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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伤痛
西伯利亚的白夜季节,从日落到日出,黄昏没有尽头。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森林和沼泽,别说是可能藏在里面的游击队,连地上的烂泥都能要人的命。
“快点走,小伙子们!”军士长大声说,“除非你们想当苏联人的俘虏。”
苏联人的大部队正要包围这片区域,他们的军队必须紧急转移。约拿斯的腿被弹片刺穿了,他只能拄着简陋的木制拐杖行走。
“我去弄点水。”卡尔拿着水壶,“你的嘴唇都要干裂出血了。”
约拿斯闻言舔了舔嘴唇,舌尖尝到铁锈似的血腥味,低声回答:“好吧。”
可是一转眼卡尔就消失了,仿佛刚刚和约拿斯说话的只是一个幻象。
不仅如此,周围还变得安静下来,军靴踩在泥地上的声响、伤员们嘈杂的抱怨,全都听不见了。约拿斯只能听见不知名鸟儿的啾鸣。
“卡尔?”约拿斯大喊,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只得到了在茂密的树林间荡起的回音。
腿部传来的疼痛愈发清晰,那块该死的弹片就像钻进肌肉里的活物。只要他每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肌肉被撕裂的抽痛。
满手是血的军医之前告诉他来不及处理了,必须先走到新的集合地点再动手术。
他只能吃力地倚着拐杖,漫无目的地跛行,希望能在地上发现一点行军的痕迹。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脚印,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
大量失血造成的口渴加重了他体力的流失,他需要水,随便什么水都好。地上泥坑里的污水肯定不行,只会让他的情况更糟。
唉,要是附近有一条小溪该多好。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等一等。他突然屏息凝神,停下了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除却幽静的鸟鸣、风穿过林叶的响动,还有微弱的、清脆的——水声。
这不是他的幻觉,附近的确有水流。他循着声音,一瘸一拐地走向声音的来源。
拨开低矮的灌木,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岸边的黑泥上有新鲜的禽类爪印,大尾巴的红松鼠站在水边低头饮水,察觉到约拿斯的靠近,飞快地蹿回了树上。
约拿斯放下拐杖,他脱力地跪下,双手捧起一掬映着树影的溪水,痛快地喝起来。
清凉而柔和的水滋润着他干裂的嘴唇。他还想继续汲取,溪水却不见了,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起来。
“你终于醒了。”费恩握住他的手掌,“你需要喝点什么吗?或者吃点什么?你现在能吃的食物不多。”
约拿斯勉强睁开眼睛,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费恩坐在床边,关切地望着他。他脸色憔悴,看起来没有休息好,脸颊却又泛红。
可能是室内太暖和了。约拿斯心想。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声音是令自己也惊讶的嘶哑:“我想喝点水……我梦见自己在喝水。”
费恩看到他反应正常,松了一口气。他起身替约拿斯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
“你昨天滑雪下坡的时候摔倒了,我到附近的时候,发现你头上都是血……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小腿骨折。”
“难怪我头这么疼……”约拿斯摸了摸自己头上绑好的绷带,扯出一个笑,“其实我现在感觉还不错。”
“头上缝了三针叫还不错,你打仗的时候是不是受过更严重的伤?”费恩皱起眉,捧住约拿斯瘦削的脸庞,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他因伤病而突出的颧骨,“我吓坏了,前一天我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的。”
“不是因为那个。”约拿斯眯起眼睛,感受着他小心翼翼的触碰,“是我前一天没休息好,大概是时差影响吧。”
“还有一件事。”费恩补充说,“我妈妈邀请我毕业以后去美国旅游,你要一起去吗?”
约拿斯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他继续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啊。”约拿斯答应道,“我还没去过美国呢,你别看到妈妈就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费恩故意捏了捏他的脸,“倒是你,我以后去慕尼黑念书,你别把我忘了。”
我不会忘记你的。约拿斯在心里想。即使你开始新生活,把我抛在脑后,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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