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林溪没有化妆。
　　三个瓦达人看见了她的真容，呆瞪瞪地口不能言。林溪耸耸肩，说：“我不会瓦达话，你们有谁能说汉话？”还是没人清醒过来，林溪没空和他们废话，直接走去查看地上昏迷的人。
　　一个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一个颈项处的大动脉被虎爪切破，虽然还有微弱气息不过也是药石无力了，最后一个大腿血肉模糊可见白骨，只有他是可以救回来的。
　　林溪将伤员的破裤“嘶啦”撕断，顺手用它檫拭他大腿上的血迹后，再掏出身上的医药包，穿好针线，一针一针地缝起伤口。
　　三个瓦达人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林溪很快缝好，把白药撒在伤口上，再绑上布条。
　　“是您杀死老虎的吗？”适才发言询问的少年用带着口音的汉语问。
　　“是。”林溪抬头微笑：“他已经没有大碍了，没有伤到经脉，将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
　　少年焦急的眼光转向地上另外两人，林溪会意，不等他发问便无奈地摇头说：“那两个人，已经不行了。”
　　林溪从虎口里救下的小男孩顿时显出哀痛之色，哽声说：“他们是为了护住我们才丧命的……”话没说完，眼中蓄满泪水，他止住声音，强自忍耐着不想落泪。
　　林溪同情地将目光移开，不看他那张正努力坚强的小脸。
　　少年跪倒地上，对着林溪连磕了三个头：“如果不是恩人，我弟弟也没命了。大恩大德，我们一定要报答。”声音还在微微颤抖，险死而生的后怕还没过去呢。
　　他弟弟和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也跟着磕头不已。男孩用汉语连连直呼“谢恩人”，那个男人大概不会汉语，说的是什么林溪听不懂。
　　他们身上穿着极朴素的粗布衣裤，比林溪的还差，至少林溪身上的是新的，手中兵刃也不是太好的货色。
　　林溪猜测少年是领头的，就温和地对说：“报恩就不用了，你们只要装做没见过我就成。我在躲避一个仇家，你们如果真要谢我，就不要和第四个人说见过我。”
　　兄弟俩感激万分地表示绝不会出卖恩人，不过大恩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少年虽然是普通猎人模样但言语恭谨得体，倒象肚里存过点墨水的。林溪许久没和人说话，舌头都快要生锈，今天凑巧救下个口齿便捷的，便高兴地和他攀谈起来。
　　少年叫利托苏格，弟弟叫托罗德，居然是瓦达贵族，一个什么城主的孙子。
　　难道瓦达贵族今年流行乞丐装？还是微服出行的意思？随从也太少了，是淘气偷溜出来玩耍，还是和我一样亡命的呢？林溪眼光在哥俩个身上来来去去的打转。
　　利托苏格见林溪神色古怪，便很爽快地问她：“恩人是奇怪我们衣服太寒酸吗？”
　　林溪点头：“我听说瓦达贵族也是喜欢遍体绫罗绸缎的，不要叫我恩人，我姓洛名基，叫我洛姑娘得了。”
　　“洛姑娘一定没听说过我祖父尼兰堪德，他曾经是瓦达最有势力的城主，因兴兵和朝廷为敌，十年前被朝廷斩杀了，我父亲也死在那次兵乱里。我们家族虽然还是贵族，日子却寒酸的紧，我从小就到处给人做工，东一家西一家的讨口饭吃，十岁起就进山里采山货。若不是三年前朝廷准我伯父袭了城主的位子，伯父有能力周济我们兄弟，我们连这样的衣服也穿不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利托苏格雕塑似的五官看上去有十七、八的年纪，眼睛却已经有沧桑风霜之色。
　　林溪最怜惜这种坚韧刻苦的好孩子，利托苏格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乖徒弟，她微带关心地责备利托苏格：“就是再缺钱，也该注意安全。来山里打猎，至少该聚上十多人才行，你们才六个人，还有这么小的孩子，这不是不要命了么？”
　　小孩子托罗德不服气地说：“我不小了，我哥象我这么大已经在山里进出好几年了都没事。我哥说，不磨练怎么成男子汉。”
　　利托苏格却自知理亏，羞惭地道：“姑娘教训的很是。我们原来有二十多人的队伍，其他人先回村寨了，我想多打点猎物，就带了四个家奴多留一天，谁想的到就碰上这么大条虎。”
　　利托苏格邀请林溪去他家，林溪先是不肯去，哥俩个反复恳求，林溪一想自己也挺无聊的，凑点人气也好，就答应去转转。
　　一路上，林溪和利托苏格学瓦达话。林溪过耳不忘，词汇、语法一学就会，一会就通。四天后出山时，她可以用瓦达语进行日常对话了。
