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宇文宪高孝珩同人)

作者:月半木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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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无题


      眼前的灯火震颤,随着他一下一下地起伏叩拜,在鲜血的浸透之下,烧灼着他的眼。
      他的前额早就磕破了,血滴滴答答地,溅在周遭持刀禁卫们的鞋面上。
      绍信却顾不得这些,耳边是高纬和穆提婆的求饶,哭嚎声,与另外十余人乌泱泱地连成一片,他们都在磕头,撕心裂肺地哭求着,自己没有谋逆,都是高阿那肱的诬告,乞求天子留下他们一条命。
      高绍信也在磕头,他是在场唯一一个头破血流,却还一腔蛮力磕在殿前的人,他没有哭嚎,也没有哽咽,一遍遍地哀求着天子,放过兄长,他愿意代替五哥去死。
      在他的一遍又一遍固执的哀求之下,耳边嘈杂惊恐的求救声却渐渐小了,大殿之下,已是一片血污。
      禁卫们提着剑,将那些拼命呼救四处乱爬的高氏宗亲驱赶着逼到角落,刀光剑影,很快浓稠的血腥味在大殿中四散开来。
      清理起来才麻烦……皇帝暗想,望着眼前的狼藉,血迹斑斑,不由皱眉。
      只剩下攘袂泣而不言的高延宗,和他身边,还在磕头请求以命抵命的高绍信。
      见天子面无动容,高绍信只得顶着满头淋漓的鲜血,手脚并用地爬向另一侧,叩头道:“齐王……请,请您看在我……”
      谁知,一直缄口不言的高延宗突然喝道:“住口!高绍信,你的骨头也没了吗!竟然去求他!”
      高绍信尚不及反应,高处竟传来一阵冷凉的笑声。
      是周国的天子,他托着下巴,打量着这个身形魁梧的二日天子,捂着嘴,可那番饱含讥诮的冷笑,如何也抑制不住。
      “哈,你不求朕……”他看着眼前的高延宗,明明身形和体态毫不相似,可不知怎么,眼前的人就和那日被禁卫们扣押在殿前的宇文直渐渐重合。
      他的亲弟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笑得猖狂,仰着下巴朝他吼道:“我不会求你,祢罗突!你我一母所生,你如何坐稳了江山,如何铲除异己,一桩桩,一件件,你我心中,一清二楚!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必定千倍百倍地奉还!”
      字字诛心。
      皇帝笑得红了眼,几乎站不稳,朝后退了几步,指着高延宗,又分明是指着宇文直,厉声道:“你不求朕,你也不开口求朕……来人,塞住他的口鼻!叫他以后都开不了口!”
      左右呈来棉花,宇文邕见了,喝道:“这个管什么用!胡椒!用胡椒!”
      不对劲……宇文宪正欲上前,将四哥从旧日的梦魇中拽扯出来,偏偏有人从后牢牢拽扯住他的衣带,摇着头:“齐王,不可!”
      他猛然回头,原来是随行的高熲,朝他挤弄着眼色:“万万不可,齐王,听闻陛下此行过邺城,却听见邺城道旁仍有人哀叹齐主,痛惜当日安德大事未成……”
      竟是这样!
      求,不求,都是绝路……
      “唉,杀君马者道旁儿……齐王,此时,万万不可啊……”
      高熲全力拽扯着他,不敢松懈。
      底下的高绍信还在嘶嚎着,一面还在殿前磕着头,在一片血泊中苦苦哀求,直至声嘶力竭。

      风头暂缓,雪也停了,屋内,孝珩和弟妹李氏,还有几个仆从都围着碳炉子守夜。
      孝珩见弟妹面色憔悴,不由道:“弟妹,去睡一会吧,我们在外头守着。”
      李氏披着灰白的袄子,鬓发散乱,眼中满是血丝,她开口,却连牙尖也在打颤:“二伯,我不敢闭眼……我怕……”
      孝珩心中一阵震悚,那种强烈的不安从他的颅顶猝然灌入,沿着他的脊梁一寸寸地炸开!
      他也只能强行镇压下去,依旧温声安慰道:“去里头躺着吧,养好了精神,就出来替我。”
      李氏望着向来端稳持重的二伯,似乎他的每一个字都能令人安定一分,她想了想:“好,我去里头,如果您累了,就让他们喊我起来。”
      她扶着墙,亦步亦趋地朝里挪移着,孝珩便转头望着窗外。
      他渴望看见两个弟弟身影,一胖一瘦,相互推搡着从院门外跑进来,可定睛细看,原来是两棵树,在风中摇晃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头传来声音,他连袍子也来不及披上,飞奔出去,闯入一片奇寒刺骨的冰雪中。
      风雪中,隐约能听见五弟的呼喊,孝珩顶着如刀的风面跑过去,看见五弟趴在地上,咳嗽着,气喘吁吁:“二哥,二哥……好多胡椒,快帮帮我……”
      他越想跑快,脚下愈发无力,像是陷进了深深的雪地里,举步维艰,最后竟至于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匍匐到弟弟面前。
      “延宗!你……”
      五弟的圆面紫红肿胀,双目圆睁,还在朝外呕着大把大把的胡椒,可那些胡椒如何也吐不完似的。
      “二哥,帮帮我……好多,我吐不出来……”
      孝珩就给他拍背,拍打着,也像是打在厚厚的棉花上,没有任何的实感。
      他依旧铆足了力气,颤声道:“吐出来就好了,不怕,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延宗,不怕……快些……”
      弟弟的身形却在渐渐消融,就如昨日薄暮时分的小雪,落在地上片刻就融化了,甚至连顶点浅淡的水渍也没有。
      孝珩张皇失措,抱着他的肩旁……奇怪,明明延宗那么壮硕,他从前根本抱不住,这会竟然轻松就将弟弟框在怀里……
      延宗就在他的怀中,渐渐消散了,稠白的雾,带着沉甸甸的寒意,闯入他的胸腔,与他哀叹:“二哥,带我回家吧。我不要死在这里,带我回齐国吧……哥哥……”
      他吓得大喊:“延宗!”下一刻,痛得浑身打抖,原来是从榻上摔了下来。
      仆从和弟妹进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他。
      “二伯,延宗和六叔,还没回来……”李氏红着眼,半蹲着告诉他。
      可一向持重的,温雅的二伯,却当着她的面,分外惊慌地泪流满面。
      李氏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小心翼翼地问他:“二伯,这是怎么了?”
      高孝珩在他们疑惑的目光里,勉力摇头:“去外头,等着消息,都去吧……”
      等众人都退了出去,他才敢蜷缩起来,将自己团在地上,咬着牙关,哭得泣不成声。
      天光微微亮,外头是几人来回踱步,伴随着急迫的念叨。
      屋内,在极度压抑的啜泣声里,一缕极为黯淡的冷光,落在高孝珩颤抖着的脊背上。

