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掌上珠

　　十月初八清晨，沐莲将部署的情况在脑中一一回忆了一遍，确定并无遗漏，用了早膳后便带着几个手下进宫。

　　今日的宣德帝也是早早起来坐在龙椅上看着龙案上的布军图，反复思索是否还有漏洞。因其心绪不宁，早膳用得甚少。

　　这时王福端来了一些糕点放在龙案上劝道，“万岁爷您今儿早膳用的少，再用些点心吧，不然身子受不了。”

　　宣德帝闻言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看着布军图，摆摆手示意王福撤下。王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褶子都纠在了一起，不好再劝，只得按吩咐将东西撤下。

　　半晌后，宣德帝起身来到殿门前，覆手而立。往日因上了年纪且常年抱病而有些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带着几分凌厉，望向有些阴沉的天空，心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酉时，前来赴宴的官员到达文华殿，同僚见面免不了一阵寒暄。

　　长陵王午后进宫先去了慈宁宫看望了太后，呆了近一个时辰，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出了后宫来到文华殿，不知情的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有长陵王昔日旧识上前攀谈，言辞间带着对长陵王许久不见的想念，看到长陵王略微冷淡的反应后，只当是其担忧太后病情，说了几句太后洪福齐天的吉祥话后才散去。

　　半炷香后，殿外传来太监唱和，“万岁爷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后宣德帝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龙袍。携戴凤冠，着大衫、霞帔的郑皇后进殿。身后跟随着沐莲等一众太监、宫女。

　　众人跪下行礼，口呼万岁爷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待宣德帝和郑皇后落座后，宣德帝道都起来吧。众人纷纷起身站好。

　　宣德帝爽朗一笑，摆摆手道，“今日是特为长陵王所设的接风宴，大家都自在些，入座吧。”
　　众人又是一番感谢皇恩后方才落座。长陵王坐在宣德帝右下方的席位上，对宣德帝拱手道，“多谢皇兄特地为臣弟设宴，臣弟铭感五内。”

　　“二弟何须如此见外。”宣德帝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你此次回盛都朕心中十分欣喜。”

　　宣德帝话音落下，大臣们纷纷称赞宣德帝兄弟情深和珍视手足之心拳拳。随着《太平曲》奏响，宴会正式开始。席间有杂耍、歌舞表演，君臣尽欢。

　　郑皇后按下心中不安，略正衣袖，看向长陵王问道，“二弟此次回盛都匆忙，不知弟妹和侄儿何时能到？”

　　长陵王拱手行礼后方才答道，“王妃与世子已经启程，预计这一两日便能到盛都，等他们到了，臣弟便带他们进宫给皇嫂请安。”

　　“这便再好不过了，本宫是见过弟妹的，但是还未见过侄儿，也有十几岁了吧。”郑皇后一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笑容，一边握紧桌下的左手，意图驱除紧张情绪。

　　“明儿今年十一了，性子有些顽劣，到时候还请皇兄和皇嫂帮臣弟好生教导一番。”说起儿子，长陵王有些无奈的笑道。

　　宣德帝摇摇手不赞同道，“依朕看男孩儿活泼些才好，教导得过于规矩了反而显得木讷。”
　　长陵王岔开话题扫了一眼宴席众人略带疑惑道，“不知今日太子殿下为何没来？臣弟还想和殿下好好喝两杯呢。”

　　宣德帝闻言笑骂道，“你还敢找他喝酒，说来太子七岁时第一次偷偷喝酒便是和你一起，结果你俩都醉的人事不省。”

　　听到宣德帝揭了自己的短，长陵王不好意思的以手抚额笑道，“如此丢脸的往事，皇兄便不要再提了。”

　　站在一旁的沐莲冷眼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怎得便想起了优昙，若是她在此看见这一幕，只怕会惊叹，人生如戏，皇家宗室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这二人若是套上戏服去唱戏，只怕会比京曲班子的赵三郎还要火。

　　身在镇南王府的毫不知情的优昙，正抱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话本讲的时前朝熙和年间睿王因一女子谋返失败被赐毒酒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优昙沉浸其中，连刘氏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酒过三巡，文华殿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钟粹宫的温淑妃，听宫人讨论方知太子因生病未能参加宴会，问了身边人皆不知太子病情，一时间有些担忧，未做犹疑径自带人往清宁宫方向去。不想在乾清宫门前遇到执勤太监阻拦，向来在宫中畅行无阻的温淑妃一听，从昨晚便未熄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让身边的宫人硬闯出去，一时间乱作一团。

　　戌时三刻，宴会即将结束，宣德帝心中也是充斥着不安，心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长陵王当真会放弃如此好的时机？这时长陵王起身去更衣，沐莲赶忙使了眼色让一旁的太监跟上。一炷香的功夫后，沐莲看长陵王迟迟未归，俯身靠近宣德帝道，“长陵王更衣迟迟未归，臣去看看。”

