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哎，江桥呢？”何年手里拿着物理小卷，手指屈起敲敲江桥的桌子。
　　暮迟慵懒靠着窗台，手里握着江桥早上给的笔记本跟最后一题对抗，另只手转着的笔听到江桥的名字后顿住，抬眼看向江桥的位置。随后笔“啪”掉落在地下，她弯腰捡起来。
　　“刚才物理老师走就出去了。”万卿伊拿着杯子从位子上出去，顺嘴回答。
　　何年把卷子一对折，自顾回到位上，看向钟表未到八点，问同桌：“哦……不会是去找柠姐报节目了吧？”
　　江溯停下笔，把英语阅读专项翻个面，向暮迟探头：“这谁知道。哎，迟姐，我哥他出节目吗？”
　　暮迟把本子放下，早晨无疑脱口而出的那场闹剧又在脑子里回荡，她回头一脸迷茫。
　　“这我哪知道？”她叹口气。
　　“今下午学校晚会几点开始啊？”李蔚一只腿正翘在椅子上，弯着腰系鞋带。
　　廖葉听这句话，李蔚一说完，周围像是被什么引子点燃，开始期待起每年都有的晚会，男女生都开始讨论。他回头侧身，笔点点万卿伊桌面：“卿伊妹妹，跨年晚会出节目吗？”
　　万卿伊从书堆旁探出头，满脸幽怨，指了卷子上鲜红的分数：“当然不出，偏科成这样哪有时间。”
　　“哎！小芒！咱们班有没有节目啊？”
　　小芒正和旁边的女生讨论题，不会的以至于抓耳挠腮：“我不知道！没人给我发消息！”
　　“所以到底几点开始？初中部上来的家人们告诉我行吗！我外校来的不知道！”
　　“就是啊，本部的姐姐哥哥们快说快说，我违禁品都拿了就等拍照呢。”
　　“八点八点，按高中这个课表来正好晚二不用上了，整整仨小时呢，学校可能要放烟花。”
　　“那不得有好多人在操场表白了啊？有看头了。”
　　何年加入讨论：“这还真是。甚至有光明正大在操场上牵手走过一圈又一圈的，但是老师也在操场上维持秩序，何况还有监控，年年都逮不少早恋的。”
　　江桥手插着兜，阔步从门外回到教室，慢悠悠踩着铃回到椅子上。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也不大管甚至不来看，又加上晚上有晚会这么大的事。他们十六七岁，喜怒大多溢于言表，小话题都能引起一片哗然。此刻整个楼道都有讨论声的嗡鸣。
　　“啪嗒”，一架纸飞机从身后飞到桌上，平稳着陆。江桥顺着方向看了看，正好对上李蔚的眼神，后者抬抬下巴示意他看。
　　“什么玩意……”江桥手里的笔一撂，把纸飞机拆开。
　　——江哥，我是他们派的代表。你出去干嘛了？是不找柠姐报节目了？
　　暮迟用旁光窥见纸飞机驶来这一幕，题她看的差不多了，把本子拿起推给江桥。
　　“这什么啊？”她好奇，又因为自习课，声音下意识压低。
　　江桥动作一顿看向她，眉头蹙了一下又绽开，向她靠近一点：“什么？”
　　暮迟把本子确保放到桌子上后，跟他保持一个确保他能听到自己声音的距离，不近也不远：“我说，你拿的什么？”
　　“哦。”江桥正要往上写字，听完笑了，转而把带着折痕的纸递给她，“李蔚写的，问这个。”
　　她接过，看着上面略带潦草的字后还给他，抬眼也问道：“所以你有没有啊？”
　　江桥接过，知道她想问什么，随后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气，乐道卖关子：“不知道啊，也许，可能有吧。”
　　然后暮迟眼睁睁看着他拿起笔，手一挥飞快地写下“没有”两个字，原模原样按照折痕折回去，再飞回给李蔚。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叹口气，从笔筒下压着的一堆卷里抽出英语阅读。
　　白期待了啊。
