑疑惑:“欠我?”
方尘没有多说,只是对着门口的成林挥了挥手,他便带着花冬梅入了殿。
她满面春风,端着些茶水便入了内,俯身行礼:“妹妹,上回姐姐实属无意得罪了妹妹,今日特来请罪。” 白梦阑见到她神色也未变,只是和气道:“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徐纸云却抢先道:“谁是你妹妹?你瞎喊什么?谁给你的脸与我们纾贝公主姐妹相称?”
白梦阑知道徐纸云心情极差,更不会怪她,只是当着方尘的面只能稍许责备:“纸云不得无礼。”
花冬梅及时接口:“妹妹一向在宫里生活,到了大宋也是直接在砚南王府,都是千富万贵的地方,所有物品都是进贡来的。姐姐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送这些大宋民间最为广传的茶最为合适。此茶为民间最上等的碧螺春,虽入不了妹妹的眼,却也希望妹妹能略略品鉴一二。”
白梦阑也很识趣,接过茶正要入口,闻了闻却略略皱眉。
花冬梅一脸期待的眼神尽收眼底,白梦阑却也不慌不忙,好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饮而尽。
方尘在一旁倒也不出所料,但是心中却像是被压了块石头。
白梦阑实则心高气傲,他是知道的。她自信自己不会中毒,必然会将那茶喝下,但这也便证实了,她的确……
白梦阑浅笑着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姐姐想来这么着急忙慌地赶来也是辛苦,何不一道喝上些?”
花冬梅瞬间有些变色,她心中对白梦阑厌倦得很,也并不完全相信小恨的话,原本准备的会毁容的药还是加上了些许,这茶可是万万喝不得的。
花冬梅只是笑得有些尴尬:“不必了,妹妹这茶名贵得很,给出去的又怎能随意要回?”
白梦阑自然知道花冬梅的心思,她本就心中憋屈,偏偏花冬梅还要来撞这个枪口。
白梦阑强忍着怒火,却不想心中陡然一痛,差点都没有忍住。
方尘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适,立马扶了一把:“阑儿,你这是怎么啦?”
突发的疼痛白梦阑也无法解释,她分明是百毒不侵的,花冬梅下的毒她也了解,专为毁容而生,但为何如今发作的却是殇情草?
一时间难耐,揪住胸口衣衫,呼吸愈发急促。
徐纸云失了主意,这里对白梦阑最清楚的便是她了,花冬梅与方尘见白梦阑这样,心中疑惑都不同。而徐纸云虽说清楚白梦阑病因,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
方尘也不多问了,只是看向一旁的莱菔。
莱菔会意,便抓起了白梦阑的手腕,搭上三指。
白梦阑虽痛,神智却还是清醒的。她怕莱菔知道些什么,立马推开他的手。
只是不想已经来不及了,莱菔神色紧张,方尘忙问:“她怎么会这样?你快说!”
莱菔见方尘失了那份沉稳,不敢隐瞒,却也怕被旁人听,便在他耳边急道:“是殇情草发作,微臣也无解救之法。”
方尘一把拉住他:“怎么会突然这样?”
莱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那盏茶,细细检查。
突然眉头紧皱:“殿下,这……这里面有□□……”
方尘惊道:“什么?”
白梦阑呼吸渐渐微弱,却也略显平缓,略“哼”了一声,也明白了一切。
她本自己也不知道一些□□就能催动已经发作的殇情草,如今也是信了,认了。
白梦阑如今都无法知道,本就不多的时间,如今还剩多少……
她心中更增了些怒火,为何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
却不想还不等她站起,方尘的剑已出鞘。
花冬梅惊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方尘这是要手刃了她?
白梦阑忙拦住他,强自撑起语势:“殿下……”
方尘忙转身:“你如何了?好些没?”
白梦阑却笑了,点点头:“你都知道了?” 方尘知道她在问什么,也不想刻意骗他,便点头了。
白梦阑明显声音虚弱:“既然如此,给我个机会吧。” 方尘疑惑,却见白梦阑站起了身。
白衣一挥,一道银针立马飞出,正中花冬梅面上人中。
这准头对她来说并不难,方尘也不算吃惊了。
只是把花冬梅吓着了,白梦阑现看似弱不禁风,放暗器竟这么稳?
