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撩你们陛下

　　盛安这身份实在太假，少年无论是样貌还是谈吐举止都不像是个白丁出身，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钟鸣铮这还是第一次将这个问题摆在明面上，直截了当地去问他。

　　“臣曾是卫国之人，如今是陛下的人。如此而已。”盛安仍是瞒着，算准了钟鸣铮不会拿他怎么样。

　　钟鸣铮自己也知道，这样根本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只又警告了一句：“盛安，别忘了你今日的话。”

　　从进了宫门，昭帝陛下还是难得喊他全名。

　　盛安这一次也正了色，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给钟鸣铮拜下一礼：“臣自入大昭，已同卫国决裂，陛下放心便是。”

　　钟鸣铮是个明君，所以盛安不会对他如何。甚至有必要，还会选择相护。

　　天下苦战争已久，是时候有个人来将这破碎山河给彻底收整起来了。

　　盛安退了出去，在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钟越，这位暗卫统领不知是拿了什么紧急的信件要给钟鸣铮，竟然没顾得上同他打招呼。

　　垂眸瞥了下钟越手上那封信，盛安半个疑似八百里加急的印记也没有看到，想不明白，但也不准备多做追究——若事关于他，钟鸣铮定然还会让徐海福把他叫回来。

　　若是政事，总归他也是听不懂的，管与不管都没什么差别。

　　盛安心中毫无负担地回了东明宫，全然不知，御书房中谈的正是他的事。

　　那一封信是从燕国送来的，前面顺着规制关心了一下帝王的身体，到了最后才说了句盛氏一族的族谱当中并不曾有盛安的名姓。

　　钟鸣铮面无表情地看完那一大堆废话，问：“你确定这封信是燕王宫中发来的？”

　　钟越虽然没见到信上内容，却也见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沉默半晌：“送信之人仍然是先前燕王所派的人。”

　　“盛凌何时这么啰嗦了？”钟鸣铮又看了一眼，冷笑，“许久未见，连着字迹也变了？”

　　内容有变倒还好，一个人的字迹数十年如一，如何会轻易变了？

　　不需要多说，钟越立刻就明白了钟鸣铮的意思，沉默行礼之后快步走出了御书房，吩咐人前去堵截送信人。

　　可怜的送信人从燕国奔波数十日才到了大昭皇都，将信件呈上去之后本想着在驿馆当中好好歇上一歇，却没想到皇帝身边的暗卫直接撞进屋子里将他给扣住了。

　　问过才知道是那封信的问题，送信人松了口气，连声告罪：“北疆异动，王上不在宫中，这封信是世子代写的。”

　　燕国自愿并入大昭，钟鸣铮便没有掳夺掉盛凌的王号，一切如旧，只有王太子换作了世子之称。

　　世子盛寒是盛凌唯一的子嗣，年纪应当也就十五六岁，比盛安还要小上一些，钟鸣铮倒是没有见过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位小世子敢如此大胆地替他父亲拆了帝王的信件，还擅作主张回了信。

　　又重新看了一遍废话，钟鸣铮还是没从中看出哪句有小世子自证身份的，“啧”了一声，不欲同小孩子一般计较，将信件随手丢到了一旁去。

　　盛安这边，也拿到了不少信——靳谯寄过来的。

　　秋猎之时，帝王出宫之后，宫中的守备果然松懈不少，裴怀成功地出了宫，在驿馆附近绕了几次，才被恰好出门的弟弟给心惊胆战地领回了如今的住处。

　　盛安来大昭本就是为了跑的，因而带了不少金银，裴忆倒也阔气，直接拿银子在京都繁华地的酒楼里包下了一处隔间住着。

　　那酒楼离着使馆不远，才让裴忆有机会见到裴怀，将自家脑子运转得并不算灵活的傻哥哥给拉了过来——再让他在使馆门口转下去，他们两个早晚要暴露。

　　会面之后，裴忆先是抱怨了一句盛安下毒如何就下到了他身上来，听到裴怀所说才明白事情缘由，还关心了一句盛安……

　　“别废话，”盛安懒在贵妃榻上，手里的信已经看了过半，困意也渐渐地泛上来，听着裴怀一板一眼地复述，更加困顿，连忙打断人，“直接说正事。”

　　正事？

　　裴怀沉默半晌，废了些力气才从那些记忆里面分辨出来自家主子所需要的“正事”，便道：“裴忆同卫国已经联系上，这些是卫王所寄，他已经按您的意思回了过去。”

