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小蜜蜂能追到毒舌少年吗

　　一慎不察被抓了个着，蜂白回过神时已经被唐晓翼拽住手腕往第三层拉去了，她试着挣了挣，对方手劲儿不出意料比她大不少，照样纹丝不动地抓着她。

　　膝盖上的疼痛她能忍，对比过去受的苦完全算不上什么，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完成......说起来，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蜂白张了张口准备说自己没事，可无意间看到婷婷关心担忧的目光后，沉默地闭上口。

　　过去父亲经常在她睡觉前，用平静而怀念的口吻叙述着年轻时的冒险事迹，岛外有好多好多危险刺激且有趣的秘境，还有很好很好的同伴、队友。

　　他说，如果蜂白以后出岛了，一定要去环游世界，多走走，多看看。岛外有四季分明的江南水乡，璀璨静谧的星空小镇，青藏高原拔地而起的川峦将湖泊的柔怀藏在风雪肃穆里，西亚的黄沙漫漫传来骆驼摇铃的轻鸣，极北的霜狼在凛风呼啸中呼唤族群，深海里埋葬着失落的千年古国。

　　‘蜂白，世界很大，去看看吧。’

　　自打那时起，她就燃起了对岛外世界的憧憬，她想走出去，亲眼看一看外面。随着神子降临，蜂岛开放，蜂白看到了希望，这种卑微的渴望愈发强烈。

　　可这孩子......她选中的目标，她即将取代的对象，是个真正善良温柔的那群孩子。加害这么一位，以及连同她一起的孩子，道德上无疑有违蜂白的道德底线，良心也重锤般泛起钝痛。

　　最重要的是，他们性格里闪着不亚于蜂祁的光，假如蜂祁是雪地里寂静的灯火，这群孩子就是温暖的初阳，倾洒着截然不同的暖意。

　　她在深夜的雪地里彳亍太久，久到快忘了阳光的温度，遵循记忆中的方向追逐光、追逐黎明，思来想去只有出岛一个办法。

　　出岛的代价太过残忍，如果有其他选择，她一定会换个人选。

　　‘蜂白，你是个人。一个人的根本就是底线：善良有底线，邪恶有底线，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沦为只知依靠他人向神祈祷的愚氓，也不希望你成为不择手段达成目的的暴徒。’

　　‘为你的行为负责，为你过失的担保，坚守底线，保持善良。’

　　哪怕打破底线，她也要......

　　脑中闪过一块块细碎的画面，午间用餐的分享、童年味道的糖果、黄昏下的生日邀请、午夜相助的少年，最后定格在婷婷关切的眼神。

　　真是被打败了啊。蜂白苦涩地合上眼，在心中深深妥协：罢了，这次就算了。

　　回忆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她没看见脚下的台阶，等左脚绊到台阶大脑才姗姗来迟地意识到不妙，眼看就要跌到地上，耳边响起唐晓翼云淡风轻的嘲讽——紧接着，那只紧紧抓着她手往回一拽，蜂白尝到了墨多多体会过的滋味。

　　这人手劲是真的大，拽人也是真的疼，跟钳子似的。

　　“啧啧，膝盖伤了顺便连神经系统也一并损伤了吗？伤员走路时好好看路，别想这想那地动歪脑筋。”

　　...忽然就不想感谢他了。

　　“谢谢，可以松一点吗？你捏得我手腕疼。”

　　大约唐晓翼同样发觉自己用劲有点大了，蜂白感觉手腕上的力道稍稍轻了些。登上第三层，他们一眼看见摆放在桌台上的白酒。婷婷找了位置让蜂白坐下休息，唐晓翼挑了瓶未开封的白酒，从善如流地用起子撬开酒瓶，倾倒瓶身让酒液浸湿用餐巾，做完一切，转头走向蜂白，蹲下。

　　蜂白不是矫情的人，有伤快治的道理她懂，尽管对象令自己不太爽，但还是动作利落地捋起裤管露出受伤的膝盖。

　　擦伤面积不大，因为隔着裤子没沾到多少灰尘，唐晓翼给伤口消毒的手法娴熟专业，像是经常处理过伤口。

　　火辣辣的疼痛从膝盖钻到进肉里，重重撩拨起敏感的神经末梢，乍一下没心理准备，蜂白倒吸口冷气，咬牙忍着灼痛感。饶是如此，她也没说出“轻点”“慢点”之类的话，仿佛在她的字典里压根没有类似的选项，所有的疼、痛、苦、痒咬咬牙都能挺过去。

　　原以为会听到持续的痛呼，结果除了最开始的倒吸声就没了后续。唐晓翼偏过头，赞赏地瞧了她一眼。

　　消完毒贴上创口贴，婷婷忍不住敬佩道：“蜂白，你好厉害，一声都没吭。”

　　“还好还好。”蜂白平淡地回以一笑，站起身，抬头望见三个熟悉的面具朝自己奔来。

　　穿背带裤的黑发面具提着一只小盒子跑在最前面，身后赛博风面具背着一个小包，旁边胖胖高高的胡蜂面具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兔腿，满嘴油光，腮帮鼓鼓囊囊，脚下跟着一只单眼圈的西装小狗，正是墨多多、扶幽、虎鲨和查理。

