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三年后，迷雾区无主，便一直被封锁，幻陆的风光也不比从前，四大战争区为了争夺地盘常年打架，扰得幻陆子民不得安宁，顾家代替苏家，成为了刺客家族中的顶流。

　　两年前，顾唯与舞尔尔结婚，那时正值顾家威风，他风风光光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常眠便搬回了巫师馆居住。

　　每日每日，来顾家拜访的人甚多。

　　顾唯坐于桌前，看着窗外的枫叶凋零，低语，“那常眠还要气多久？我不就结个婚？”

　　站在门口的幻灵不敢吱声，顾唯瞧幻灵一眼，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态了，他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挪了挪，“请下一位吧。”

　　“好的。”幻灵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

　　自从顾家成为刺客家族中的顶流后，他这茶室尤其炙手可热，每天都有好多人来求见，好多人要请刺客去暗杀目标。

　　顾唯有时也觉得头疼，那四个区的区主，怎么天天派人来请刺客啊，这个区请完刺客去刺杀那个区，那个区的后脚就来请刺客去刺杀这个区，循环往复无法无天。

　　想着他们这事，顾唯脑子都要绕开花了，总之，他们特别喜欢请刺客暗杀目标。就是表面装得和气，背地里给你来一套刺客问候。

　　为此，顾家也开设了很多学堂，名称叫做“顾家学堂。”

　　木质脆响，是幻灵带来的客人在礼貌地敲门。

　　顾唯闻声望去，差点儿就把那句“怎么又是你”给说了出来。

　　“顾大人。”客人来到桌前，规规矩矩地坐下来了。

　　这人来自腥红果区，四大战争区之一，他是区主宋摩派来的人。

　　顾唯伸出手，与他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通。

　　“迷雾区虽还在封锁中，但已过三年，迷雾区区主的事，也是该被提上日程。”

　　顾唯点头，“那么？”

　　“另外三区的区主都已虎视眈眈，上回顾大人派给我们的刺客，不太行。”

　　又来了，每回刺杀不成功，他们就要来找顾唯，说什么“不太行”咯，说什么“不给力”咯，还说什么“派个像苏恙那种的”咯。

　　“他可是我顾家最顶级的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是柯信的命大呢？”顾唯扶额，叹气，“这样，我给你打个折，再派个刺客给你们。”

　　“那自然是极好，只是顾家，没有像苏恙那样的刺客吗？”

　　顾唯一手撑在膝上，胸膛挺直了，皮笑肉不笑地问，“像苏恙那种是哪种？”

　　“未成年，年轻气盛，冲动易怒，没有爱这一说。”这人越说越起劲，一拳拍入手心里，“所以他能成功将雾女刺杀啊！”

　　上午份的客人见完之后，顾唯起身，嘴里说着，“这两年是真心累。”

　　幻灵飘了进来，顾唯抬眼，“常眠人呢？”

　　“还在巫师馆。”幻灵低下头去，说完这话就不敢出声了。

　　果然，听到这话后主子生气了，幻灵将头垂得更低了，她跟在主子身后听着主子在说，“常眠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两年，我顾家还做得不够好不够大吗？他跟着我，起码也赚了不少钱吧？搬出顾家也就算了，他都半月没来这儿了，他不来，我一个人见客，我一个人从清早见人见到深夜，你说，他是不是想忙死我？他是不是想报复我？就因为我跟舞尔尔结了婚？”

　　顾唯气得将两袖一甩，他回过头来，盯着不敢出声的幻灵。

　　默了片刻，顾唯说，“我跟你说什么，你也从来不回话的。”

　　廊道那头传来了喊声。

　　“顾大人顾大人！”

　　“这回顾大人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听到这声，顾唯就想溜，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得自己还是躲不过，便停下脚步，面带微笑着转过了身。

　　“名老师啊，这回又是何事呢？”

　　这位名老师是顾唯花了大价钱请来顾家学堂讲述理论知识的老师，他看起来威严，实则是个爱哭鬼。

　　一把年纪了！顾唯叹口气，充满耐心地说，“学生们都刚成年，难免年轻气盛，顶撞老师什么的，实属正常。”

