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我

　　“听说昨天那个谁来了…”
　　“陈祈弦。”这句是耳语，怕被人听到。

　　大红人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
　　傅礼柔觉得心情舒畅，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天空灰蒙蒙的，气温不上不下，穿件校服外套正好，偶有雁群成行直上，要追赶心中的目的地。

　　《禁闭》中三个魔鬼成天暴露在日光之下，彼此互相纠缠、折磨，太阳不会落幕，他们也永久地存在于审视的目光之下。
　　【他人即地狱。】

　　她该整理自己的生活了。

　　翻出试卷，作业本，昨天她伏案到凌晨十二点，总算把作业写完了，不过留下了几个不会的题目。

　　“安荣，昨天上课的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

　　傅礼柔这一个月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书本白茫茫一片，老师讲的知识，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不知道出不出。

　　“喏，给你，橙色荧光笔划下来的都是重点知识”，安荣把她的课本递给傅礼柔。
　　“抄完了，我就还给你。”

　　傅礼柔打开课本，一一对应，在心里头默读几遍。
　　“没事，不着急”，安荣发现今天傅礼柔扎的是低马尾，鬓间落有扎不住的碎发，有弯弯的弧度，白皙的后颈与浓黑的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侧颜像美术生笔下的素描画。
　　今天的傅礼柔甚是乖巧。

　　-

　　傅礼柔中午给自己加了一个鸡腿，做了一上午的试题，还怪耗费体力的。尤其对于她这种基础差，高一还没好好学习的人来说。

　　最后一节英语课，她没忍住瞄了好几眼时钟，许是被老师慧眼看穿，居然破例提前了两分钟下课。

　　李颖颖还拿这只鸡腿开玩笑，结果没一会就闹肚子了，安荣不放心，还剩下几口，就先回教室找李颖颖。

　　傅礼柔因为想吃鸡腿排队等的时间比较长，只好让安荣一个人回去。

　　她抓起鸡腿咬下去一大口，周嘉清那纨绔子弟的标准脸忽而出现在眼前。
　　他摆明了存心要吓唬她。

　　“伙食不错”，扫了一遍细胳膊细腿儿的傅礼柔之后，又加了句“看不出你——挺能吃。”

　　傅礼柔装没听见。

　　两分钟后

　　周嘉清一点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笑嘻嘻地，“不介意一起吃吧。”

　　“哦，你这是问我意见？”傅礼柔说话间，陈祈弦在她旁边落座。

　　傅礼柔黑绸的发，用深色头绳绾着，上面有一只灰银色的蝴蝶，镂空，折射细小的亮闪。陈祈弦从侧面看去，那只蝴蝶将飞不飞。

　　她一个人吃，不必在意吃相，手拿着鸡腿啃都没事，因为没那么多人盯着她看。现在嘛，傅礼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擦干净油手，小口小口地吃，淑女极了。

　　偏周嘉清嘴巴欠，明知故问，“姑奶奶，怎么不抓着啃了？我们又不嫌弃你吃相难看。”

　　傅礼柔一口美味的肉质噎在喉咙，陈祈弦拧开瓶盖，把水放她跟前。

　　她把气捋顺了，朝周嘉清踢了一腿，“我要真噎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就要回嘴。
　　傅礼柔朝他腿上又是一下，“你再说，就坐到一边去。”

　　周嘉清“嘶”地倒吸凉气，斜看看陈祈弦，那人把自己束之高阁，凡尘之事一盖不问。身前的饭要紧，好似眼前的人是个十天没吃饭的饿死鬼。

　　“才一个晚上而已，你们就一个鼻孔出气了？”周嘉清表示不服。
　　兄弟情在美人关面前，被秒杀地渣子都不剩。

　　“什么一个晚上，别瞎说”，这口又黑又铁的锅，傅礼柔可不背。她说：“我们那叫解除误会好不好，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周嘉清被堵地一个屁放不出，夹起肥嫩的红烧肉，塞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祖先诚不欺我，我堂堂七尺男儿，犯得着跟你一个小女子计较？”

　　隔壁几桌听周嘉清的意思，是要发火的节奏，傅礼柔天天在刀尖上走啊。

　　陈祈弦寡言，一心吃着饭，耳边都是他们打嘴仗的闹声。

　　傅礼柔默默收拾桌上的残余，好一个不计较，她走就是了。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享用。”

　　她微笑着说再见。

　　周嘉清问：“下午有我们班比赛，来不来？”

　　“有空就去看。”

　　-

　　篮球赛开展了一个星期，在学校的热度只增不减，课下、吃饭、甚至上课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李鹤的办公室，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已经有三位老师向他反映情况，心思全跑偏，可得管教一番。

　　这不，李鹤在七班扯着喉咙，下面尽是一片沉默的羔羊小崽子。

　　“快结束了，老师。”有个男生说。

　　李鹤淡定地喝了口龙井茶，“嗯，你们能挺进八强——倒真叫我意外”

　　“咳！老师，你咋还看不起自己学生呢”
　　后头咋呼呼地就要闹腾

　　“停停停！打住”，李鹤拍了三个响亮的巴掌，稳定住场面。
　　顾应西推门进来，提了一口袋东西，第一排的同学脱口而出，“雪糕！！！”

