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使命

　　“你怎么还不动手？”
　　有两个声音一起说。
　　亚尔林瞬间清醒，立刻松手。
　　犯罪守护者的脑袋就那么砸到浴缸的边缘，咚的一声。
　　“这世道杀个人没什么的吧？”
　　那两个声音继续循循善诱：
　　“哎，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活不成了。肋骨少了两根断了一根，失血过多——哦，刚刚脑袋还砸了一下。”
　　“……”
　　“你干什么不说话？”
　　“我在思考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
　　“你们魔鬼是不是都擅长乘人之危？”
　　“哈哈。”
　　“别笑，没跟你开玩笑。”亚尔林说，“你以为使用两个声音我就分辨不出来了？显然有一个声音是属于犯罪守护者的。”
　　“哈哈，你真有趣。”
　　魔鬼笑的一派轻松写意。
　　亚尔林有点无语，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他差点就被魔鬼蛊惑亲手杀人了。可能杀人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不代表他就该去做。
　　人和魔鬼的区别不就在底线原则吗。
　　“羊角魔鬼是你吧。给犯罪守护者魔鬼力量的那个魔鬼。”亚尔林问。
　　“没错，正是在下。”
　　说话其一的是匕首。
　　犯罪守护者将匕首抓的很牢，亚尔林拿的很艰难。
　　浴室的照明靠的是昏暗的灯泡，在半明半亮的打光下，这把会说话的匕首显得平平无奇：
　　木头刀柄，刀刃甚至起着卷；特殊的地方仅限于血槽，而说其特殊还是因为血槽里有新鲜血迹。
　　使得这把匕首像极了凶器。
　　……好吧，本来就是凶器。
　　“这个套路我熟悉。”亚尔林说，“魔鬼来不了人类世界，就依靠人类世界的一定物质载体传声。”
　　“哦？你是个不错的人类，很善于学习。”
　　“我不是很想要你的赞赏。”亚尔林摇头，“犯罪守护者暂时失去意识，你就能控制他的魔鬼力量——毕竟是你借给他的。”
　　这个时候，人类就是魔鬼在人间的媒介。
　　为非作歹的媒介。
　　“哦？你相当不错。我很喜欢你，要不要考虑和我签订契约？”
　　“我已经有魔鬼力量了。”
　　“同时和多个魔鬼签订契约又没死掉的——我记得有一个人类成功了。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呢？”
　　“谢谢，我不想为你拼命。”
　　亚尔林看了眼匕首，又看了眼犯罪守护者。
　　“别看了，你救不活他。你是魔法师吗？会治疗魔法吗？会一点都不行，你得精通成斯嘉丽.南丁格尔那样才行。这人写了治疗魔法的教科书。”
　　“你好博学啊。”
　　“是吗？我经常找先知听课，他最近挺无聊的，一直在家里呆着。”
　　“这也是我对你的期待。”
　　“血还在流哦。心脏也要不跳了。你看着他死，算不算见死不救？”
　　匕首看热闹不嫌事大：
　　“给他个痛快的吧，别折磨他了。”
　　“到底是谁让他落到今天这副田地的？”亚尔林皱眉。
　　“反正不是我。魔鬼力量是他自己选择的。”匕首说。
　　它要是个人，现在就该佯装无辜的摆手了：
　　“我真的要感谢他。换个其他的魔鬼力量，比如说【顶天立地】，那就是改造他本身，让他的四肢能伸缩，变长变短——在他死后，这就不关我事，我又不能控制一具人类尸体变形。”
　　“难道【美如朝露】与众不同吗。”
　　“是这样的没错。”
　　匕首不自觉的越说越多。
　　果然是最近和魔鬼先知呆的时间久了，看见好学的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当老师的心：
　　“【美如朝露】用的不是离开人体的血液吗，将血液变成会爬行的水珠。那这位人类死亡，血液又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我还是可以接着用。”
　　“你还挺会钻空子。”
　　“这叫灵活运用。”
　　“说起来，你打算用【美如朝露】在人类世界找点乐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
　　亚尔林点点头，好似认可它的行为。
　　认可个鬼。
　　这些魔鬼一个两个在他的雷区蹦哒，他生平最讨厌不在自己家里呆着，非要跑别人家里晃悠的入侵者。
　　但现在的僵局要如何突破？
　　犯罪守护者生命垂危，他活着，【美如朝露】将由魔鬼操控；他死了，【美如朝露】还是由魔鬼操控。
　　……薛定谔看到都要大呼内行，这才是真正的半死不活猫的好归宿。
