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长

作者:Finalwhis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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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中月14


      因为是工作日,山庄里人迹罕见,除了老板和员工,也就是陈小马这一波人在玩闹。西瓜是成都人,看到有茶室手早就闲不住了,张罗着陈小马、阿卉和小追一起打麻将,张家两姐妹实在对打麻将没兴趣便在草坪上荡秋千。
      “郑玉梅,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小碗像是刚从人海中的热闹抽身,忽的安静下来。喻玫这两天也习惯了小碗忽上忽下的情绪。
      “你偷听我打电话了?”喻玫状似严肃,她就想小碗肯定还是想念郑溯鹃的。
      “你又没说不让我进去,”小碗鼓着腮帮子,“再说也没听到什么大秘密。”
      喻玫从自己的秋千上起来,走到小碗身后,趁她没察觉猛地推了小碗一把,小碗一点也不惊慌,越发兴奋,她从小就英勇。
      “妈对北京好像挺感兴趣,”小碗没听清喻玫说什么,耳边都是呼啸的春风,还有鸟语花香,“我想起小时候,你总是借口写作业在学校待到很晚,其实就是跑去教师宿舍那边荡秋千去了。”
      小碗这才听明白,“我也记着,你总是包庇着我,要是被他发现我撒谎,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来。”
      小碗的语气已经满不在乎,张少军的恶和他的爱一样可怕,只是离开良县近十年,一个人的恶和爱都已经被时间和距离变的渺茫,不过喻玫明白即便再如何遥远,心中的阴影都难以随着时空消失。
      “是啊,你小时候就桀骜,别人都是被打着打着学乖的,或者沉默寡言的,”喻玫走开,小碗已经荡得够高了,看着她无畏的背影,喻玫发出羡慕的叹息,“就你这一个小女孩,越是挨打,越是自由、越是爆发了。”
      喻玫对这件事感到深切的悲观,她长大了,成为了老师,倒是没见过张少军再打张小碗,却明白自己班上的学生不下半数是遭受过如此“家庭教育”的。一代人一代人地成长着,对孩子的恶意交织着所谓深切的爱,暴力的河始终流淌着。
      “我越是害怕,越要反抗,”小碗渐渐地停下,脚尖触地,来回小幅度地晃悠,眼里一片清明,“郑玉梅,其实我心里可害怕了,每一次都害怕。”
      喻玫摸摸她的头发,像是安抚自己的学生。
      “幸好那时候有你在,你每次都想办法救我,”喻玫回到自己的秋千上轻轻摇晃,她不愿看此时的小碗的脸,她想一定是充满了对她的信任,只有她自己知道儿时阴暗的心思,小碗没有察觉姐姐的怪异,继续回想着童年唯一的甜,“悄悄给我留吃的,帮我圆谎,还有帮我打掩护。”
      喻玫也想起来,大概是初中的时候,自己班里有个清清秀秀的学霸,是小碗的第一个约会对象。喻玫第一次撞破他们还是在学校对面的小巷里,男孩一点也不像上课时端端正正的样子,小碗对着他耳朵说了句什么,他的耳后立马红了一大片,像是极其无奈,又像是幸福无比。
      她心中十分惊讶,少女时代的喻玫将所有心思花在如何让郑溯鹃更满意这件事上。让一个男孩子露出那样的神态,是喻玫怎样也做不到的,这些都是属于小碗的回忆,对于喻玫而言都是陌生的人生体验。
      那段时间恰好张少军发现小碗藏在床垫下的指甲油,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他立志要将小碗养成军人做派,怎么能忍受她弄这些“邪门歪道”。还是喻玫把要去学校找小碗大骂一顿的张少军拉回来,骗他说小碗正在听同学讲题,等她回家再说,其实小碗当时正和那个小学霸约会。
      类似这样的“叛逆”事,小碗不知道做了多少,她从不关心自己喜不喜欢,只关心张少军喜不喜欢。只要确保张少军不喜欢,她就一定要去做。
      “不过我真觉得不公平极了,他对你就很不错,”小碗转过来看到姐姐静美的侧脸,“按理说,他从来没对你动过手这件事就够我讨厌你的。”
      这就是喻玫羡慕小碗的原因,她因为勇敢赢得了语言表达的自由,于是别人从不会怪罪她口无遮拦。
      她哪里知道张少军不是不对喻玫动手,根本就是懒得管她罢了,尤其是有了小碗以后。
      “那个赵晨光呢?没在北京留下?”喻玫不愿再说父母,想起小碗当时离家的原因。
      赵晨光就是当年那个小学霸,“他呀,听说前两年和他们学校那边的什么系主任的女儿结婚了,”小碗思索了一会,“叫什么来着,我不认识这人,听说挺温柔的。”
      “那他结婚之前跟你没发生点什么?我记得某人当时就为了这个男的来的北京。”喻玫调侃她。
      “郑玉梅你快饶了我,提起来真是丢人,”小碗也想起自己的黑历史,“主要是为了北京,为了北京,可别说我是为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男人。”
