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成为悟空的止痛药

　　好再来客栈里，獾子妖欢余可疑地红了脸。
　　他突然瞟了眼临街的窗户。流沙察觉到他的眼神，默默走过去把窗子推开。欢余对着窗外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众人都察觉出欢余的异常，走到窗边向外看。
　　此时正值深夜，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刻寂寥无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窗前的一片石板路空荡荡的，并未如他们想象般突然冒出来个佳人。
　　这窗外什么都没有，欢余脸红个什么劲儿？

　　天蓬和众人一起左右张望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现。他看着街对面的成衣铺，倒是想起来他们那日去做的新衣服还没取。
　　他道：“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九了，我们在对面铺子里做的新衣服也该取了吧？我记得那掌柜答应过，除夕前一定可以做好给我们。”他那件可是用昂贵的浮光锦做的新斗篷，他心心念念很久了。

　　欢余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悟空冷眼看着，怼了怼唐璇的肩，示意她回头看。
　　唐璇回头看看欢余，再看看成衣铺。她想起成衣铺里的掌柜，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圆脸姑娘。或许...
　　她试探道：“欢余，莫非你盯准了这里的客栈偷，是因为对面成衣铺的缘故？”
　　天蓬道：“什么意思，他还想去对面成衣铺偷衣服？”不会把他的新斗篷偷走了吧？
　　欢余急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偷衣服。我只是，”他连耳朵尖都红了，低下头绕着衣角，说出的话却意外坦诚，“我爱慕上一个人类女子，她是对面成衣铺的掌柜。”
　　对面的一人四妖发出一声轻轻的“哦——”。
　　欢余红着脸，低头道：“事情是这样的...”

　　她叫袁圆，是蓉城里一家有名成衣铺的掌柜。
　　欢余则是蓉城外一个靠食野兽肉为生的獾子妖。
　　他们的生活本来永无交集，却因袁圆一次外出进货而改变了。

　　那日是阴天。秋冬之际，蓉城外草木枯萎，一片萧条之景。
　　袁圆带着店里的伙计们在野外休息。他们生起一堆火，把随身携带的腊肉和干粮在火上烤一烤，打算就着水囊里的水一起吃。
　　腊肉的香味叫醒了正在旁边草丛里睡觉的欢余。

　　那是完全不同于野兽肉的血腥气，温暖而散发出甜味的一股肉香。欢余迈着他的小短腿从草丛里蹦出来，盯着火堆上的腊肉流口水。
　　“咦，这里有只獾子。”一个伙计笑道，“不如我们把它捉来杀了，在火上烤烤吃了吧？虽然小了点，看起来肉质倒也劲道。”
　　他们满以为欢余只是寻常野兽，因此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谈论该如何捉他来吃肉。殊不知欢余早已修炼成妖，虽然妖力低微，但对付这几个毫无武功的凡人却很容易。

　　欢余正要呲牙，就听见为首的女子开口了。
　　她是一个圆脸姑娘，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像月牙。她道：“我们也不缺这一口吃的，何苦造这个孽？”说着，她切下一块烤好的腊肉摆在欢余面前，“你是不是闻到这个香味才过来的？相逢也有缘，这腊肉就送你一块吃。”
　　欢余盯了她一会，见她不似有恶意，叼起那块腊肉一溜烟跑了。
　　而女子只是笑眯眯看着他跑掉。

　　回到之前藏身的草丛里，欢余没有着急吃腊肉。他放下腊肉，透过草叶间的缝隙，看向远处火光下的女子。
　　他听到那些伙计们道：“掌柜又说傻话了。它一个野兽，哪能听懂这些？”
　　女子道：“万物有灵，或许它能听懂呢？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后来，欢余悄悄地跟了他们一路。
　　他想要报答那一块腊肉的恩情。
　　在欢余的设想中，若是路上能有一伙强盗出来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帮忙吓退那些强盗，从而还了她的恩情。
　　可惜近年来傲来国治安良好，路上的强盗们销声匿迹、实在很难见到。——这也是为什么袁圆敢带着贵重货物上路、却不带护卫的原因。
　　眼看着袁圆一行人再过几天都要回到蓉城了，欢余还是没有等到报恩的机会。没办法，他只好请他的妖怪朋友们帮忙演了一出戏。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袁圆在野外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土匪。
　　土匪们喊打喊杀地冲过来，把袁圆一行人团团围住。他们要求袁圆和伙计们交出所有财物，否则就要了他们的小命。

　　伙计们吓得屁滚尿流。袁圆也白了一张脸，只是假装冷静。
　　面对这些土匪的要求，她心中犹豫。在蓉城，她作为女子独自撑起这个成衣铺实属不易，而这次买来的货物又都是极为贵重的布料，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如果真把这些货物交出去，对她的成衣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袁圆一行人或犹豫、或恐惧时，只有欢余和他的妖怪朋友们明白这场“抢劫”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其实是一头老实巴交的黑熊妖；在黑熊身后呐喊助威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兔子妖；而冲在最前方、生了一张书生般白净瘦弱的脸、身板纤细单薄、却挥舞着大刀对着袁圆一行人大放厥词的，是平时最喜欢偷人类书籍来看的柳树妖......

