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花

　　这是一个看上去历经风霜的本子、它封面的划痕以及笔染的墨迹无不体现了这点，只是这些都显得很刻意，仿佛是有人故意做出这个样子一般。

　　林荔窝在吊篮里，怔怔地翻开它，她的指尖在颤，轻轻舒一口气才开始阅读。

　　陈黛的字迹很工整。

　　这不是日记，这是一封长长的信件。

　　「亲爱的林荔:

　　你好！我想如果说能有人让我放心把这个交给她，那这个人多半是你吧。

　　我把这个本子给你的时候，我或许会说这是一本“日记”。因为我确实有一本一模一样的日记，但这本不是，真正的日记我无法交于任何人......至少在我死前，真正的日记不会被任何人拥有。

　　我或许，会为我的“爱”付出生命。

　　四五个月前，我曾有过如芒在背的被窥伺感，不过时间并不长。那个感觉，仿佛是无孔不入一般，但是是不带任何恶意的。

　　在这个目光被恶意的目光替代的时候，我和百川晴子交往了。

　　这个恶意的目光不是晴子，而是镜鬼。开始只是让我毛骨悚然，但镜鬼终究无法做到无孔不入，开始我是不在意的，爱蒙蔽我的感官与双眼，同时我明白我是一个普通人，我无法与之对抗。

　　就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让我恐惧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杀意逐渐逼近时，晴子很凑巧的提出，想与我一起上下学。

　　我同意了。

　　我是怕的，又是庆幸的。我想在我被杀死前，晴子还会爱我就可以了，我会永远只爱她一个人的。

　　在我死前，能够与晴子好好待在一起，也是足够的。

　　但是从那天开始，被窥伺的恶意感出现的少了。晴子总是若有若无地将我与可以照映出“镜像”的东西隔开，导致那个存在出现率极具减少，一旦出现，就焦急地准备“出手”。

　　这个时候，我隐隐约约地能够猜到，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东西，是什么了。

　　因为我，喜欢看“鬼怪妖物”的书本啊。

　　在这个时候我也意识到，我的女友百川晴子，或许不是人。

　　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会从一开始便认定晴子“不是人”，而不是天师道士那一类的角色呢？因为人的怀疑一旦形成，便会把曾经忽略的种种种种迹象给发掘出来。

　　1.晴子的每一次行动，都很巧合。

　　2.晴子的家乍一看是正常的居室，实际上很像被关在盒子里的样子。

　　3.晴子的背包永远很轻，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打开。

　　4.晴子的家中，满是血肉与颓靡的花朵......

　　5.晴子所住的公寓，手机地图上无法显示。

　　6.我的记忆经常会有模糊点，这些大部分是关于晴子的。

　　7.我的身体里，恐怕被种下了什么。

　　......

　　最重要的是，我的直觉。

　　镜鬼彻底准备动手的时候，晴子给了我御守，告诉我她是“阴阳师”，其实我是不相信的。得到御守的那天晚上，我故意引诱了镜鬼。同时我也感受到，曾经有着守护意味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只不过只有一瞬。

　　晚上我做了梦，梦见与异形女鬼对峙的晴子，虽然记得不清楚，但那个女鬼，似乎是最开始在我身边的源头。

　　我也在醒来后清楚感受到，恐怕没有鬼物能对抗晴子。而你告诉我你看到晴子的异常，我就想让你不要插手。

　　御守可以看到我。

　　御守可以操控我。

　　御守可以蒙蔽我。

　　不要相信脖子上带有项链的陈黛，我不确定那时的我是否清醒。

　　我乐意坠入深渊。

　　不必救我。

　　从我妈妈那里遗传的，我们家的人认定了一件事物，就会倾尽所有。我们不会轻易坠入爱河，我很遗憾，我最终或许只能飞蛾扑火，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但我相信我会主观幸福地死亡。

　　我并不是不怕死，我会怕，但我乐意为了爱人去死，即使我怕。

　　至于百川晴子的真实身份，我也有了一定的猜测。林荔，我希望你看到这里，把一切当做没有发生。我了解你，倘若你因我出事，我即使死掉，灵魂被吞噬，也会愧疚地满是苦臭。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读到我真正的日记。

　　——陈黛.留」

　　还有最新添加的一句。

　　「我试着给自己催眠，希望会成功，如果成功，我找到你时我们的对话与动作将会在我离开之后被潜意识替换。」

　　“......”