　　宣德帝眼中寒光一闪，看了沐莲一眼，随后将眼神挪向殿中表演的舞姬，点点头。沐莲拱手后退出殿外，往恭房方向去。而此时大殿中正在做剑舞的舞姬正在绕圈旋转，衣袖翻飞间，便见三名舞姬执剑相抵间，未开刃的舞剑剑身裂开，露出闪着寒光的匕首一名女子倏的向端坐台上的宣德帝刺来。

　　殿中众人先是一惊，直到郑皇后将桌上的酒壶扔出，被刺客闪身，方才醒神，有人大喊“护驾”，有人上前拦住刺客，还有人躲在柱子后瑟瑟发抖，文华殿一时间陷入混乱。皇后定睛一看，与刺客缠斗的是显荣侯世子。这时另外两名刺客也手执匕首冲着台上的宣德帝奔来，护在台前的两名化作太监的东厂幡子连忙甩起手中的拂尘上去拦住。

　　紧跟着殿外传来一阵刀剑砍伐的声响，台上坐着的宣德帝身子微微向前，干枯大手仅仅攥着身旁王福的胳膊，双腿一前一后绷得很紧。而一旁的皇后靠在折枝的怀中微微颤抖，眼睛紧紧盯着台下缠斗的几人。宣德帝事先和她说过此事，虽有准备，然而事情真的发生时恐惧的情绪依旧满满涌上。

　　去寻找长陵王的沐莲此时也被三名不知从哪里冒出逆贼包围着。遂一边在手下的保护下躲闪刀剑，一边放出怀中的信号弹，刺眼的光亮划过夜空，各处布置的人马立即开始行动，慈宁宫的太监将进宫侍疾的王家女眷绑了起来。

　　东华门外布防京卫指挥司做好准备随时进宫救驾，兵部尚书府外的幡子将王家团团围住，不料被困住的王家突然四门打开，涌出数十名右臂绑着红布巾的持械侍卫。城外布防的虎啸营主将镇南王连礼吩咐众将士做好准备。此时西华门和东华门守卫的京卫指挥使司禁军侍卫闻声连忙往文华殿方向护驾，东华门的禁军在清宁宫南遇到一群黑衣人拦截，西华门的禁军在皇极门前的广场上被锦衣卫拦住，一时间厮杀声震天。

　　此时永定门处守卫的五军营开始向内城方向奔去，于正阳门处直接强闯正阳门，杀了守城的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一时间正阳门外乱作一团。东厂幡子于暗中观察后发现情形有些不对，遂赶忙骑快马直奔东厂东华门而去。

　　内城的街道不时传来马儿飞驰的踏蹄声，躺在床上的优昙听到府内传来府卫跑动的声响，忙起身披上夹袄出了房门。门翠姜、翠果正在小院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出了什么事？”优昙站在门口问道。

　　两人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刘氏和一众丫鬟、婆子。大家纷纷走到院中，小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的人都回屋待着不要到处乱跑，奶娘看好小院。翠姜翠果进来帮我换衣服。”优昙打断了众人的嘀咕声，转身进了房间，翠姜翠果连忙跟上。

　　片刻功夫，优昙换了一身窄袖靛蓝袍衫，外罩一件黑色披风背上自己的弓箭便风风火火的出门了，刘氏和翠姜要跟着，被优昙推了回去。见优昙稍稍走远，翠姜对刘氏说，“嬷嬷，您照看好院子，我跟着郡主。”说罢不等刘氏反应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优昙来到外院正厅时便见王府左右长史张玉清、邹经和侍卫长连绍都在厅内。几人见优昙过来后，纷纷行礼。

　　“发生了何事？为何府中如此嘈杂。”优昙话音未落便听到府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匆匆而过。

　　“回郡主，盛都局势复杂，城中很乱，郡主还是回院子吧，以免有个闪失。”侍卫长是镇南王的心腹最是清楚内里，听到声响后赶紧劝优昙。

　　“既是如此我便更不能回去了。父亲和兄长不在家，我定要好生守好王府。”正说着，便见翠姜站在厅外，“不是让你在小院守着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翠姜讪笑着看着优昙，缩了缩脖子道，“奴婢放心不下郡主，自然要跟在郡主身边保护郡主。”

　　“这里危险，你又不会武艺能保护我什么，赶紧回去。”优昙神情严肃的拒绝道。

　　翠姜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僵持着。优昙无奈的抚额，“既然来了便留在这吧。”闻言，翠姜笑呵呵的抬起头刚准备开口，便被优昙打断，“你去将本郡主的女卫带过来，顺便和她们要件兵器。”

　　“是，奴婢这便去。”翠姜干脆的答话，一溜烟的便跑了出去。

　　是夜，优昙便一直待在外院正厅，同一众侍卫一起时时留意着府外的动静，直至天色大亮，城中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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