　　就在袁圆撑不住要交出货物时，欢余化作一个侠客从天而降。他挡在袁圆一行人身前，拔出宝剑一声怒喝。
　　只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土匪立刻被他“震吓”住，一哄而散。刚才冲在最前面的柳树妖现在跑得最快，一边跑还一边喊：“大侠饶命！”

　　就这样，在一场故意安排的“英雄救美”后，欢余和袁圆相识了。他一路护送袁圆一行人到蓉城。回到蓉城后，袁圆和伙计们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请他到酒楼用饭。
　　欢余欣然前往。
　　席上，袁圆要赠他金银作谢礼，欢余不收。袁圆便问他家居何方，日后逢年过节也好送些礼物来报答他的恩情。
　　欢余哪里有家？只有荒郊野外的一个草丛罢了。他便说自己是云游四方的侠客，居无定所。他救她只是举手之劳，不必答谢。
　　说完，欢余便要辞去。
　　他久居荒野，实在不习惯和这么多人类一起相处。待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袁圆挽留再三，见他执意要走，只好道：“我的成衣铺就在这条街上，正对着一家叫好再来的客栈。若少侠日后有事，可以随时来铺子找我。”
　　欢余草率地点头，匆匆离去。走的时候，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那块腊肉的恩情已经还完，他们一人一妖，从此不必再有瓜葛。

　　但是临到城门时，莫名其妙地，欢余停下了出城的脚步。
　　他忍不住去成衣铺附近偷偷看她，看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子。她曾告诉欢余，她的名字叫袁圆。
　　袁圆，真好听，这是第一次有人类告诉他名字。欢余一边躲在树后偷偷看铺子里忙碌的她，一边把她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几遍。

　　后来，他忍不住去找她。
　　她看起来很开心，也不问他来由，只是招待他用饭，或者带他去看这蓉城里的好景好物。等到入夜，欢余便辞去，袁圆也不问他住在哪里。
　　他们隔三差五便要见一面，一直持续到现在。

　　“然而总在城中，我捕不到野兽吃，”欢余对唐璇几人说，“只好来这家客栈偷腊肉。”
　　之所以盯准了好再来客栈偷，一是因为欢余喜欢腊肉的味道，那会让他想起和袁圆的初遇；二是因为这里正对着袁圆的成衣铺，方便欢余去找她。

　　唐璇道：“一直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你可有未来的打算？”
　　欢余低下头道：“没有。我只想着捱过一时是一时。”

　　其实，在他发现自己爱慕上袁圆后，便已经意识到这段关系绝不可能长久。
　　他总是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见完这次就走，却总是违背自己心底的誓愿，一次次留在她身边。

　　客栈房间里，一人三妖也陷入了思考。
　　流沙想了想道：“要不干脆把她绑过来？绑过来，她倒是一定会留在你身边了。不过，她应该会很怕你。”就像从前的他把附近的女人和小孩绑到流沙河底一样。
　　欢余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要她怕我。”光是想象袁圆恐惧他的眼神，他就已经受不了。
　　流沙道：“我想也是。”
　　他自己就尝试过这个法子，最终也失败了。靠畏惧而维持的关系，并不能真正驱除他的寂寥。

　　天蓬道：“要不，干脆一直伴作人类留在她身边吧？我们可以帮助你在这里安家，让你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类身份。”
　　“天蓬，”唐璇提醒他，“如果欢余一旦被察觉出是妖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天蓬下意识就要还嘴，却突然想起高老庄里，高太公得知他是妖怪后、那种失望又恐惧的眼神。
　　他沮丧道：“算了，你还是不要伪装人类为好。”

　　欢余不明所以，只是继续以求助的眼神望向他们。
　　一直默不吭声的悟空叹口气，出言打破平静而压抑的气氛：“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
　　为什么一定要靠虚假的谎言过活呢？

　　欢余的眼睛先一亮，过一会，又暗了下去。
　　“如果她得知我是妖，不会喜欢我的。”他低落道。
　　悟空嗤笑了一声。
　　他道：“就算你一直伪装成人，最终得到了她的喜欢，她喜欢的也不是真的你，只是你伪造出来的假象。”

　　悟空懒懒靠在壁上，面孔隐在灯光所不及的阴影中，说出的话却犀利无比：“你想要的原来是这种虚假的情感吗？那还犹豫什么，骗她也好、绑来也罢，都没有区别。反正你要的从来只是假象而已，又不是她的真心。”
　　欢余猛地抬起头：“我要的是她的真心！”
　　悟空：“那就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是妖。”

　　屋内静悄悄的。欢余剧烈地喘气，胸膛起起伏伏。
　　过了一会，他慢慢平静下来。
　　“你说的对，”欢余喃喃道，“我应该告诉她真相。”

　　次日，蓉城酒楼。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九，街上采购年货的人熙熙攘攘，酒楼里人也很多。唐璇砸了重金，才从酒楼订下两间隔间。

　　其中一间隔间里，欢余正和袁圆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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