白梦阑最了得的是什么她也清楚得很,这银针上被喂了什么她根本无从知晓。
花冬梅忙拔下银针,心中却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梦阑冷笑:“也不过功效与你对我下的毒一样,好好珍惜,不出三天面容具毁。”
花冬梅手忙脚乱捧住脸庞:“你这毒妇!快给我解药!” 白梦阑笑得冷淡:“毒妇?哼,总比你好些,这毒不致命。我从大辽来,能带的东西有限,只带了毒没有解药,因为我要毒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花冬梅脚上一软,摊地而坐。
白梦阑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她不想被方尘瞧见了担心,转头便走。
刚要出门,还转过身,扔了一块不小的金元宝在花冬梅面前,看似不少于五十两。
花冬梅见钱眼开,但更不想丢了容貌:“我不要钱。” 白梦阑嘴角一勾:“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反正我给了。你别想多了,这是赏赐。你不是喜欢钱吗?本公主赏你好计谋,好同伙,你拿着便是。”
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
还未到寝殿,她已面色苍白,撑起的气力不足矣了,心口一阵剧痛夺去了她的所有神智,如一片薄云般落下。
徐纸云忙上前扶,抑制所有的落寞,所有的伤悲,将白梦阑带进房。
殿上只剩下寂静,方尘也没有出去追,他只觉得如今双腿好像在地上扎了根。
泛着血丝的双眼在直视着花冬梅不住躲闪的眸子,他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明白殇情草为什么毒发,为谁而毒发。
如今心中也不知是仇恨,悔恨还是愧恨,也可能兼而有之,五味杂陈。
他此生唯一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权力富贵,又有何用?能文能武,又能如何?护不住的终究护不住。
战场上,他可以用血汗换来盛世太平,换来所向披靡,赢得民心所向;科举考场,他可以年少中举,虽少有人知晓,他也的确是十五岁便得了探花之名。
上邪似乎对他格外眷顾了,给了权力,给了财富,给了文韵,给了武功,给了玉树临风……
如今它是不是后悔了?定要收回些他珍视的……
时光游走,莱菔见他这样,神情仿佛永远都是散着贵气,但如今,那清冷,仿佛已经成了一层纱,有情人注定无法终成眷属,这该有多痛。
又何况这样般配的两人?若他们不是王爷,不是公主,便会是百姓口中俊男美女吧。
却不想此时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抽泣声从门外传来。
“谁?”莱菔应声走到门外,却见到正要跑的安婳。
她见莱菔,不想让他为难,也不再躲了,自己走到方尘面前。
方尘头都没抬起,安婳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带着责备的口吻道:“殿下,我方才去看阑儿,她到现在还没有醒,您一点都不在乎吗?”
莱菔见她口无遮拦,方尘没有紧锁,忙道:“安婳,不得无礼,怎么能这么和殿下说话!”
安婳却没半点悔意:“我怎么啦?我说话是直,但也总比不管有什么事都畏畏缩缩不敢说,不敢做的要好!”
方尘这才抬起了头,一双桃花眼如今似乎已经全然没有了翩翩之意,只留下枯枝。倒是让安婳吃惊不小。 莱菔感到明显苗头不对了:“殿下,安婳向来没规没矩,但他说话不走心的,您千万别介意!”
方尘听了这话倒也说不上生气,只是愣了半晌,却勉强笑了:“无妨。”
说着又转而对安婳道:“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不必多心了。”
安婳虽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没想到方尘语气会如此平和。
突然间心底倒真有些愧疚了:“殿下,我失言了,请您见谅。”
方尘却一摆手:“安婳,你的性子是极好的,很适合江湖。有些事你不需要懂,况且在这里不必太守规矩了这话也是本王说的。毕竟不是汴京,你也不必太拘泥礼节。去吧。”
安婳这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戳到别人的痛处了,难免愧疚,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拉不下这个脸,便索性不说了。
方尘见一旁莱菔神色,便知他心意:“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莱菔应声:“是。”正要走却又转身,“殿下您不担心吗?”
方尘却是强撑着苦笑:“这里不是还有些没处理完的事吗?”
说着又看向花冬梅。
她本已中了毒,心中惊慌,如今方尘又是来找他算账,她只好又躲又闪地一言不发。
方尘也没有心思再发脾气,只是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花冬梅忙道:“是季嘉恨!是她让我下毒的!”