　　利托苏格家就在靠山的一个寨子里，寨子四周有些农田，三米高的粗木栅栏将寨子围住，栅栏上还蒙着兽皮。
　　林溪刚才学了各种野兽名称，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利托苏格：“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那个吧？
　　别看利托苏格健硕剽悍，他其实是很聪敏很能察颜辨色的，他毫不胆怯地说：“洛姑娘没猜错，我的名字就是野猪皮的意思，瓦达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坚韧耐磨，常常拿它来起名，就好象大舜人给孩子叫狗子一样。”
　　林溪不愿意取笑他，使劲咬着嘴唇不吭气。
　　利托苏格继续逗她：“这个名字还可以翻译成‘厚皮老猪肉’，在瓦达语里可是有富裕的意思。”
　　林溪再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笑完之后，林溪觉得自己有点失礼，林溪只与恶人较量，对普通人尤其是比她弱小的人，她是很谦和的。
　　林溪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我不是笑你这个名字不好，其实这个名字很有勇士的味道，直白又痛快，比大舜很多扭扭捏捏的贵族名字都好。我刚才想起来了，我们那里曾经有位战功赫赫的开国君王也叫野猪皮，这是很吉祥的名字。我是笑这个名字和你的容貌不太相称。你这么标致的人，名字也美就更好了。”
　　景王那家伙叫什么甘霖美玉，和他就很配嘛，小时侯一定是个美丽的婴儿。三王子的真名是萧励督，虽然乏味点，还算文雅的。瓦达人的文化水平明显不太高，堂堂城主之孙叫野猪皮。汗！
　　利托苏格被美人夸赞，微黑的脸上都是红晕，连耳朵都红了，眼睛不知看什么地方，平常流利的舌头结结巴巴地说：“标致是形容女人的，洛姑娘这么说我，换了别人要生气了。”
　　呜，好想念南泉和雁童啊！以前我夸奖他们两个漂亮的时候，他们也是这副表情，后来老皮老脸的，不会害羞了，都没有这个“厚皮老猪肉”可爱了。
　　林溪义正词严地说：“怎么不可以说男人漂亮，怕人家说你娘娘腔不象勇士吗？勇士就一定和野兽一个模样才行吗？实力不够的人才对外表斤斤计较，真正勇猛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小事。”
　　林溪看利托苏格似乎还有点别扭，便加把火道：“我是真正的女人家了，也没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是那些猛虎恶人来了，他们敢小瞧我吗？”
　　林溪摘下路边草叶一弹，草叶射断几米外一枝细树枝：“男人也大有漂亮又勇猛的，战神景王就长得非常之好，他一点不忌讳别人说他美。”不但不忌讳，简直是眉开眼笑，一双美目乌溜溜地直想勾人哩。“你看上去比他还要粗壮的多了，人家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利托苏格很惊异地问：“你认识景王吗？”
　　林溪轻描淡写地说：“见过几次，不熟。”
　　“他什么样子的？”
　　“哦，两只眼睛一管鼻子一张嘴巴。”
　　利托苏格不满地瞪眼。林溪好笑：“好象很多人崇拜这位王爷哦，你不会也是一个吧？”
　　利托苏格傲然说：“我谁也不崇拜，我只打算让别人崇拜自己。”
　　林溪喝彩：“好志气，好男儿自当如此！”
　　“那景王到底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好奇，他可是一个真正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不败的战神，我希望自己也和他一样勇猛。”
　　“你猜想他是什么模样的？”
　　“我原来以为他是个魁梧雄壮的大汉，可是刚才你说的好象有点不一样。”
　　“你们瓦达人总是以为勇士就要一副粗鲁模样。景王一点不象你想象的那种卤莽粗蛮的人，他有点瘦，很和气斯文，有书卷气，又比普通书生更高贵优雅，是个非常漂亮的人物哦，据说大舜的男男女女里都很难找到比他更美的呢。”
　　利托苏格忽然很大胆地说：“比洛姑娘如何？”
　　林溪不以为仵，表扬他：“会和我开玩笑了嘛，有进步！”
　　利托苏格有点害羞地笑。
　　然后林溪得意洋洋地说：“他长的不如我，功夫也不如我。哈哈，你不崇拜他是很正确的。”可惜他比我有权有势，所以逼的我无以为家。
　　说话间，已经走到寨子里利托苏格家门前。