　　林荔阅读完这本不伦不类的“日记”，她的手指紧攥，在脆弱的纸页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她把本子合上，双手抱膝，在吊篮里缩的更紧，无声地哭泣。

　　“......什、什么啊这个混球......”

　　“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开什么玩笑啊......我这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呢......”

　　“陈黛，你真是个神经病。”

　　过了一会，林荔抬起头，或许是够了，她擦干眼泪，略带哽咽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沙哑，“......灵？”

　　“林荔，你怎么了？”对面的灵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项链没有向我预警哦？”

　　“我没事。”林荔的声音很轻，她的指尖摩挲在六芒星项链上，“我不会再干涉我朋友的事情了，你不用再担心我啦，我以后会活着去你的占卜店的。”

　　“......”

　　灵沉默了一下，过了两秒钟，她安抚地说，“林荔，你的状态不对。我等等会去找你，你可以和我说。”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嗯。”

　　林荔挂断了电话。

　　状态不对吗？她想。

　　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

　　不插手，这是陈黛对她的要求，即使很不甘心，她也会做到。

　　......归根结底，她除了袖手旁观，其实什么都不能改变。

　　......

　　......

　　陈黛能够很好地注意到喜欢的人喜欢什么。

　　此时她正站在百川晴子家门前，迫不及待地敲着门。手提袋中的甜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听见百川晴子走路时赤足踏在木地板上轻微的咚咚声，门被打开，屋内的热气一瞬间扑走了门口的冷风，百川晴子穿着居家的和氏睡袍，长发披散，笑容明艳，“黛，你来了，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陈黛看见她，也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脱下鞋子踏进屋，地板有些冰，她自然而然地走进客厅把甜点放在桌子上，发现桌上以及有了一壶茶水，还有两个与上次不同的、猫咪抱圈形状的马克杯。

　　......非常、非常可爱。

　　沙发似乎被移动靠后了不少，大毯子上面放了一个毛茸茸的长坐垫，大坐垫上面还有两个方方正正的小坐垫，百川晴子跪坐在左边的坐垫上面朝陈黛招手，“请坐。”

　　陈黛不习惯跪坐，于是盘腿坐了下来，兴冲冲地打开甜点袋，拿出包装好的樱花酥与大福摆出来，“我知道晴子喜欢吃这两个！特地为你买了哦！”

　　百川晴子拿起一块樱花酥，小心咬了一口，眼睛亮起来，“...好吃，而且味道好熟悉，但又有点不一样。”

　　“毕竟是原来我给你推荐过的那一家嘛！这是改良后的新品，我猜晴子你还没有吃过就买了哦！”陈黛说着，为两个人都倒了一杯茶，自己则拿起一个大福咬了一口，“难得的假期，就让我们好好品味一次下午茶吧！”

　　“不错的主意。”百川晴子说着，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挂壁电视，问，“想看什么？”

　　陈黛随便指着一个高分爱情片，“就这个吧。”

　　......

　　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糕点已经全部被消灭掉了，陈黛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撑。百川晴子贴近她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谢谢黛，糕点很好吃，我很开心哦。”

　　今天的茶是山茶花清茶，带着清香，混杂了糕点的甜腻，这种气息环绕在鼻尖，唇畔的柔软与呼出的热气让陈黛的耳朵不争气得发烫，“晴子你、你喜欢就好！”

　　她有些狼狈地别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很开心！”

　　“为了报答你......”百川晴子说着，伸手抚上陈黛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又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问，“要膝枕吗，黛？”

　　“！！！什、什么？！！！”

　　陈黛的脸颊爆红，右手一下子狠狠掐在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节上。

　　......然后疼得她“嘶”了一声。

　　笨的可爱。

　　百川晴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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