方尘早已了解过,知道季嘉恨是何许人:“你若是心中无此念,又怎会有人左右?”
说罢,便又是一言不发。半句也不想再与她多言,怕自己无人阻拦便会直接出手杀了一个无还手之力的女人。
他飘荡战场近二十年,手上的人命早已白骨成堆,但却没有一个是女人。
他不想破这个戒。
方尘出生皇室,亲人眷属数不胜数,不知经历过了多少生离死别,但好像阴阳相隔不论历经多少遍,都是无法遮掩的痛。
他想离开了,这账他也想算,但是真的应该找花冬梅吗?也许是吧。
“你我缘分到如今算是尽了,这些年你对邶麾盟的付出我也看到了,你今后便离开江湖吧,回到寻常百姓家,寻一良人共度余生。”方尘说得平淡了许多。
“难道殿下看到的我就只在邶麾盟吗?”花冬梅略有些激动,“我全新的生活是殿下给的,只要能留在您身边,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方尘却好像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而花冬梅却没停下来的意思:“殿下,我这么做也都是因为您啊!”
方尘心中顿起一阵厌恶,本想就此压下怒火,等纾贝醒了自己衡量。
听这话却又怒火冲上:“本王没有让你做过任何事,你却每次都拿这为了谁来当免死金牌,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这么说本王便不敢杀你!”
花冬梅自然知道不是,她跟着方尘的时间那么长,他主要也只是为了给她些面子。
方尘名声再好听,威严也是丝毫不减。
从古至今从不会有任何一个三军统帅治下温和,还能掌控军心的。
方尘脾性算是平和的了,定下了军规,其他小事他是不管的。
唯有军令如山,违者必死。
花冬梅见识过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一个半生都在白骨滩上的人,哪里会有他不敢做的事?
花冬梅不说话,方尘也懒得和她再啰嗦。
她根本没反应之时,只觉银光一闪,接着剧痛也有些迟到。
待到她回过神,方尘已经走到门口。
花冬梅左臂剧痛终于到来,她这才感觉到,方尘挥剑之下她的左臂亦下。
一时间也不知是惊讶,仇恨,不信,还是仅仅的痛。
方尘竟真的如此心狠,二话不说便让她成了残疾。
那痛,彻心扉。
也许臂弯的痛算是轻巧的,心中的,才是。
血不住地流,流尽了逝去的芳华,流尽了一世的执念……
人生苦楚莫过多情,最苦却是多情遇无情。
他是看不到吗?他是感受不到吗?
花冬梅从不觉得自己爱得克制,但他像是一堵墙,似水的柔情穿不透,如火的热情融不了。
是不是只有像风一样的人,才能动弹他的心?
哪怕只是过客,只是轻轻拂过,更可能无心无意,却也足够了。
如此想来,她不禁叹息,不禁轻笑。
血流尽了有什么用?换不回他半次回眸。心伤透了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他亲手伤的。
甘心吗?墙坝边干涸的似水柔情,又何尝不是她的青春年岁?
一切都晚了,时光匆匆,回头早已绿肥红瘦。
眼角珠痕,醒转开来。
也不知第一眼见到的是徐纸云,心中是喜是忧。
“阑儿,你醒了?”说着,就感到怀抱的温暖。
白梦阑苦笑着拂去纸云眼角的涟漪,声音再不如往日英气,更有些许久未言的沙哑:“我没事了,别哭。”
徐纸云也听话地主动抹了眼角,转身将桌上的一碗粥递上:“阑儿,深秋了,这桂花粥你喝些吧。”
白梦阑也应言接过,很自觉地忍耐着心中所有的伤怀,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着粥的手不住抖了,洒出的粥碎落在床角。
徐纸云忙拿着手帕迎上,担心道:“你不舒服吗?我去找莱菔。”
白梦阑拉住她:“不必,我没事。”
徐纸云不想违逆任何:“好。”
白梦阑故作无事地问,却也盖不住颤抖:“这桂花粥,香……吗?”
徐纸云并没有多想:“自然很香,远远便能闻到了。”
白梦阑手中的碗应声而落。
米粒沾到纸云身上,让她吃惊不小:“你怎么啦?我还是叫莱菔过来吧!”