　　按他的意思？

　　盛安轻笑了一声，没有多管。裴忆聪慧，哪怕跟着他的时间不长，也知道该如何去对付卫国那群人，不需要他担心。再者，哪怕靳谯当真发现了不对，他现在好好地待在昭帝宫中，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除非拿着卫国来攻打大昭，只不过那同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靳谯性格谨慎，说得难听点，就是贪生怕死，绝对不敢直接领兵来跟大昭对着干，只能像派遣他刺杀昭帝这般使些阴招。

　　盛安看兵书能有点精神，对上这文绉绉还没多少实际信息的东西便只剩下了困意，看完一封，无非就是靳谯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对于他“杀害”另外两个使臣的事情分外满意，并催着他早日解决了昭帝。除此之外全都是些虚伪做作的关心。

　　接下来几封也都是这般催着他对昭帝下手，盛安打眼一扫便将纸揉了，递给裴怀，让他寻个地方烧干净。

　　真是难为卫王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绞尽脑汁给他写了这么几封虚情假意的信。

　　语气愈发急切，只可惜最近的一封已经是半月前寄来的了。秋猎之事或许还没有传到靳谯耳朵里，也许已经传到，他只是还未来得及寄信过来。

　　不管怎么样，唇亡齿寒，昭帝要对吴国下手，靳谯不可能不急。

　　要么会协同吴国下手，要么就会再派人来耍些阴的。

　　盛安想到这，暗自叹了一声。

　　当真如此，他必然是要护一次昭帝的，就当是还了先前秋猎遇刺皇帝陛下舍身带上他这个累赘的恩情。

　　朝中攻吴之事不紧不慢地筹备着，生逢乱世，要问朝臣最熟悉的，无论文武，都得说上一句战争，尤其是大昭。

　　仔细想想，过去数十年，大昭已经不知道吞并了多少王国，朝上的将军们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文臣也把如何做后方的支援理顺得明明白白，倒是没出现什么哭穷的混乱情况。

　　盛安知道朝中在准备这一场仗，却对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钟鸣铮这一次倒是没有将他给软禁起来，允许他在宫中随意走动，偶尔也会把他喊到东明宫主殿里陪他一起用膳，却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前朝之事。

　　盛安到底也不知道钟鸣铮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在出征那日到底是将他给一同带上了。

　　唯一让盛安觉得意外的，是这段时间半点动静也没有，好像卫国知道了昭帝攻吴的消息之后心中仍然毫无波澜一样。

　　还是说事情早就发生了，只不过他身在宫中，被钟鸣铮有意瞒着？

　　小将军骑在马上兀自凝思，根本没心思去听钟鸣铮在军前振奋人心的宣讲，一直到将士们的喊声震天，盛安才缓神，再一抬头，看到的是银甲烁烁，百万铁骑无边。

　　大昭国力之盛，有如斯。

　　许久未曾到战场上，盛安后知后觉地有了些许豪情，钟鸣铮话音落下，转头朝盛安看了一眼，一勾唇：“安安倒是镇静。”

　　换其他人见到如此场面，要么被惊得两股战战，要么就是一同亢奋起来。

　　若不是那群将士已经热血沸腾，钟鸣铮看少年的模样，还当自己的话是说得有哪里不对。

　　“臣哪里镇静？”盛安曾经为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轻声道，“臣方才是被镇住，不知要如何反应了。”

　　钟鸣铮哈哈一笑，挥手示意大军向前，同他落在中央，慢悠悠策马走着，眸子里添了戏弄，问他：“那安安觉得，我朝军队，比之卫国，何如？”

　　卫国军队如何，盛安已经数年未见了。只是他父亲还在的时候——卫国兵力巅峰的时期——恐怕也不及如今的大昭。

　　人多、装备精良，且先不问真正的实力如何，按着方才的气势朝城下一站，也够让一些人的吓破胆了。

　　盛安心中想着，刚要开口去答，忽然脊背一冷。

　　这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让他反应过来，意识到钟鸣铮这一句话里面究竟是多狠毒的用意——一个平民百姓要如何见过这样的大军！

　　哪怕盛安这平民身份已经摇摇欲坠了，钟鸣铮也猜测不出来他具体的身份。

　　可若今日答了，加上方才他那般镇定，以昭帝之城府，怎么可能想不到裴家去？

　　不同于大昭文武双全的，卫国多文臣，武将寥寥，几乎全靠着裴家支撑。

　　卫国那一个个文臣，别说大军如何了，怕是连国都也不曾出去过，整日除了上朝便是沉醉温柔乡，做实事的都难得，这样情形之下，只要盛安是卫国之人，那最可能的便是裴家之人。

　　简直是诱着他把自己的身份亲自剥开了露给昭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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