      宫人们低着头,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殿内的血污。
      长安,古都,恢宏壮阔的殿宇,威仪高耸的城台,见证了百代帝王的累累功业,千秋万代,下头堆砌着黄泉白骨。
      一切恢复如初,喋血阴冷的一夜,被轻轻翻过,不着痕迹。
      宇文邕起身,他的身上一丝血迹也没有,只是深色的长袍微皱。侍从小跑而来,恭恭敬敬地为他穿戴好墨色的绒袍。
      天子阖眸,抬着胳膊让他们给自己更衣。他高挺的鼻尖微颤,察觉到一点血腥也没有了,他很满意:“这次利索多了。”
      服侍他的亲信急忙叩头谢恩。
      宫中,伺候他的,围绕着他的人都是这样,唯唯诺诺……宇文邕感到一丝疲惫,下意识地唤了句:“毗贺突……”
      随即,他想起来,五弟已经被他安排去处理这群人的后事了。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
      他推开了躬身要来搀扶自己的侍者,平稳地走了出去。
      一步,又一步,他感到踏实多了。

      直到正午,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压在人心头上,寒鸦在枝头叫嚣着,被下人用竹竿驱赶开来。
      孝珩听着外头聒噪的鸟鸣,却也冷静下来,他想,都是自己瞎操心才做这样的梦。宫中并没有消息传来,自己却要把自己吓死了。这才叫杞人忧天……
      他揉摁着额头,又害怕这样等下去,自己生生熬干了心血也无用,于是喊来弟妹,安慰道:“不必怕,我去找人问问,你与他们准备好饭食,自己先吃一点。晚些他们回来了,也不会饿着。”
      李氏点头,搓着冻僵的指头,就要去张罗下人生火。
      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好女子,此时那双圆而盈盈亮的眼睛,湿红却又坚定,望着二伯:“无论是生是死,二伯,您探听到了消息,一定让人回来报个信。”
      孝珩迟疑了,他想,如果是噩耗呢……弟妹哪里经得住?
      谁知道,李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勾勾地看着他,又说:“二伯,那时候从邺城辗转来到这里,一路上,生死打杀的,我见多了。他活着,我便热好饭菜等他回来,他有个万一……我便去,给他收敛……”
      这丫头做了母亲,可一身心性一点也没变。
      那时候,延宗乐呵呵地跑来,告诉他们,就是她了,非她不娶!千金不换!
      高孝珩眼中满是敬佩,点头道:“好。”

      由邺城迁入长安的齐国旧臣,能打探到消息的,他都一一跑遍了。
      可不知是不是天子传召温公夜审的风声走出,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接纳这位前朝宗室,纷纷闭门不见。
      只有李德林为他开了半扇门,也没让他进到厅堂,只在门后与他窃窃私语:“县侯,这不是办法,您不如,去求见齐王。”
      高孝珩愣住,自己确实昏了头,舍近求远……
      李德林见他被冻得神色昏昧,叹着气,叫来家仆,取来一只炭火充足的手炉塞给他,宽慰道:“县侯,听我一句,当下,自保为上啊。”
      孝珩捧着炉子,只等手指有了知觉,这才匆忙还给他:“等会还要架马,带着这个不方便……”
      见他不听劝,李德林摇着头,走了出来,目送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叹息道:“何以……何以至此啊?”
      齐王府外,当值的下人并不认识高孝珩,只说齐王此刻不在府上,劝他先回去。
      高孝珩却只觉得脚下的石砖也是烫的,他心急如焚,回去也是无益,索性站在王府的正门外。
      几个下人见他不走,赖在正门有碍瞻观,奈何齐王治下严明,他们也不好为难这位身份玄乎的来客,便拐弯抹角地请他去偏门等着。
      从前,在齐国,他出入名士府邸,谁不是在正门外等着他?
      高孝珩愣了愣,明白过来,在他们的指引下,默然朝偏门走去。

      夜里风声大作,没有落雪,干涩的朔风在街道上飒飒掠过,振落枯枝霜叶。
      远远的马蹄阵阵,一纵摇曳的灯笼,穿过街巷,停在王府正门外。
      宇文宪下马,将手里头的家伙尽数丢给随从,一路走来听见主事的呈报,皱眉,难得语气中带着埋怨:“你们就让他在外头等着?”
      主事急忙道:“哪里敢,已请进偏院歇息了,只是这位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见齐王依旧愁眉不展,还以为是自己怠慢了贵客,连忙补充道:“齐王勿怒,小人这边请他来前厅……”
      宇文宪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
      他匆匆解下落霜的披风外袍,交给主事,一面朝偏院走去:“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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