　　“呜呼。我看你也没有那个胆量下手，我们就一起等着他死掉吧。”
　　匕首甚至吹了个口哨。
　　配合着犯罪守护者的喉咙，两个声音口哨的尾音还不一样长。
　　不管了。
　　亚尔林决定。
　　先给犯罪守护者止血。
　　“……”
　　可能这时候会有人好奇了。
　　他又不会治疗魔法，犯罪守护者的血流的和自来水一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止血呢？
　　亚尔林在内心深处自说自话，仿佛他是个魔术师，要向台下的观众展示自己的把戏。
　　显然，犯罪守护者的血是塞不回去了。
　　即便他的魔鬼力量【美如朝露】是将自身血液变成触手吸盘，但就如同魔鬼所言，这里的血液是脱离人体的血液，类比血浆包。
　　也就是说，就算解除【美如朝露】，还原血液本态，那也是回到血浆包状态，跟回到人体是两码事。
　　所以这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只是给人把血止住。
　　问题回到最初的地方。
　　在无比寻常的浴室里面，旁边还有个随时会阻止他救人的说话匕首，他要怎么样完成止血的一系列操作呢？
　　“要死了要死了……”
　　匕首百般无聊的念叨着，突然它提高了音量：
　　“嗯？怎么不流血了？”
　　“你猜。”
　　亚尔林说，“你又透露给我了新的情报。看来你对犯罪守护者的身体不是全知全能，这样我就放心了。”
　　至少他的小动作对方就完全没有察觉，是在那诧异的很。
　　“你用你的【地狱火苗】搞的鬼？”
　　匕首语气肯定但又疑惑，“【地狱火苗】除了让你不被吸盘水珠粘上，还能起点其他作用吗？”
　　它是真的想不明白。
　　在它们地狱，只有生活环境恶劣的地区，才会随处可见地狱火苗。
　　而正儿八经的将同名魔鬼力量【地狱火苗】算作自身能力，那得是能力多低级的魔鬼？
　　像它，在和犯罪守护者正式签订契约之前，要求提供魔鬼力量名单的时候，就根本没想起来还有【地狱火苗】的存在。
　　匕首——羊角魔鬼本人，百思不得其解。
　　【地狱火苗】能起什么作用？
　　“【美如朝露】不只是吸盘水珠吧？”
　　亚尔林问。
　　“……”
　　这话把羊角魔鬼问沉默了。
　　它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随便猜的。别紧张。”
　　亚尔林表示，“你们魔鬼给魔鬼力量取名字未免也太老实了，【引流管】也好，【地狱火苗】也好，都是在描述基本特征或者内涵本质。所以我猜‘美如朝露’也有别的意思在。”
　　“那玩意长的不像你们人类世界的水珠吗？”
　　“像啊。”
　　“那你在怀疑什么东西？”
　　“人类的本质就是怀疑。”
　　“别牵强附会的扯上人类本质了。”羊角魔鬼说，“曾几何时，还有人类告诉我，你们人类都是热爱智慧的。结果呢？你们明明更喜欢钱和美女。”
　　“看来你遇到的是位哲学家。”亚尔林点点头，“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毕竟还有一部分人会喜欢美男。”
　　“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羊角魔鬼冷笑，“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点的？”
　　“字面意思。”亚尔林说，“【美如朝露】，早晨的露珠一般会凝结在哪里？”
　　“植物叶片上吗？”
　　下意识的，羊角魔鬼接话。
　　等等，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它就不该总往魔鬼先知那跑，学习学多了脑子都傻了！
　　“啊差不多吧，我第一反应也是想到阔叶植物上的水珠。”
　　亚尔林说，“犯罪守护者搞奇袭的时候，大片吸盘水珠是从天花板落下的。在那之前他把我眼睛糊上的攻击，吸盘水珠是从水龙头——水管里出来的。”
　　“你就是这样看出来的？”
　　“不能肯定。也许是巧合吧，即使他后来也是躲在浴缸里头割腕，血从浴缸的排水口那里转换为吸盘水珠。”
　　这和水管又联系上了。
　　“……没看出来，你居然观察的挺仔细。”
　　羊角魔鬼有点诧异。
　　“要有适应环境的觉悟。”亚尔林说，“我自从来了机械与福音城邦，每天都睡不好觉，枕头底下压着枪。”
　　“人类就是麻烦。”
　　羊角魔鬼催促：
　　“还有其他证据吗？”
　　“其他证据不就是您吗。”
　　“我？”羊角魔鬼声音里的不解都要能具象化了，“我没提到【美如朝露】的任何关键信息。”
　　“你的两个声音。”亚尔林说，“你能控制犯罪守护者的喉咙，用他的声带说话。”
