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梦

　　瑾璋知道颜箐说的那些话，只是短短的几秒，但痛苦好像把时间无限地拉长了。
　　他的眼前闪过一些画面，是母亲失望的面孔，是佣人背后的窃窃私语，还有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最后这些绝望的回忆都消失了，只剩下卫殊的脸，眼里是让人沉沦的深情。
　　瑾璋恍惚地想：
　　这明明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可为何他的深情会让我痛苦至此？
　　宫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卫殊脸色阴沉，大步走了进来，从稍急的喘息能看出，他应该是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往这边赶了。
　　看到卫殊，颜箐丝毫没有慌乱，她放开瑾璋的手，转向卫殊，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殿下安康，箐儿今日不请自来，一是为您重要的人送来了滋补的天参，二也是希望能推心置腹地与瑾公子表明心意。我们日后都在宫中，总是要见面的。早些认识，早些相知，以后也更好相处。”
　　卫殊何尝不知颜箐今日一行是为了给瑾璋一个下马威，但看着这个与他相知相识多年，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的女人，他终究是无法狠下心来责备。
　　更何况，颜箐的所言所行，确实也没错。他再宠爱瑾璋，也只能给他妃子的位份，一国之母，必须要由能生儿育女且家世雄厚的颜箐来当任。
　　他本不想让两人过早相见，他贵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后宫中不可能只有瑾璋一人，但他心中总有不安。瑾璋性子看着软弱，可那日他性命垂危，瑾璋豁出性命，拼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将他救回的样子还刻在他的脑海中。
　　卫殊总觉得瑾璋并没有看上去的好拿捏，只是很多事他不在乎，也没有碰到他的底线，可一旦触及，后果会不堪设想。
　　因此，他下意识地逃避了很久。现在颜箐扯破了这层窗纸，他虽心中气恼，但也有一丝放松。只是从他进来起，瑾璋就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让他不禁又烦躁起来。
　　“箐儿，你胎像未稳，还是尽快回宫安养，不要再到处走动了。”
　　“感谢殿下关怀，箐儿这就走了。”
　　接着颜箐又转向瑾璋，“瑾公子，我先行离开。这天参，是我送您的第一份礼物，还望您记得吩咐下人为您熬汤处理，好好喝下去才是。”
　　说完也不等瑾璋回应，便款款离开了卫殊的寝宫。
　　宫殿里就剩下了卫殊与瑾璋两人，死一般的沉默蔓延开来。
　　卫殊先一步忍受不了这异样的气氛，他扳过瑾璋的双肩，强迫他抬头看自己，却被瑾璋眼里大片的空洞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有点气急败坏，大声说道：“阿瑾，你要理解。我是未来的皇帝，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封你为妃已是极限，皇后之位你是万万不可存有幻想，身为男子，你不能延绵子嗣，即使我勉力扶你登上去了，迟早你也会摔得万劫不复。”
　　瑾璋呆呆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不封我为后而生气？”
　　“不然呢？箐儿她性格刚烈，但也通情达理。日后为了后宫安宁，她定然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安分守己，我答应你，未来我不会再迎娶他人进宫，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与她。”
　　瑾璋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曾经的山盟海誓此刻都成了一个笑话，卫殊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剧烈地疼痛让他几乎要晕过去。
　　卫殊看瑾璋不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愤怒，可少年此刻看上去比当时命悬一线时更加脆弱，脸色惨白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他面前。
　　卫殊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瑾璋反应会如此之大，虽然瞒着他颜箐的存在是他的不对，但这明明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男子无法生育后代，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瑾璋一个，即使不是颜箐，也会有其他人，瑾璋也应该早早就心知肚明。
　　他想说些话来安抚瑾璋，但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好像苍白无力。卫殊只能紧紧把瑾璋抱入怀中，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少年还在自己身边。
　　过了好一会，瑾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不能全然怪罪于卫殊，两人之间横隔了两个世界，卫殊生存的整个环境和他尊贵的身份，都注定了他们在恋人关系上的理解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
　　他忍住心中的剧痛，眼泪却涌了出来。
　　“卫殊，我...不要当你的妃子了。”
　　“什么？”
　　卫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身上有不能逃避的责任。但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关系....”
　　眼泪流得太多了，瑾璋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卫殊的面容。
　　“我还是会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需要，我就在。但是，我不能成为你的妃子，你可以把我放到太医院，我就当一名医......”
　　“闭嘴！！！”
　　卫殊暴怒的声音在瑾璋耳边炸起，他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到在地，不顾瑾璋的惊恐，卫殊倨傲地站直了身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瑾璋莫名想起了刺杀母体的那一天，卫殊也是这样，提着剑，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卫殊脸上有着愤怒，轻蔑，强大的气势让瑾璋觉得恐惧而陌生。
　　他跌坐在地，还是鼓足勇气，微颤着伸出手，拉住卫殊长长的，绣着金龙的袖口。
　　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道歉，应该停止去激怒这个男人，但是他的尊严无法接受要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爱，可这份爱却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今日要分出去一半，明日可能就要完全失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卫殊察觉瑾璋居然没有任何服软的准备，心中的愤怒更盛，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他猛地用力一甩袖子，甚至还用上了几分内力。瑾璋瞬间被一股冲力甩开，廋弱的身体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撞上硬物的声音让卫殊瞳孔紧缩，惊觉自己失去理智的行为竟伤害到了瑾璋，他心中一痛，正想上前扶起他，瑾璋却在此刻抬起了头，那乌黑的双眸里满是失望与痛苦。
　　卫殊被这眼神刺得乱了神，但身居高位的他不愿向这个少年妥协，天下没有君王向臣下服软的道理。
　　他思索片刻，用内力拨动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玉佩发出一声脆响。不一会，渊海高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宫里。
　　“渊海，你看好瑾公子，别让他有什么差错。”
　　卫殊吩咐完渊海，又向瑾璋说道：“距离封妃大典还有十日，这十日里，若你想通了，可随时让渊海来与我传话。所有封妃大典的准备事宜不会停下，若你能好自为之，就依旧会是我卫殊唯一的妃子。”
　　说完，卫殊毫不留情地转身，将瑾璋留在了这个偌大的寝宫中。
　　他没看到少年在他的身后闭上了眼睛，隔绝了所有的痛苦，也看不到曾经那满满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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