      喻玫失笑,看来赵晨光是小碗识人不清,也没那么爱。她还记得她大二放暑假从省城师范大学回家那天,刚好遇到高考完的小碗和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偷偷摸摸在家门口附近商量什么,后来小碗才如实交代,赵晨光是班长,想约她一起报北京的学校。
      小碗成绩一般,自然不能和赵晨光去一个学校,但是少年时候不知道北京有多大,一腔热血来了之后,发现一个在二环,一个快到河北。一来二去也消磨掉最初的热情,小碗又是个喜欢决断的人,赵晨光自然慢慢就被抛到脑后。
      喻玫其实也知道,赵晨光最多算是一个幌子,重要的是逃脱张少军和那个氛围令人窒息的家。小碗比她有勇气,说走就没有回去过,而她为了维持那一点点淡漠的亲情,不得不按照父母的嘱咐,找个稳定的工作,嫁给家里指定的可靠的男人。
      喻玫更觉得北京无处不让她留恋,她的一切自由都留在这座高傲的异乡了。
      她看着天光,已经没有午后的耀眼,察觉到时间所剩无几,想了想怎么开口,突如其来的,她想要说些幻灭别人美梦的话。
      “小碗,你现在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你和周池被发现的事情吗?” 喻玫拉住小碗的手,看过去,小碗仿佛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眼中从清明变得迷蒙,也抬起头看着喻玫。
      “真的是你啊,郑玉梅。”
      和周池的初恋故事自然不会有美好的结局,只是生生被张少军拆散又实在给小碗和周池对恋爱这件事留下了十分血腥的印象。尤其是从没见过真正的暴力的周池,周池啊,她初中最温暖的回忆了,现在都还记得他每天晚上悄悄跟在小碗身后送她回家的样子。就连后来迷上赵晨光,也只是因为赵晨光戴上眼镜的时候,和周池温柔看着她的样子太相似。
      小碗其实早就想过或许是张喻玫告诉张少军的,只是想起过去喻玫每一次为她解围,便自觉地美化回忆,也将喻玫美化了。此时的张小碗突然想起儿时的模糊场面。
      “我突然想起来,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好像讨厌我,只是我记不清为什么了,其实这些年我都觉得根本没有发生这些事。”
      “是真实的,我讨厌过你。”喻玫又是淡淡的。
      小碗一直看着喻玫,想从她脸上搜寻什么,然而喻玫淡漠的时候,五官也总是模糊的,别人难以捕捉她的真实情绪。
      “小碗姐,喻玫姐姐,快过来,”阿卉远远地朝着这边招手,“小马哥在烧烤了!”
      “算了,那些黑暗的晚上,你帮我擦药,抱着我睡,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你偷偷打钱给我,这些记忆也都是发生过的不是吗?”小碗看向远处,那里是一身短袖的阿卉,原来天气已经这么温暖了,她轻轻笑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讨厌你?”喻玫疑惑。
      “不知道才好呢,陈老板教过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我只要知道姐姐现在很爱我,就够了。”小碗在前面走着,喻玫看着她欢脱的背影,眼中的泪意终于化作了浅浅的笑容,小时候也是今天一样,小碗在前方跑着、跳着,她在身后缓缓跟着,然后小碗会突然找不到姐姐,回过头来看姐姐被自己甩在后边老远,便又跑回来,拉住姐姐的手,一起奔跑起来。
      正回忆着,喻玫已经落后,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充满活力的手,“姐姐,走快点,我饿了。”
      春天真好。
      陈小马一抬眼便看到两个女人交握的手,小碗是一如平常的笑脸,喻玫也是如常的温文,只是看着妹妹手舞足蹈的样子,偶尔眼角显出笑纹。
      和在良县初识时已经大不相同,女人真是充满了秘密。
      众人饮酒打牌到傍晚,陈小马一个人守在灶台边,斗地主出局的喻玫远远闻到锅里的麻辣香味,循着香气绕进厨房。
      “陈老板在炒什么,这么香。”说着就感觉自己的口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姐姐看看不就知道。”小马挑眉,一脸的得意。
      果然,她刚才就闻出来,是小龙虾。巧的是,她刚好开始思念昨夜在车上吃的那一大盒麻辣小龙虾,与家乡小摊上的风味不同,她想到自己即将回乡,有些不舍这股味道。又想起陈小马只能做一些速冻食品的厨艺,开始怀疑小龙虾是否会被他浪费。
      还没深想,喻玫心里已经觉得惋惜。
      小马倒未察觉她的心理活动,“你俩在外边荡了一下午秋千,是不是又救了你妹妹一次?”小马笑得戏谑极了。
      “完全错误,”喻玫心情不错,笑出一种小女孩才有的可爱,转而又有些惆怅,“这次是妹妹救了姐姐。”
      小马一听这话,更觉得有意思,看着她笑。
      此刻窗外的月正好高悬,与被古时候的人传扬千百次的那轮没什么不同。然而月色的美是人心中永恒的概念,虽然已经是旧的矿山,依旧能造出无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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