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夏雨

　　飞机划过云层。

　　明暄拉上遮光板，仰靠着从背包里掏出在宿舍积灰半年，前一天晚上刚充满电的switch。

　　插上游戏卡，明暄操控着小鱿鱼化成墨汁跳进水井，玩着单人模式打发时间。

　　有些心不在焉。
　　靳亚的嘲笑还言犹在耳。

　　在闯关失败后，明暄把switch塞回了背包里，拿着手机连接wifi。

　　他打开Q/Q，找到S大的表白墙，悄咪咪地点进了对方的空间。

　　表白墙里每天发的东西很多，昨晚看到的那一条已经被刷到了很下面，明暄点了进去，甚至看到点赞列表里的靳亚。

　　真该死啊！

　　明暄截了张图，打开微信发给了祁随之。
　　【明暄：谢谢，不想活辣！】

　　对了，S大有表白墙的话……
　　明暄退出微信，按照S大表白墙的id格式搜索T大的表白墙。

　　他脑袋靠着挡光板，柔软的头发贴着面颊，有些痒。

　　搜到了！

　　不知为何，明暄有些心虚地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

　　旅途无趣，旅客们一个两个都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并没有人关注他在干什么。

　　明暄握着手机躬下身子，做贼似的翻看T大的表白墙。

　　“寻物启事……寻物启事……表白国贸系……”明暄一边看，一边用气音小声念叨，“祁随之这么出众都没人表白他的啊？”

　　翻了七八分钟后——

　　“墙你好，捞人！西二教下课看到的帅哥！礼貌询问大几哪个系哪个班的叫什么有没有女朋友！不匿，谢谢墙！”

　　这条动态下配了一张照片，有些模糊，但明暄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的中心是谁。

　　明暄点进这条动态，翻看下面的评论。

　　[这题我会，我们俄语系大三的]
　　[这题我也会，这位哥大一的时候就常上表白墙，但听他们班人说这人根本不跟同学交际的，lz悬，建议再找一个]
　　[发墙的是大一学妹么，这人挺有名，俄语那个祁随之啊，之前大一骑机车上下课太张扬被学校叫去谈话过来着hhhhh]
　　[听说这人外面一帮骑车的朋友，我的建议是远离吧尽量]
　　[有瓜，细说，爱听]
　　[没瓜，鬼火少年，脾气又差又不好惹，根本不是一路人]

　　没意思。

　　明暄努了努嘴，对着最后一条评论回复——
　　[酸味都溢出屏幕辣]

　　祁随之那个脾气都叫脾气差，那还能有好脾气的人吗？

　　回完这条消息后，明暄也懒得再翻这个表白墙了，熄屏后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了，明暄打了个哈欠，背着包跟着人群慢悠悠地往行李托运区晃悠。

　　看着传送带慢慢转，明暄拿起手机，决定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那端接的很快，奶奶含着笑的声音传入耳中。
　　“暄暄呀，到哪里啦？”

　　“我刚下飞机奶奶，在等行李，等会打个车就回去了。”

　　“你现在在机场啊？那你先别急着打车，小昭前脚给我打电话说自己也刚下飞机，你给他打个电话然后你俩一块儿回吧，路上有个伴儿。”

　　明暄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明昭是明暄的堂哥，比他大了十来岁，平常定居国外，除了过年基本不回国，转念一想，他们俩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

　　看到自己的行李箱传到眼前，明暄边打着电话边上前拎起箱子。

　　“明昭！”电话接通的一刻，明暄直接冲着喊了出声。

　　“……你吓死我了暄暄。”听筒里传来了流水声，“我上厕所呢，差点儿尿出来。”

　　“你在机场厕所吗，我去找你？”明暄说，“我刚刚给奶奶打电话，她说你也刚下飞机，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在，但你别来找我。”明昭叹了口气，“我洗个手出来了。”

　　“好嘞，我在取行李这儿等你。”

　　电话挂断后，明暄两腿一跨，坐在行李箱上低着头看手机。

　　微信有新消息。
　　【祁随之：这是什么？】

　　明暄一脚踩在地上，另一条腿在空中晃了晃，闷着头打字。

　　【明暄：我们学校表白墙，幸好他没拍照没点名，不然我真没法活辣】

　　【祁随之：这么脆弱啊】
　　【祁随之：小情侣？】

　　明暄一愣，昨天靳亚给他看的时候……他好似完全忽视了“小情侣”这三个字儿，这会儿突然被祁随之点出来，有一些错愕。
　　他好像也还没有确定过祁随之的取向来着……

　　【明暄：那个，不是，是这样的】
　　【明暄：我们美院嘛，民风比较开放，然后就，同性恋也扎堆，所以大伙儿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明暄：就，你会介意么……介意的话我解释一下让他删了……】

