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

　　暑假期间，北京各大旅游景点人满为患。
　　颐和园明天的门票也没有了，陈宁直接预约了后天的。
　　担心长城和故宫也实行暑期门票预约制，陈宁赶紧又打114查了这两个景点的电话。　　
　　徐嘉言问：“预约好了？”
　　“长城不用预约，随时去都可以；颐和园最早的票是后天的；故宫要到下周才有票。”
　　“那就明天去爬长城，后天去颐和园，故宫以后有机会再去。”
　　“现在去哪儿？”
　　“我带你在北京逛逛吧。先去王府井大街，那里有商场，有小吃，本地人多，外地人更多，很热闹……附近还有个灯草胡同，挺有名的，里面有老北京人住的四合院。”
　　十几岁的男孩，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两个人从下午五点多一直逛到晚上十点，要不是徐嘉言的爸爸打了两个电话催促，要不是担心时间太晚，陈宁还想再逛一会儿。他初来北京，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在徐嘉言的坚持下，两人打车回了家。
　　两个人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徐嘉言的爸爸和继母都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等着他们。
　　这是陈宁第一次见杨洁。这个名字还是奶奶告诉他的。徐嘉言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奶奶其实也很少提到她。
　　“不好意思，徐叔，我们回来晚了。您好，杨阿姨，我叫陈宁，是嘉言的同学。”
　　杨洁笑着点头：“知道，你徐叔经常在家提起你。晚饭吃饱了吗？用不用再给你们煮点儿东西吃？”
　　“不用了，杨阿姨，我们刚在外面吃了很多小吃，不饿。”
　　杨洁道：“玩了这么久，累了吧？房间我帮你们收拾好了。这么晚了，洗个澡，赶紧休息吧。”
　　“好，谢谢杨阿姨，我们来得突然，给您添麻烦了。”
　　杨洁道：“不麻烦，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别跟我和你徐叔客气。”
　　徐伟平坐在沙发一侧，神色复杂地看着妻子和陈宁寒暄。他一边在心底羡慕别人家孩子的教养好，一边在心底期盼自己家孩子有朝一日也能长成这样。
　　徐嘉言两年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他们两口子等到这么晚不说，进家门后也只叫了一声“爸”，便径直回了房间，其它的话一句没有。对妻子更绝，干脆视作空气，连眼神都没瞟一下。
　　“陈宁——”徐嘉言在房间里叫陈宁。
　　“哎！”陈宁回了一声，对徐伟平和杨洁道：“徐叔，杨阿姨，嘉言叫我，我先回房间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杨阿姨，我和嘉言明天一早要去爬长城，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您做饭的时候不用惦记我们了。”

　　陈宁来到徐嘉言的房间。
　　“怎么了？”
　　“这是什么？”徐嘉言正拿着一块儿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图案的布料左右翻看。
　　“呀！”陈宁看清徐嘉言手里的东西，吓得赶紧把门关好，又飞快地从他手里抢下东西，重新塞回包里。
　　“是什么？”
　　“床单。”陈宁小声道：“今早奶奶给的，包里还有一条呢。奶奶说一条铺床上，另一条睡觉时搭肚子上——她怕杨阿姨没给咱们收拾房间。徐超，杨阿姨……我看她……”
　　陈宁想说杨洁这个人看起来还可以，挺不错的，不明白徐嘉言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随即记起之前春节前的那次矛盾，不敢再说他的家事，改口道：“这就是你房间啊，布置得挺简单大方的！”
　　“还可以吧。你现在去洗澡吗？还是想先歇一会儿？”徐嘉言问。
　　“你先洗吧。”陈宁从包里拿出一块毛巾递给他。