　　班里彻底翻天了，傅礼柔觉得自己一瞬间置身于猴子星球，原始动物的吼叫此起彼伏，安荣被逗得咯咯笑。

　　“老师，给。”顾应西乐呵呵地，取了一个绿豆雪糕先给李鹤，再到下面去分发，袋子立马见空。

　　“学习跟娱乐要分开，痛快地玩，也要用心学习，听到没。”
　　“听——到————了！”
　　声波震得李鹤耳膜疼…

　　-

　　谁知，出征前就出了事。

　　下午热身的时候，七班一个队员韧带拉伤，李鹤接到电话，开着车把人送往市医院。接下去的比赛铁定不能亲自上场。

　　体育委员发愁了，这次去抽签，还是跟挑战系数最高的十班打，坏事接踵而至。
　　感叹道：“哎，没希望了。”

　　顾应西提议：“我们不是有一个候补，让贺可樂顶替。”

　　贺可樂参与到讨论着的队伍，大伙的质疑在于他的技术水平。

　　“总比弃赛强。”
　　“是啊，输也是荣誉。”
　　五只不同的手，聚拢到一块，他们朝着天空，“加油！”

　　贺可樂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虽然他自己有训练，可单是身体素质这块，就不够看的。

　　这几天，太阳光又灼热了。
　　就是折腾人。

　　“呼”，他脸又被晒黑了点，跟脖子、手臂有明显色差。

　　明天的比赛，贺可樂心里没底，心脏更是狂暴地跳跃，他坐在篮筐架下，篮球晃悠悠滚走。

　　嘭嘭—
　　嘭

　　贺可樂抬头，用手挡去部分光线。

　　“听说你明天要上场？”
　　傅礼柔叉着腰，把篮球夹在腰与手臂中。

　　他点头。

　　自从上回薛磊的事过后，他们每天除了必要的聊天，几乎没说过话，默契十足地给对方足够的尊严。傅礼柔变得上进，以前课间总爱睡觉来打发时间，现在会找人问问题了。

　　贺可樂这几天一直忙着，傅礼柔还没有向他请教过。

　　噗呲—

　　汽水的开瓶声，是可乐

　　贺可樂身子往旁边平移大半，手拍了拍上面，“坐会儿，可以吗？”

　　她说：“怎么想起喝可乐了？”

　　“不是我买的。”他一个人投篮，有个女生放在他的包旁边。
　　唱了一小口，甜腻腻的，舒爽一时但不解渴。

　　“贺可樂喝可乐”，傅礼柔念了一遍，她想，这个名字还挺适合饮品店的。

　　贺可樂把汽水放下，看着她不说话。
　　“你的学生牌。”

　　-临溪一中
　　-高二七班
　　- 贺可樂

　　课间，傅礼柔陪安荣去领消毒片，在失物招领处发现的，便顺手拿回来。

　　“谢谢，我以为找不到了。”

　　学校广播站开始播放歌曲

　　有人说，广播站里放出来回荡满校园的不是歌曲本身，大家听得也不是歌曲，而是当下无可替代的感觉。所以，这首歌，你能在音乐软件里听无数遍，只能在学校听一回。

　　吉他&架子鼓

　　-Look at the stars
　　仰望天上的星星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看着它们为你绽放光芒
　　-And everything you do
　　而你所做的一切
　　- Yeah they were all yelow
　　却如此胆怯小心
　　- I came along
　　跟随着你

　　“我走了，明天加油”，傅礼柔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打算回去研究研究数学，神奇的学科，“拿着。”
　　贺可樂接住她传过来的球。

　　-I swam across
　　整个心早已游向你
　　-I jumped across for you
　　整个人急着想飞奔到你面前却又却步

　　傅礼柔特地挑了避开篮筐的位置走，就是害怕被误伤，以至于忽略了三分线外进球的男生，意气风发，野草般蓬勃。
　　命运又让她中头奖。

　　- And you know
　　你该知道
　　- For you l ' d bleed myself dry
　　我愿为你抛开一切
　　- For you l ' d bleed myself dry
　　我为你失去生命也不可惜

　　那颗在空中高速运动的橘色篮球，正正朝傅礼柔的方向

　　“同学，快闪开—”

　　傅礼柔来不及去确认，这道呐喊是不是在针对她，身体蹭地坠落，因为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海水淹没了所有，世界都失声。

　　……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在她身上。

　　这道快到窒息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带来疾风，吹起了她的发丝，根根蜂拥而上，扑到她眼前。

　　耳边是骨头撞击似的一道闷响，一个个跳动的音符从泡沫中浮现。

　　傅礼柔胡乱地扒开挡眼的碎发，半步之外，经脉错综复杂的手稳稳当当地抓住篮球，指骨因用狠劲而突显。

　　琐碎的尘土在飞扬。
　　陈祈弦对着篮板，双手抱球，对准位置，从后方投进。

　　傅礼柔是被陈祈弦拖起来的，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在忍耐着什么，那股难以言说的感情像湿潮的土壤里肆意横生的藤蔓，要把他缠得失去氧气。

　　“没砸到你，傅礼柔。”

　　她的心脏尚未回归正常的心率，“咚咚”地要冲撞出胸口。

　　“我知道。”

　　“傻愣着干嘛。”

　　周嘉清他们几个在等陈祈弦。

　　他说：“不要道谢，来点实际的。”

　　“你想要什么”，傅礼柔问他。

　　“明天给我送水。”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看着它们为你绽放光芒
　　-And all the things that you do
　　而你却如此胆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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