　　明暄忐忑地看着手机屏幕，完全没能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暄暄？”明昭拍了拍明暄的背，“看什么你，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明暄猛地抬头，坐在行李箱上和明昭对视，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注意你发消息了。”

　　明昭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就在微信界面也不看我消息，跟谁聊天呢？”

　　“你管我。”明暄从行李箱上跳了下来，握着拉杆跟在了明昭身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处理点工作上的事情。”明昭说着接过了明暄手上的行李，“我叫了车，先去门口等着吧。”

　　“你那工作还有要回国处理的啊？”明暄问。

　　手机在手心震动，明暄打开微信。

　　【祁随之：不介意】
　　【祁随之：小情侣】

　　这声小情侣一看就是实打实的玩笑话，明暄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耳朵。

　　“嗯啊。”明昭偏过头看他，“热？怎么耳朵这么红？”

　　明暄把手机往口袋一揣，捂着耳朵摇头：“不热。”

　　一辆白色的车缓缓停在面前，明昭看了一眼车牌号，提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塞进了车后备箱里。

　　明暄像个大爷一样迈腿往车后座一靠。

　　“对了暄暄。”明昭关上后背箱，坐进车里关上门，转头看着明暄，“最近情绪怎么样？”

　　“你怎么次次见我次次问？”明暄耸了耸肩，掰着手指头数，“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啊，人长得好看又有钱，爷爷奶奶疼，专业上还是个小天才——”

　　“打住。”明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说就不礼貌了。”

　　“你这职业病该改改了。”明暄拍了拍他的手，“我可真怕你回去让爷爷奶奶画房子树人要分析他们的心理状况。”

　　“就你嘴贫是吧？”明昭瞥了他一眼。

　　“我心理十分健康，情绪十分受控。”明暄顿了一下，小声说，“……不过最近好像也没那么受控。”

　　明昭听到他这后半句话，整个人猛地坐直了身子，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紧绷：“嗯？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突然坐起来干什么？”明暄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腿，“放松点儿，我大概就，可能是，想谈恋爱了？”

　　明昭闭眼，卸下了一口气：“就这啊？”

　　“对了哥，”明暄撑着手，脑袋凑到了明昭面前，表情谄媚地不行，“跟你说个事儿。”

　　“别说。”明昭抱臂闭眼，“你喊我哥就没什么好事儿。”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明暄凑到明昭耳边，小声道。

　　明昭缓缓睁开眼，和明暄对视。
　　“然后呢？”

　　“嗯？”明暄没想到明昭的反应这么小，一时间愣住了，“哦哦，就，回头帮我给家里做做思想功课，说道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明昭点头：“嗯，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平静啊哥？？”明暄疑惑。

　　“我，心理医生。”明昭抬手指了指自己，转向再指向明暄，“你，搞艺术的。”
　　“我能有什么不平静的？”

　　“那就麻烦你了明昭。”明暄了然地点头，“你是医生，说话比我有分量。”

　　“利用完了就不喊哥了是吧？”明昭无语。

　　明暄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将车窗打开一小条缝，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明昭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这个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活泼单纯的堂弟。

　　车行驶到小区门口，老远就能望见独立别墅外爷爷奶奶开着门站在门口守着。

　　等车一停稳，明暄蹭地一下就蹿下了车，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老人家面前。

　　“爷爷奶奶你们站多久了？”明暄一手挽着一个，“也不怕热着，我陪你们先进去。”

　　“还不是想早点看到你们。”奶奶拍了拍明暄的手，“你行李呢暄暄？”

　　明暄回过头，看到左右手各拉着个行李箱的明昭——
　　“明昭拿着呢。”

　　丝毫没有半分愧疚和感恩，十分地理所应当，进门的时候甚至伸手带了一下大门。

　　“你就挽着爷爷奶奶自己进去吧，啊。”明昭站在他们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再顺带把门也给关了，我等会就在咱家门口坐着，谁也别给我开门。”

　　奶奶听着明昭的话，乐的直捂嘴：“哪儿舍得关门让你在门口啊，进来进来。”

　　凉气铺面，明暄蹬掉了脚上的运动鞋，踩着拖鞋一路直行到了厨房，拉开冰箱，果不其然，里面都是爷爷奶奶给他备下的纯牛奶。

　　明暄拿了两盒出来，扔了一盒给明昭。
　　“陪我去趟超市呗明昭？”

　　明昭接过牛奶屁股还没坐下来：“你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你要买什么呀？”奶奶问道，“家里你爱吃的爱喝的我们都备好了的呀。”

　　“改口味了奶奶。”明暄抱着奶奶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不爱喝纯牛奶了。”

　　“嗯？那现在喜欢喝什么？”

　　明暄眨了眨眼：“现在最喜欢草莓味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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