　　徐嘉言洗澡去了。陈宁用手摸摸写字台的桌面，又闻了闻床单和毛巾被，确定房间是刚刚收拾过的。
　　无事可做。
　　陈宁坐在书桌前抽出一个棕色的笔记本翻看，以为里面是读书笔记或日记，却空无一字。
　　陈宁要把本子放回去时，从里面掉出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徐叔叔和韩阿姨都比现在年轻很多。两人微笑着坐在一个背后挂着他们结婚照的客厅里。大概两、三岁大的徐嘉言坐在父母中间，手里拿着一辆玩具车，笑得脸颊鼓鼓的，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如果不是之前在奶奶那里看过徐嘉言小时候的样子，陈宁很难把他和照片上这个孩子联系起来。
　　时间真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它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当初这样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孩子变成如今不苟言笑的少年。
　　陈宁把照片夹回笔记本中，要合上时，看到照片背面还有几个日期：
　　1998年
　　2004年10月
　　2005年4月
　　徐嘉言是2005年4月转学到新华的。
　　2004年10月是什么日子？他转学的前一年——他父亲再婚了！
　　陈宁来回翻看照片。照片中，2005年4月这个日期在最中间，就记在徐嘉言的位置后面。
　　2004年10月这个日期记在徐嘉言爸爸的照片后面。
　　韩阿姨照片背后的日期是1998年——这应该是他父母离婚的日子。韩阿姨离开了，把他留给了爸爸。
　　照片正面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照片背面是三个人各自离开“家”的日子；照片正面的三个人笑得有多高兴，照片后面的日期看起来就有多刺眼。
　　陈宁自己的童年过得很苦，总觉得别人过得要比自己幸福 ，但人生实苦，只不过各有各的苦。

　　“在干吗？”徐嘉言洗完澡进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陈宁。
　　陈宁把空调关掉，“翻了翻你的书架。”
　　陈宁放下手里的书，去卫生间洗了澡，回来躺到床上，开始和徐嘉言一起莫名其妙地笑。
　　陈宁：“你笑什么？”
　　徐嘉言：“我看你笑了，跟着笑的。”
　　陈宁：“明明是你先笑的！”
　　徐嘉言：“你先笑的！”
　　陈宁：“那算一起笑的，也一起说为什么笑。我是觉得以前睡觉中间都隔了一道帘子，今天这样感觉挺奇怪的。好了，该你了，你为什么笑？”
　　徐嘉言：“我是看你笑了，才跟着笑的。”
　　陈宁瞪他一眼。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都觉得很新奇，东拉西扯说了一个小时也不觉得困的他们干脆又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北京地图》，研究这几天的出行计划和交通路线。
　　陈宁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半了，他好好地躺在枕头上，徐嘉言睡在他旁边。他身上除了裹着杨阿姨给准备的毛巾被外，还搭着一半奶奶给准备的床单。床单很大，另一半搭在徐嘉言身上。
　　徐嘉言还在睡，睡得很实。
　　“徐超，快醒醒！”陈宁把徐嘉言叫醒：“八点半了，快起床！”
　　“操！”徐嘉言揉着眼睛摸出手机：“怎么睡到现在？”
　　陈宁迅速穿好衣服，又去整理床上的床单，“杨阿姨不是给准备毛巾被了吗？怎么还盖奶奶给的这个？让杨阿姨看到了多不好！”
　　“那个太厚了，盖了热。”
　　陈宁摸了摸，“怎么会？和你在家里盖得差不多啊！”
　　徐嘉言道：“我来收拾，你先去洗漱，咱们洗漱好直接走，早饭在外面吃。”
　　两人准备出门时，已经快九点了。徐嘉言的爸爸早已经上班去了，在一所中学做老师的杨洁和她的女儿杨欣怡正在放暑假 ，倒是都在家。母女两个正在客厅的餐桌旁相对而坐，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看到他们，杨洁和陈宁打了个招呼，杨欣怡只是看了看他们一眼。没人提早饭的事。陈宁和徐嘉言离开家时，母女两个还坐在餐桌旁，从始至终，这两个人都没有站起来一下。

　　反正晚了，两人也不急了，在小区外面的一家早餐店吃过早饭，又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水和食物，这才坐上了去德胜门的公交。
　　在德胜门下车时，两人还差一点儿被骗。
　　那里有很多穿着公交制服的人在招揽去八达岭的游客。陈宁他们要跟着其中一个人走时，被两位爷爷给拉住了。两位老人带着他们走到德胜门城楼北边的公交总站，从这里上了车。
　　因着这一点因缘际会，下车后，陈宁和徐嘉言跟着两位老人选择了从南线爬长城。
　　虽称他们为“爷爷”，但其实他们年龄并不大，五十多岁的样子。
　　两个人都不胖，其中一位个子高一些，姓孙，话很少，也不怎么笑，看起来有些严肃。另外一位个子不高，姓吕，一路上嘴巴说个不停，说到兴起处，还会手舞足蹈，性格有些像老顽童。
　　“我和老孙是大学同学，不是一个专业，碰巧分到了一个宿舍，一住四年，就这么成了朋友。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兄弟？”吕爷爷问。
　　陈宁回答道：“也是同学。初中同学，马上就要读同一所高中了。”
　　“哟，这么巧！”
　　确实很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