　　或许因为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食堂伙食异常的好，比平常多了两个菜。
　　食堂六人一桌，李蔚只能落单。巧的是和别人拼桌时遇到徐谙，于是就坐到一桌了。
　　江桥接了水，今天的米饭特别干，谁吃谁噎。就着菜吃也不管用，他们只得喝水顺下去。
　　“吃着呢？”上方突然罩下来一个黑影，伴着熟悉的女声。
　　“哎，柠姐。”何年呛了一下，顺下去打招呼。
　　“吃吧吃吧，育才伙食这样的时候可不多。江桥，你那个节……”
　　话还没说完，江桥站起来胡乱从桌上扯了张纸抹嘴。李柠见状明了，于是把他带到远处说了什么。
　　暮迟和江溯同时回头，只看到李柠说一句，江桥摸摸后颈点头一句。
　　“别忘了啊，午休别休了去彩排，挺多老师也去看，第一节课可能耽误一会。你可是咱们班的节目独苗。”
　　李柠边说边点地面，有巡逻的老师就点头打照面。江桥“嗯”着回答。
　　“我看你这个反应，还没跟他们说啊？”李柠上下打量他。
　　“是。”
　　“人家班学生有节目巴不得世界都知道，你这倒好，藏着掖着。”李柠朝着他们那桌看去，与暮迟视线对个正着，“怎么，给姑娘一个惊喜？”
　　江桥“嘿嘿”笑两声试图混过去，耳朵突然烫起来，被说中了什么，放在后颈摩挲的手频率加快。
　　“被说中了？”李柠面上一瞬间挂起八卦的笑。
　　“没，给大家一个惊喜。”江桥正色清清嗓子，“吃完饭我就溜去礼堂，柠姐放心。”
　　“行。”李柠拍拍他的肩，“耳朵红容易露出破绽，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
　　江桥刚走两步，一听这话左脚绊倒右脚差点摔地上，下意识覆上自己耳朵，热到烫手。
　　“不是，老师，我…”江桥回头，眉眼间透出慌乱。
　　李柠第一次见他这么窘迫，笑起来，冲他摆手：“心里有鬼才这样，去吃饭吧。”
　　育才食堂外有条两侧种满银杏树的小路，初秋时金黄金黄，但掉叶子特别慢。十二月还有一些挂在树上，有些学生戏称一毛二毛。
　　“哟，江哥耳朵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柠姐说你有喜欢的姑娘要严惩你吧？”廖葉已经放完了盘子，一只胳膊搭在饭桌上也不顾有没有油。
　　何年侧眼看江桥，耳朵还真是红的。
　　江桥从桌下踢廖葉脚踝，不作答闷声吃着饭。冬天食堂里哪怕开着热风饭凉起来也快得很。
　　“你们聊，我回教室写作业。”何年话落，大步去放盘子。
　　暮迟跟江溯万卿伊碰杯喝水：“江哥干嘛了？”
　　“秘密。”江桥听她的声音，再结合李柠的话，心跳快了几分。
　　“不会挨训了吧？”江溯打趣道，她是这一桌人里最明白的。
　　江桥瞪她：“吃你饭，人何年廖葉都吃完了你没吃完。”
　　“那我们走了啊，不吃了。”江溯端起盘子，拉着万卿伊连带着给廖葉使眼色。
　　暮迟见一行人都走了，也要端盘子起身。手刚摸上盘沿，却被江桥叫住：
　　“你也走？”
　　“啊。”暮迟点头。
　　“……先别走，等等我。”江桥低着头往嘴里送饭，看不到他面上的情绪。
　　“小狗？”暮迟觉得这句话的语调特别像小狗扒拉着人，乞求别走，又加上他低着头。她心直口快说出来后，对上江桥抬起头迷茫又疑惑的目光。
　　暮迟重新坐下，笑容尬在脸上，清清嗓子：“啊哈哈……没事，没事。”
　　只听见江桥反应过来后的轻笑，无奈中摇摇头：“我像小狗啊？你抱小狗的脚？”
　　接着他抽纸巾擦嘴边喝水留下的水渍，看着她补充道：“小狗不会教你做题，但我会。”
　　他起身弯腰，端起盘子，刚才耳朵红的仿佛不是他。江桥忽视自己面对她时愈发明显的心跳，冲暮迟一笑扬起下巴：“走了。”
