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次日清晨，俞温早早醒来，凑在郑禾恩耳边要他手机密码。
　　郑禾恩困得睁不开眼睛，没问原因，呢喃着吐出几个数字，又继续酣眠。
　　俞温找到小丽的电话拨过去，那头接起便道，“郑博士，您身体好些了吗？”
　　“你好，我是俞温，是郑禾恩...朋友，他今天还不太舒服，我替他请假。”
　　“啊？你是...”小丽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脑中思索片刻没得到答案，便问，“郑博士现在怎么样了？”
　　“退烧了，现在还在休息。”俞温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听见这话，俞温蹙了蹙眉，心想女同事对郑禾恩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没事，你忙吧，我来照顾他就行。”又快速接了一句，“他的工作还得麻烦你们分担一些了。”
　　“嗯，当然，应该的。只是一些文件...”小丽有些为难。
　　“急吗？”
　　“唔...还是让他先好好休息吧，麻烦您告诉他一声，和精油厂的合同已经拟好了。”
　　“好。”俞温收了线。
　　医生恰在此时如约复查，郑禾恩茫然醒来，被问了几句感受，医生只看他颈后的伤口，见愈合的不错，没再发烧，说明年轻身体底子还好，对标记似乎挺耐受，加上俞温处理的用心，就让他照常用药，最好再卧床观察三天。
　　两人点头应下，等俞温送走医生，郑禾恩立刻下床打开衣柜翻找衣服。
　　俞温几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做什么？”
　　“上班。”郑禾恩挥开他。
　　俞温从后环抱住他，顺便把他的手按下来，埋在温暖的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带点药膏的薄荷味和沐浴露的奶香，低低道，“医生说让你继续休息，而且我帮你请好假了。”
　　“你什么时候...”郑禾恩戛然而止，隐约想起自己给他的密码。这个男人就非得把自己的空间侵占的一点不剩吗？
　　郑禾恩赶不走他，赌气的摔上衣柜门，挣脱他的怀抱，躺回床上，愤愤把被子一裹。
　　俞温从另一头爬上床，把郑禾恩的脸从被子里扒出来，“对了，王丽让我跟你说，和精油厂的合同已经拟好了。”
　　“让她传我邮箱。”郑禾恩一动不动指挥俞温，语气自然。
　　俞温拿他手机发完消息，又跟他面对面躺。
　　郑禾恩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俞温灼灼的目光，凝视时清澈又温柔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温热的呼吸熟悉异常，如微风带雨穿过裂口的心扉。他的心跳在静谧中逐渐变得不太平稳，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俞温见他的睫毛颤个不停，朝他极轻的吹了一口气，想看看那睫毛会不会真的和翅膀一样扇起来。
　　下一秒，睫羽扬起，郑禾恩和他触上目光。一霎那，空气里仿佛多了噼里啪啦的白色光斑，对方隐在模糊的光晕里。
　　俞温嘴角的浅笑还未收住，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这样看了郑禾恩许久。
　　郑禾恩蓦然怔愣，因为俞温的笑意太岁月静好，似要将人拉入另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而忽视心口兵荒马乱。
　　他眼里忽然出现太多郑禾恩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映在古井里的星子，神神秘秘的闪耀，从未有人敢去打捞，因为那注定是一场空。
　　俞温在向他靠近，盯着那两瓣粉嫩温软的嘴唇，距离变成咫尺之遥。
　　郑禾恩却好似抵抗不住那阵随之而来的热浪，先躲闪开眼神，再把被子不着痕迹的拉到鼻子下方，无声拒绝他的索吻。
　　俞温顿了顿，落回枕头上。他深吸一口气，把涌上的点点躁郁心情统统压回去，“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他干脆利落的出了卧室。
　　...
　　说好卧床三天，郑禾恩本打算只休息两天，第二天周日公休，周一在俞温的强烈阻拦下放弃出门，和研究所的同事开视频会议。
　　周二一早，郑禾恩身体已经完全恢复，alpha留下的标记和后遗症消失的无影无踪。俞温知道他确实忙，实在拗不过，不太情愿的送他去上班。
　　这两天俞温自认为把郑禾恩照顾的不错，粥都是亲自熬的，小菜清淡却用心，家务他一人包揽，同时严格监督郑禾恩办公时长，保证他的休息。除了每次上药的时候郑禾恩会别扭一些，其他时间两人都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
　　俞温猜想郑禾恩多少消了气，毕竟他从未对一个床伴这么体贴，起码姿态放低，诚意到位，再坚硬的冰也该开始融化了。
　　郑禾恩不再冷言冷语，可还稍稍保持着距离。
　　于是刚要打开车门，俞温拽住郑禾恩胳膊，凑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郑禾恩微微蹙眉，无奈把他推开，“说了别在这里。”
　　“不行吗？”俞温盯着他瞧。
　　郑禾恩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新的一周，你也去上班吧，免得又被家里人说...我家离俞氏制药挺远的，你来回不方便，回去住吧。”
　　俞温面色微微一沉，收回视线，朝他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催他下车。
　　车门砰地一声摔上，俞温却扯了扯嘴角，烦躁之中又透着点势在必得。
　　果然最初觉得郑禾恩容易得到都是幻觉，像他这样心高气傲，清清冷冷的男人，当以为已经收入囊中，实际上只是刚刚摸到他的心门。
　　还有什么比彻底拥有他更具成就感和挑战性的事呢？俞温认为自己会是唯一的胜利者。
　　俞温心血来潮去俞氏制药。他开着郑禾恩的车，在门口摇下车窗对保安招了招手，顺理成章的入了园。
　　俞氏园区整体风格冷硬现代，建筑恢弘气派，内有一栋十几层的办公主楼，实验室、制药厂、仓库等等分散在园区各处，其余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轻车熟路乘主楼电梯到了业务部，玻璃门划分办公室和会议室，二十多名员工或埋头或低声交谈，竟多了几张俞温不认识的面孔。
　　业务部长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一见到俞温，愣在原地好半天，而后赶紧把他迎进自己的办公室，内心叫苦不迭。俞董怎么就把这么个二世祖安排在了业务部呢！这一个月没出勤几天不说，若是俞董问起来，老的小的两边都不能得罪，天知道他已经在俞董面前为俞温说了多少好话。这次俞温忽然造访，该不会...