　　跌跌撞撞跑到顾唯面前后停下的名老师，摘下老花镜，扯过袖子擦了擦，待到镜面干净无任何杂质后，他戴上老花镜，却看见顾唯离去的背影。

　　“顾大人顾大人！”他又追了上去。

　　“名老师，我有急事。”顾唯看他一眼。

　　“这回不为别的，是学生们要我讲苏恙刺杀雾女的事情，我心想这怎么能讲呢？便告诉学子，我们不要老是想着别人的故事，而不注重自己的修行，哪想到他们却集体罢课，说要跑到沐河里去玩。”

　　“就这？”顾唯走在木色长廊中，他看着远处景致，对名老师说，“名老师，你是他们的先生，你大可严厉一些，给他们这些逃学的一个教训，而不是一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要来找我，对吗？”

　　顾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名老师，他抬手，笑道，“名老师的衣领歪了。”

　　帮名老师整理好衣领，顾唯收手时收敛了笑意，“名老师以后注意，少跑，还有，以后若又被学生恶作剧欺负的话，名老师还是可以来找我的。”

　　“好的，顾大人。”名老师看了顾唯一眼，顾唯似笑非笑，冰冷的眼眶里盛着漆黑的眼珠子，怪不得那帮学生都说顾唯是笑面虎，刚才顾唯帮他整理领子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顾唯身上的冷气。

　　告别名大人后，顾唯一路走到了前院，他停步，转身，抬头望向阁楼。

　　“备船，去巫师馆。”

　　*

　　从环境上看，幻陆是个绝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草有木，从巫师馆的天台往下看，满目都是美景，并且，幻陆的河流也多，人们出行方便，不过大都是坐船。

　　常眠将视线放在巫师馆前的那条河流上。

　　天边的金色将那艘小船染成枫叶的红，小船儿像一枚枫叶，落入了清流。

　　在巫师馆门前扫地的弟子又换了好几拨，新来的弟子持扫把，扫着落在地板上的叶子，弟子抬头，看着这五棵大树，心中想“能不能少掉点叶子。”

　　大树异口同声“只有光头才不会脱发呀！”

　　不过弟子是没法听见大树说话的，他也是个未入门的弟子，每天所做的，就是扫巫师馆门口的落叶，一扫，就是一天。

　　“诶，常大人。”弟子转过身时，与从天台上下来的常眠对上了眼。

　　常眠笑道，“朱大人，一会儿有客来，就说我不在。”

　　“什么客啊？”朱姓弟子先是对常眠的称呼而感到惊喜，他才刚来没几天，常眠就这样唤他，他笑笑，“常大人，若是他执意要见你呢？”

　　“十分执意。”常眠转过了身去，衣衫飘飘，后半句被风送了过来，“才能见我。”

　　弟子连忙点头，“好的。”

　　四面开口的茶室里种满了鲜花，巫师馆里随处可见这种大红的花，是因为老师父最喜红花，为何喜红花，大概与老师父的初恋有关吧。

　　沉香袅袅，山石边的细水缓缓流淌，茶室里有名弟子在打盹，常眠的到来，惊扰了他。

　　“常大人，有客要见吗？”弟子起身，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那我就先出去了。”

　　常眠微笑点头，“打扰了方大人，还请方大人换个舒睡地。”

　　“常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方大人经过他时笑了。

　　两人擦肩而过后，常眠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背影。

　　“对了常大人，关于安远谷的事。”

　　“如何呢？”常眠问。

　　“他小时便在我们巫师馆，据说还是老师父亲自给抱回来的，之前弟子们投票，将最后一名，也就是他投了出去，这事常大人知道么？”

　　“门前扫地弟子换了好几次，这我是知道的。”

　　“现弟子们又感到后悔，那安远谷本性善良，若是在其他地方受了大苦。”

　　“不必担心。”
　　“为何？”

　　“安远谷已经被票选出去，从票选他那刻起，你们就不该再担忧他的任何事情。”常眠微微笑着。

　　方大人点头不语，眨眼间，他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

　　在茶室里等了片刻，顾唯来了。

　　顾唯不是第一次到巫师馆请人，来茶室的路弯弯绕绕，但他也是记得。

　　看了眼石边的流水，再看一眼升起的沉香，最后，他看着常眠的脸，“常大人，好久不见。”

　　“哎呀，是顾大人来了。”一手撑额，假寐的常眠睁开眼，与顾唯对视，“顾大人快请坐。”