　　心脏像被抓了一把，猛的收缩一下，然后像溜走一拍继续跳动。暮迟愣住一瞬，咬咬下唇起身。
　　—
　　“各位老师、同学，晚上好。跨年晚会将于八点在礼堂开始，高中部的同学可以自行选择观看。初中部同学由于人数限制，走读生回家后可以打开班级群观看学校转播，住校生可以选择留在教室观看多媒体。”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江桥拿着杯子说要打水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暮迟拧开风油精的盖子，抹在太阳穴上提神。
　　广播的声音连续重复了三遍之后停止，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蓝白色身影飞奔向楼梯，伴着听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兴奋声。
　　窗外早已暗了天，月亮和星星一并在天中发亮。
　　伴着外面响彻学生嗷嗷的叫，暮迟拉开棉服，摸出校服兜里的手机。
　　“哎，迟姐，真稀奇你也拿手机啊？”郭杰瑞从教室后方往前走，“江哥呢？”
　　暮迟望着他的空位置：“不知道啊。”
　　“我看他就是偷摸出节目要惊艳所有人！”周围的人大部分都不约而同从各种地方掏出手机，何年插话。
　　李蔚拍何年丑照：“别说还真有可能，我听隔壁班说中午午休彩排，他也消失了！”
　　“你听谁说的？徐谙？”廖葉往肩上甩包，元旦假就一天作业还不少。包成功到肩上后他往后坠了下，走到李蔚的位置勾上他的肩。
　　李蔚斜眼瞥他，点头，满眼不屑。
　　暮迟安安静静收拾书包，教室里的人三两成群走出去，越来越少，融入走廊一片叫唤中。
　　江桥的桌上还散着卷子，她背上包，本着同桌的义务，捞起他的包把作业按照黑板上写的一点一点给他塞进去，顺手递给江溯。
　　万卿伊和江溯正等她，三人结伴一起出去。
　　“此情此景，很适合作诗。”暮迟走下楼，伴着响彻志远楼的叫声。
　　万卿伊挽着她胳膊，在班群看大家竞相展示占到的座，乐道：“什么？”
　　“星月交辉，猿鸟乱鸣*。”暮迟冷脸念道，听到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的兴奋声后又笑起来。
　　种满银杏那条道距离礼堂最近，三人踏进礼堂，暖气扑面而来。
　　班里人很团结，已经用书包占了位。她们直奔同学所在的位置坐下。
　　主持词都是主持人临场发挥，因此主持人只用了学生会的人。节目顺序就是按报名顺序排的，丝毫不考虑节目效果。
　　歌舞表演倒是很炸场子，一个又一个节目过去，江桥依然没出现在大家的可视范围内。
　　班级群热闹非凡，何年在里面艾特江桥：江哥你有节目吗？
　　江桥在后台坐着，回的很快：没
　　廖葉：？没节目？那你中午和晚二上哪去了？
　　郭杰瑞：就是，别瞎编啊
　　李蔚：说实话，你都高中生了总不能玩失踪吧
　　江桥瞎话张口就来：有事儿啊，柠姐找我帮忙统计你们的成绩变化，可累了
　　暮迟：是吗
　　江桥点击她的对话框回复：嗯
　　班群热火朝天，台上相声节目刚结束。主持人上台念起手写的手卡那一刻，a班的人愣住，下一秒在群里消息不断，骂声一片。
　　“群星与琴声相和，旋律与夜晚共鸣。请大家欣赏，钢琴即兴弹奏——”
　　“演奏，江桥。来自高一a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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