　　利托苏格家不算大，从外面望去约有四五间房子，都是木排糊泥墙茅草顶的，院子由长短粗细不齐的低矮木栏圈着。
　　利托苏格没有娶妻，家里只有个妹妹东敏，家务都由东敏料理，她十四岁，浓眉大眼，很爽朗利落的一个小姑娘。
　　东敏看见林溪的时候自然也是痴呆了很久，犹豫地说：“大神啊，哥哥你不是把白龙神女领回家了吧？”
　　林溪很配合地摆出莫测高深地姿态：“我正是白龙神女，大神知道你们兄妹三人友爱虔诚，所以命我下凡来嘉奖你们。望你等志行坚敬，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
　　东敏懵里懵懂地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说：“大神的话我一定听，可是东敏没读过书，大神的话文绉绉的，东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溪和利托苏格、托罗德都笑了起来，林溪将东敏扶起来：“你还真信了，我逗你玩的。”
　　东敏将信将疑，看着三人的笑脸，不能置信地说：“当真不是吗？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林溪觉得不好意思了，拿一个天真朴实的小丫头来寻开心不是什么光彩的行径。
　　林溪摸了摸身上，想搜出什么东西来做礼物谢罪，可是她自出王府都是穷苦人装扮，身上一点象样的首饰都没有，哦，有了。林溪从包裹里拿出预备紧急时当钱使的宝石戒指：“东敏，我真的是人不是神仙，不过好处还是少不了你的，这个戒指是红宝石的，洛姐姐送给你做嫁妆。”
　　利托苏格拦住她：“洛姑娘救了我们，我们都还没报恩，怎么能再要姑娘的东西！”
　　林溪硬塞给东敏：“想报恩是吧，那就听我的话，我叫你收下就收下，不然我翻脸哦。”
　　以林溪的修为，利托苏格三个是强不过她的，只得收下。

　　林溪就在利托苏格家住下了，还帮着东敏做菜。
　　利托苏格家很清苦，看得出来，兄妹三个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孝敬她了，不过那个厨艺实在是粗陋，林溪忍不住亲自上场演练。东敏本来不愿意劳动恩人，可是拗不过她，结果吃过林溪的菜后，就没人坚持不让她操劳了。
　　林溪当然看不上他家的茅坑，不过这次她没有大兴土木改造工程，
　　她的内力经过一个多月修炼大进之后，轻功也更加精湛，速度最高时普通人只能看到残影。所以她现在有内急时，都飚到寨子后山的密林里，用把小铲子挖坑，然后给花花草草施肥，再填土埋掉。虽然比较麻烦，但是这样的厕所环境真是超一流，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麻烦点也是值了。
　　第五天的中午，林溪施完肥，想顺便采点野菜蘑菇做晚餐，正往山里挺进，就见几个人押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山路上过来，利托苏格也在里面。
　　被押的男子身上鞭痕累累，双手被反绑着，嘴角挂着一道血迹，满面的愤怒不平，仇恨滔天地瞪着利托苏格等人。一个人狠狠地给了他一鞭，大声骂道：“你还不服是吗，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逃。”
　　那人身上破布似的衣服又更加破烂了一点，鞭子打到他身上时，立时皮开肉绽，他痛的全身收缩了一下，却不呻吟，两只眼睛只利刀似的怒睁着。
　　好骨气！林溪问利托苏格：“怎么回事？”
　　“我叔父家的逃奴，给抓回来了。”
　　“会怎么处罚他？”
　　“他逃过几次，这次是一定要被砍头的了。” 利托苏格语调平静，有一点点惋惜。唉，是条汉子，奈何运气不好做了奴隶。
　　林溪知道这种棘手的闲事不应该管，便掉头不看那个逃奴。有渴望自由的不屈眼睛也一样，他是数据，他是数据……
　　“啪”的一声鞭子的脆响，又传来了喝骂声：“我让你看，把你的眼睛挖下来，你敢这么瞪老爷。”
　　逃奴说话了，声音嘶哑但是非常倔强：“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认你们这些瓦达蛮子做老爷。你们关的住我的人，管不住我想什么！”
　　林溪记得自己曾经在王府说过类似的话。
　　罢了罢了！林溪拉住利托苏格：“你说你叔父肯不肯把这个奴隶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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