白梦阑还是没让她去,问得与她说得全然不同,强自笑着:“真的很香吗?你再仔细闻闻……”
徐纸云仿佛想起了什么,蹲坐在她身边,试探着问:“你……你的嗅觉……?”
白梦阑差点儿没忍住情绪,却依旧兀自吞下了。只是想着,既然决定要听从己心,便要做好无问东西的准备。
再灵的嗅觉,也不过还剩个不到一年的持续,要来何用?与其临走太痛,不如将这痛分担些,慢慢承受。
想到这儿,也算是好受些了,纸云却丝毫未减:“阑儿,是殇情草吗?”
白梦阑轻点下头。
徐纸云腿脚一软:“还有办法吗?阑儿你可是……”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她也明白了:“没有了。”
“你一身医术毒术,几乎都需要嗅觉,如今都没用了,是吗?”
白梦阑只是苦笑着:“不能这么说吧,我还有眼睛,有味觉,足够了。”
她口是心非,心中有多痛旁人永远不会知晓。
学了那么久的医,从来没想过这一生那么短。如今嗅觉已失,味觉,听觉,还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能有多久属于她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纸云,我没有嗅觉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特别是……”
徐纸云抹了把眼泪:“好,我不会说的。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要怕有多疯狂,在你背后撑腰的人多着呢!”
说着,竟然还破涕为笑。
白梦阑倒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徐纸云无论如何都会百般阻挠,却不想她竟真的如此听话。
不过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对她不起。
许是这一天,注定了谁都不得笑颜。
季嘉恨找到了花冬梅,见到她左臂已断,血流成河,惊得几乎昏厥。
走上前去,不断在她耳边唤着。
花冬梅微微睁开眼,见到季嘉恨,心中顿起一阵厌恶。
“你来干什么?笑话我办事不当自食其果吗?”
季嘉恨冷笑:“我可没那闲心,只不过看你这样,怜悯罢了。”
“怜悯?”花冬梅挣扎着要站起,“我不需要!”
季嘉恨还是那样嘲讽:“被自己爱了十多年的人亲手斩断一臂,你怎么不需要怜悯?”
花冬梅“哼”了一声,却不免显得虚弱,气势犹在:“在男人这方面,你也有脸嘲笑我?你别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不管怎么说,我爱的人是大宋名扬天下的砚南王,而你?哼!不过是个太监!”
季嘉恨好像真的被他激到了:“你说什么?”
花冬梅冷笑:“怎么?还想让我多说几次,你心里的男人,哦不!不能算男人,是个太监!”
季嘉恨站起身,姿态居高临下:“你没资格这么说!我爱的人也爱我,就是我最好的资本!你呢?不过就是一厢情愿,依我看,砚南王对你从始至终,半点情意都没有!也没有给过你半点希望!你在他眼中,就是条走狗!”
“说得好!”莱菔与安婳从门口走进。
“一介贱籍女子,谁给你的胆子?”莱菔一反往常地咄咄逼人。
“贱籍?”季嘉恨的目光转移到莱菔身上,“她是个□□?”
安婳接口:“是啊,你以为殿下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吗?你父亲是罪臣,被殿下收留,我早该想到你出身勾栏!”
季嘉恨止不住冷笑:“我怎么听说在你们宋国贱籍是最底层的呢?我本以为你只是江湖女子,殿下还有可能会收你做个外室,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个婊子!还敢巴着砚南王?哈哈哈!”
花冬梅急得有些疯癫:“我是从良的!而且我从没想过做正室!”
季嘉恨嘴角轻勾:“你说你只想当妾,是在说你还要脸吗?我看未必。”
安婳立即接道:“是啊!还说什么从良?要不是殿下,你这辈子吃饭都只能靠□□!” 莱菔也有些看不下去,破天荒地一起道:“说得是,在大宋脱籍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本来你这档子事儿殿下是从来不管的,不过因为你父亲在邶麾盟内立了些功,殿下许了他一个承诺,这才开口帮你脱了籍。你怎的如此忘恩负义?还有脸伤害他最珍视的。”
花冬梅无言,季嘉恨便乘势巴结另两人道:“莱大人,安娘子,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莱菔却面带鄙夷:“季姑娘不必如此,辽与宋势不两立,您还是赶紧请回吧。”
安婳也是同样:“就是,谁与你所见略同?”