　　俞温见到部长倒是客客气气的，却没找理由，直接表示这段时间没来，实在不好意思。其实他前几个月还挺认真，只是偶尔翘班，就被老头子抓住大骂一通，叛逆心起，干脆翘了大半个月。
　　部长连连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忙问今天过来是有什么需要。
　　“没什么。”俞温往沙发靠背上一靠，随口扯了个理由，“就...看看最近的业绩怎么样。”
　　俞温学的是管理，药企的其他岗位不合适，俞光启便把他放在业务部历练，可部长哪敢真的把他当普通员工，立刻叫来秘书把近几个月的订单都拿给俞温过目。
　　俞温装模作样，视线在文件上一一扫过，忽然看见一个单子来自“可而因研究所”，送达时间是两天前，他指着这个问部长，“这个研究所，一直都和我们有合作？”
　　“是的，他们的信息素替代品中有一样原料是俞氏专利，所以他们提供配方，我们生产，之后共同销售。”部长答道。
　　俞温看着数据，估摸这一批产品便是郑禾恩给自己特制的替代品，心情蓦然好了几分，“行，我知道了，这单好好做。一直以来辛苦李叔了。”
　　部长听他变了称呼，连忙站起来，“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俞温心安理得的待在部长办公室，象征性的把所有订单都看了一遍，又提了几个关键问题虚心向部长求教，等中午下班，他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跑车钥匙，到车库去取好久没开的法拉利，离开了园区。
　　俞温回到自己的顶跃江景公寓，叫人把炖鸡汤的原料和他爸那儿上好的参带来。
　　他没煲过补汤，按照食谱把一堆材料放进锅，盯着鸡汤咕噜咕噜温了一下午，时刻注意火候，比打游戏还要专心。厨房沉浸在氤氲暖香之中，俞温尝试许久，热出满身汗，终于对味道满意。
　　洗完澡正临近下班，他开车去找郑禾恩。
　　没料跑车被拦在科技园门口，俞温只好顶着夏日傍晚的暑气，一边步行进去，一边给郑禾恩打电话。
　　小丽接起来说郑禾恩在实验室，自己下楼来找俞温。
　　俞温便等在闸门边，揪起领子扇了扇风，澡算是白洗了。
　　小丽很快认出俞温，瞪大眼睛道，“俞先生！是你啊！”那天在研讨会上见他和郑禾恩交谈，而且之前送去俞氏制药的新订单的甲方，不也正是俞温吗。
　　俞温和她淡淡招过呼，小丽热情的和俞温介绍研究所。
　　俞温对他们研究所不感兴趣，反而主动问，“你们平时工作很多？”
　　“主要是郑博士手上大的项目多，我们都还好。他经常加班忘了吃饭，是工作狂人，我们都得跟着。”小丽笑笑，并不抱怨。心想凭着俞温和郑禾恩的关系，研究所接下来的订单应该不愁了吧？
　　她给俞温拿了矿泉水，让他在办公室稍等，自己去实验室接替郑禾恩的工作。
　　俞温把不耐忍了又忍，一口气灌了半瓶水。一次两次，见郑禾恩怎么这么麻烦？每次都是自己等他，对他这么好。虽说心甘情愿，可换做别人，哪有这份待遇？郑禾恩还总冷着脸...他心里不由得愤愤然，定要让郑禾恩补偿回来。
　　二十多分钟后，郑禾恩出现在门口，穿着白大褂身型颀长挺拔，书卷气十足，双手插在宽大又鼓鼓囊囊的口袋里，眼中还未褪去认真锐利，睿智理性的光。
　　俞温本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副玩味的表情，忽抬眸和他对上视线，只觉得想象成真，郑禾恩从脑海中走出来，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站到面前。
　　此刻画面冲击力太强，俞温下腹倏然一紧，喉头干涩，心跳开始清晰，所有的烦躁抛去九霄云外，目光附着在郑禾恩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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