　　“蜂白，我们买到疗伤包了！”

　　蜂岛原本没有专门的急救处，村民生病了靠亲友照顾，因此家家户户都备着药草，开放后在游客建议下才设立了一个。可据蜂白所知，急救处的东西大多昂贵，专用于吸外来人的钱。

　　“你们......”喉咙涌上哽咽的冲动，蜂白咽口气才将冲动吞下去，尽管带着面具，微张的嘴却暴露出她的真情实绪，“花了多少钱？”

　　这群孩子已经是第几次带给她惊讶了？短短数日，蜂白感动的次数比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多多摆摆手，连带着小盒子也晃动着，“不贵不贵，有个身穿白袍的小姐姐正好路过，看到我和老板说给你买药就过来了。”

　　白袍？看到他们就过来？“然后呢？”

　　“然后小姐姐说了句‘正常卖给他们’，老板突然就变得毕恭毕敬，价钱一下子降了三分之二。”

　　听老板的反应，恐怕他们遇到的是祭司，简洁意骇的命令式语气很有蜂祁的风格，听到买给我立刻过来，真的是蜂祁也说不定。

　　“那个小姐姐是不是编着长长的麻花辫，而且面无表情，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咦？蜂白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吗？”

　　“嗯。”蜂白点点头“那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祭司。”

　　多多把疗伤包放到长桌的空处，准备打开包裹，却被蜂白一手制止。

　　“婷婷和唐晓翼帮我处理好伤口了，包里的东西大多是处理过的药草，别拆开了，你们拿回去做纪念吧。”

　　“呃？难怪那么轻。”

　　查理跳上蜂白坐过的凳子，早些时候它就闻到新鲜的草药味，里面装的果然是草药。

　　“谢谢你们。”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蜂白恍惚了一瞬，除了道谢，她没有其他能回报他们了，更甚者自己接近这群孩子就带着目的性，卑鄙地用欺骗手段博取信任。

　　蜂白，你是一个骗子啊。

　　她心情低落地垂下脑袋，语气虚幻得如同梦呓一般，喃喃道：

　　“谢谢。”

　　对不起。

　　天色擦黄，欢宴临近尾声，惦记着做蛋糕的孩子们早早回旅店借了一间厨房，蜂白准备先去老地方和蜂祁会一面再回家拿蛋糕工具。

　　熟稔地敲三下门，破旧生锈的铁门发出咔哒解锁声，蜂白推门而入，屋中央亭亭玉立的雪白身影不出所料先一步等在那。

　　在蜂祁面前她不用伪装，回归本色的放松感令她爽快地蹦跶几下。

　　“好久不见呀蜂祁，是不是想我了才约我出来？”

　　“这个给你。”祭祀少女清冽的声音似乎不掺任何感情，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蜂白。小瓶里半透明的淡金色液体在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粘稠而缓慢地顺着地心引力从瓶底淌到瓶壁。

　　隔着瓶子，光是看着蜜金色的液体两人仿佛都嗅能其中的芳香。

　　蜂白接过瓶子，待看清瓶中溶液并感受到小瓶的重量时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正视蜂祁。

　　“你怎么会有蜜酒？谁被献祭了？！”

　　唯有献上祭品，蜂神才会赐下蜜酒，而祭品必须是活物。多年传承下来，信徒们早就摸清了神的喜恶，蜂神最喜欢人类的血肉，这其中又以外乡人为最，因此近几年来一般被献祭的都会是外乡人。

　　“不知道，蜂衍给我的。”蜂祁淡淡道，好似血腥的活祭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的确，祭司是参与献祭的直接人物，祭品们都得经过祭司之手才拥有换取蜜酒的魔力。

　　正因如此，蜂白对成为祭司格外排斥。

　　父亲的死亡至今历历在目，无论过多久，她都无法接受活祭的传统。知道她对此反感，蜂祁岔开话题，一贯古井无波的口吻仿佛永远不会起伏。

　　“找你来是为了第十祭司的事。前几天我向蜂神的祈问得到回复，冕下告诉我，第十祭司就在这片区域。”

　　蜂白握着小瓶的手指轻轻一颤，幸好蜂衍的注意并不在这上，她飞快掩饰过去，笑嘻嘻地等着后话。

　　“可以多注意一下吗，蜂白？”

　　“没问题！蜂祁的忙我当然要帮啦。”黑发少女元气满满的语气丝毫听不出心底渐沉的情绪，她弯弯眉眼，将瞬逝的黯然敛在睫羽下。

　　蜂白收起小瓶子，倏然道：“对了，今年的活祭名单出来了吗？”

　　闻言，白发白袍的祭祀少女像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往年蜂白根本不会主动提起献祭相关的事。

　　“嗯，你想问我在药店遇到的那些孩子吗？”

　　不知为何，明知道不应该，蜂白生出了某些与计划相悖的期待，期待孩子们没被选中，期待他们能度过一个真正快乐的假期，安全地来安全地走，和危险血腥离得远远的，别再来了。

　　太荒诞了，蜂白，太荒诞了。

　　你忘了自己的梦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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