季嘉恨却没觉得生气:“同是辽人,你们怎么不请纾贝公主回呢?”说着,顿了顿,“我此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奉太后之命带回纾贝公主,两位不必多想了。” 安婳刚想出言,便被莱菔拦住:“纾贝公主的去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若是还有什么指示,我们也没有能做的事,姑娘不必从我们身上找路子。”
这短短一句,倒是把季嘉恨心中所有的别念都打消了。
她不知再说什么,莱菔便带着安婳走了。
季嘉恨沉默半晌,又看向花冬梅:“你甘心吗?断臂之耻。”
花冬梅虽然心中愤愤,不过见她这样也不禁冷笑:“你倒是墙头草,处处倒。”
季嘉恨没理睬她的话:“我就问你甘不甘心!”
“不甘心。”花冬梅坚决道,“但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是个残废。”
季嘉恨转而一笑:“我和你摊牌了吧。纾贝公主在我们辽国身份非比寻常的话我和你说过,如今我告诉你,辽国的军火大权,在她手上。所以我必须带她回去,交出兵符。”
“哼,你们辽国还真是有意思,军火大权在一个女人手上?闻所未闻啊。”花冬梅带些嘲讽道。
季嘉恨道:“没有人将军权交给女人,其中缘由说来话长,总之辽国没有纾贝公主,就没有军火,你只需要知道她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你惹不起!”
花冬梅又是不屑道:“是你让我下毒害她的,如今适得其反难不成还想倒打一耙,栽赃陷害吗?”
季嘉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如今在宋国左右是待不下去了,也没脸再待了,那不如就跟着我们太后办事,好处还能少了你?”
花冬梅忙一摆头:“不行,你想让我帮你让白梦阑......”
“叫公主!纾贝公主闺名你也配叫?”季嘉恨打断道。
花冬梅见她强硬,便也妥协:“让‘纾贝公主’走可以,但你让我叛国当汉奸绝对不行!”
季嘉恨语气复归平静:“怎么?还想给砚南王卖命呢?只怕你就算有这份心,殿下也不会收留你这条丧家之犬!”
花冬梅不知该如何回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季嘉恨便接道:“恕我直言,你喜欢钱,太后少不了你的。何况你如今最想要的,不正是证明自己吗?让砚南王看到,你自己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有我们辽国在背后,你有什么可怕的?说不定今后你还有望成为砚南王正室呢。”
花冬梅听懂这话了,她也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自己人,若是答应了,便是卖国贼。
不过,成为砚南王正室......
就算不行,也可以证明自己,让他后悔今日这么对自己!
季嘉恨见她有所松动,便也深知这劝说之道,便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反正明日砚南王就走了,机不可失,你最好早点想清楚了。”
花冬梅却叫住了她:“我还有两事要问,请你如实回答。”
季嘉恨点头。
“第一,辽国太后自己既然那么有本事,又如此着急,干嘛不派兵来?第二,你刚才说的,殿下可曾知道?”花冬梅道。
季嘉恨冷嘲:“不是我耿直,只是你怎会如此单纯?我们太后知道纾贝公主在砚南王府,难不成还要派几个小兵小卒来和砚南王军硬碰硬?又怎么会傻到如此以卵击石?不仅如此还无端惹怒了砚南王,这又是何必?”
花冬梅听她这话,虽不好听,但也算是坦诚相待,便也不发一言。
季嘉恨便接道:“至于殿下是否知晓,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我并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只是辽国纾贝公主掌军火这事再隐秘,恐怕也难逃砚南王手笔。何况他若是不知道,怎会随意在国门边界救下个女子还甘愿带回王府的?连我都知道砚南王府没有女眷,你一定更清楚,殿下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女人的事。他若不知道,便不会这么做。”
花冬梅也知道她说的几乎是肺腑之言,合理恰当。砚南王在代州那么多年,连知州都不认识,从不张扬,杂事琐事一律不管。
季嘉恨又道:“所以,砚南王对纾贝公主,后来可能是有几分真情,只是之前说是有多纯良倒真的不见得,多少还是有目的的。”
花冬梅笑得不屑,不知为何听这话爱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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