　　“那又如何？”
　　脱口而出。
　　羊角魔鬼意识到了不对。
　　“……”
　　该死的。
　　他大意了。
　　魔鬼根本就不能控制人类。
　　他刚刚还自己强调了这点，说自己控制的是外借的魔鬼力量——
　　“犯罪守护者的身体，就是【美如朝露】的一部分。”
　　亚尔林说，“他的身体就是【美如朝露】的叶片，是吸盘水珠的叶片。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盯着匕首。羊角魔鬼觉得自己被看的无地自容。
　　那明明只是它用来承载声音的寻常物件，却让他感受到了亚尔林视线的嘲讽。
　　他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他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亚尔林还没说完：
　　“犯罪守护者的身体是‘叶片’，实施的时候肯定不是字面意思，毕竟吸盘水珠也没从他皮肤上冒出来不是吗？
　　“再看吸盘水珠和天花板以及水管子的关系，倒推的话——他的身体应当是和汽车旅馆建筑本体进行了某种同步，可能是一体双生？或者其他的，反正它们二者现在是关联在一块的。
　　“替换过后，汽车旅馆的建筑就是‘叶片’，而吸盘水珠由此而出。”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来什么：
　　“对了，不久前他喊着有谁在打他，我当时以前他在发神经，现在想起来，是不是有谁在敲门？”
　　“……够了！”
　　羊角魔鬼大喊，“你的想象力为何能丰富到这种地步？！”
　　“随便猜的，你不用激动。”
　　不等羊角魔鬼平复心情，亚尔林又话锋一转：
　　“算了，我也不安慰你了。你清楚这不是妄想吧？这叫什么，这叫天赋。
　　“我觉得魔法世界观也好，魔鬼世界观也好，都是玄学主义，咱们自然也要相信天赋吧？”
　　“知识和智慧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羊角魔鬼骤然愤怒：
　　“你们人类只知道找捷径，耍小聪明，完全不在乎知识和智慧，每天都在思考学这个有用还是学那个有用，学这个能成功还是学那个能成功……”
　　“不然呢？我们就活100年。”
　　“那为什么世界逻辑还是只维护你们？！为什么我们魔鬼要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人类的知识，不能追求智慧？！”
　　捕捉关键词“世界逻辑”。
　　嗯，瞬间从玄学回归科学。不对，是科幻。
　　“你很有意思。”
　　亚尔林面无表情，“你学习的知识和智慧是我们人类的知识和智慧，你问我这些为何不属于你们？”
　　“……”
　　对面气的在喘粗气。
　　要是他们现在面对面就好了。
　　亚尔林遗憾的想。
　　那样他就能看到一张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
　　欲言又止，羊角魔鬼突兀的没有了下文，就好像在家上网被父母拔了网线。
　　“什么情况？”亚尔林观察着手里的匕首。
　　这就变回了普通匕首，没有魔鬼的声音和动静。
　　“不会是那个世界逻辑搞的鬼吧？”
　　亚尔林不痛不痒的猜测了一句。反正他也无法证实。
　　很快他就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随着羊角魔鬼离开，困扰他的问题迎刃而解；而犯罪守护者的血也止住了，暂时不考虑其他。
　　只是羊角魔鬼可能永远都想不到，亚尔林刚刚只是在逗它玩。那一段推理根本就不是为了说明止血问题——
　　因为止血方法无比简单。
　　“还好我不知道你本名。”
　　亚尔林对着犯罪守护者微笑，特别温柔，像看熟睡的婴儿：
　　“不然这种量的地狱火苗堵住你的伤口，你睡梦里估计会是人间地狱。”
　　不对，大概率会心跳骤停。
　　“我到哪去联系魔法滥用执行部？还是魔法监管局？”亚尔林站了起来，踩在吸盘水珠上，往浴室外面走：
　　“你努力一点活的久一点，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保密意识强的医生。要是你在那之前死亡，我就不用烦恼怎么和魔法界联系了。”
　　浴室的门被堵住了，亚尔林用力的撞开。
　　在他成功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让他立刻站在原地。
　　“什么玩意！”
　　亚尔林扭头就要走。
　　他妈的这家汽车旅馆有毒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