　　顾唯瞧他一眼，要坐时，常眠却起了身。

　　“常大人这是？”顾唯皱眉看向他。

　　常眠伸出手来，“恭喜顾大人，贺喜顾大人。”

　　盯着常眠的手片刻，顾唯起身，与他交握，两人客客气气地握完手，顾唯要坐时，常眠忽然笑了声，“那么，顾大人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常眠！”顾唯干脆不坐了，他站着，与常眠互看，“你有完没完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眠轻轻捂嘴，“难道顾大人所来，不是因为得子？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能不知道？”顾唯沉声，“你知道我怎么进来的么？”

　　“是怎么进来的？”常眠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他先一步坐下，给顾唯倒着茶。

　　顾唯坐下后，没好气地说，“你们巫师馆门口那扫地的弟子，是新来的吧？所以不认识我，他缠着我不让我进，非逼着我说出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之后，他才肯放我进来。”

　　“如此啊！”常眠握杯抿茶，淡笑道，“那顾大人是都说对了？”

　　“有一个问题不对。”顾唯喝茶时皱起了眉，他放下杯子，开口，“关于你身上的痣，这我哪知道。”

　　“巫师馆的弟子们可都知道。”

　　顾唯心想，巫师馆的弟子可全是男的，这常眠！顾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大人别想歪，顾大人凑近看看。”

　　“什么？”顾唯视线跟着常眠的指尖，来到常眠的耳后，那儿真有一颗黑痣。

　　“顾大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顾唯看着常眠的眼，有些微出神，常眠笑道，“我们巫师这儿，都有这样的一颗痣。”

　　*

　　今日沐河边好生热闹，据说再过几日就是幻陆日月同升的日子了。

　　跟着姐姐们来到这儿散步的沈沐净开心地想，日月同升，那可是三年才有一次的日子，等到了那天，她也会随着姐姐们来到这沐河，如此，她便有机会能寻个如意郎君。

　　“你们看沈沐净的名字，跟三年前死去的雾女，是一样的。”大姐姐坐在沐河边，她手里拿着小木棍，平整沙面上被她写了三个字。

　　“沈沐净。”

　　“你不会才发现吧？沐净第一天来我们莲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但沐净。”二姐姐将沈沐净的脸扒过来，“跟雾女是一点儿也不像，据说雾女眼下，有两颗黑痣呢。”

　　沈沐净回神后笑道，“姐姐，咱们几日后，就是日月同升那天，还会来这沐河的吧？”

　　“会呀，不过要看那天忙不忙咯。”

　　沈沐净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所工作的莲馆，是专门帮幻陆大户人家洗衣服的地方，只要她们来河边，就有人会唤她们为浣纱女。

　　莲馆里女子众多，沈沐净与两个姐姐坐在河边晒太阳，其他姐姐都到附近走动去了。

　　“好无聊哦，也没有男子可以看。”大姐姐说。

　　“诶，那边。”二姐姐拍拍大姐姐的肩，“他们都是顾家学堂的吧，哇，这些男孩子，看起来都好年轻哦，感觉跟沐净差不多大。”

　　“他们可都是刺客呀，刺客不靠谱，怎么能托付终身呢？”大姐姐往那边望着。

　　二姐姐干笑两声，“你没事吧？看见一个俊俏男子，你就开始幻想终身大事了？”

　　沈沐净也看向那边。

　　许多穿着深蓝学服的男孩子，跑跑跳跳地来到了沐河边，他们大声谈笑，有的甚至脱了上衣，迫不及待地跳入了河中。

　　“哎呀。”大姐姐帮沈沐净捂住了眼。

　　沈沐净偏要看，她将大姐姐的手扒开，大声说，“我早成年了，为什么不能看呀！”

　　“在姐姐心里，你永远十六。”

　　“不过沐净跟十六的少女没什么区别。”说起这话，二姐姐捂嘴大笑了几声，“你还记得那回？那个大夫说沐净的脑子不太好，大概是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所以十九岁了，还是跟十六岁的女子一样天真。”

　　“那大夫就是骗钱的呀！”沈沐净戳戳二姐姐的背，“干脆直说我笨好了。”

　　从男学生那边传来的惊呼，好似空中掠过的大鸟，打破了沐河边祥和的氛围。

　　沈沐净朝那边看去，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与大户人家的少爷发生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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